普京推薦了100本什麼書？-糜緒洋

1月16日，俄羅斯教科部網站刊登了一份聲明，宣佈向全俄中小學生推薦的100本課外讀物書單終於在與專家、媒體、民眾的協作下完成了，並要求“教育機構必須與家長互動，以使該項目亦獲得後者之支持”。這樣一件功在千秋的事情理應得到讚揚才對，可是讓人詫異的是，書單甫一出爐就引起各方譁然，俄羅斯媒體上也幾乎不見一句好話。

普希金被遺忘，書目引質疑

此事源於去年1月25日，正在競選下屆總統的俄羅斯總理普京在遠東地區視察時公開表示，自己正計劃編輯一份包括100本俄文經典的書單，還在俄羅斯《獨立報》上撰寫了一篇4500字的文章。他寫道：“在20世紀20年代，美國的一些頂級大學就提倡閲讀西方文化經典，那是一些被認為對西方文化的形成最為重要和最有影響力的書籍。”“俄羅斯一直是一個閲讀的國度，每個中學生都應多讀經典，以傳承俄羅斯文化。”因此，他建議彙編出中學生必讀的100本推薦書目，這張書單也就因此得名“普京100書”。

書單發佈之後，最大的爭議來自於對書目的選擇。乍一看，俄羅斯文學史上最光輝閃耀的名字幾乎全都名落孫山：普希金、萊蒙托夫、果戈理、屠格涅夫……就連那位被奉為神明、認為自己一句話比整個世界還重的著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爾仁尼琴也沒有出現（從這個意義上來看，仍僥倖留在榜上的列夫·托爾斯泰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實屬兩匹黑馬）。而取代他們位置的則是——著名科幻小説作家斯特魯伽茨基兄弟、白軍統帥鄧尼金將軍以及雅庫特人的史詩……為此，一些俄羅斯教師直呼“這是一種犯罪行為”。

於是，之前還死咬着開書單是洗腦行為的各路批評者立刻調轉矛頭，痛斥這個時代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忽視經典國將不國等等。至於反對派，更不會放過這麼一個抹黑政府的好機會，比如被美譽為“俄羅斯韓寒”的阿列克謝·納瓦爾內就在自己博客上發起投票，統計網友讀過多少書單中的作品，極盡反諷之事，而投票結果自然也是一邊倒：投票給讀過“少於半數”和“不多於10本”的網友共佔了六成左右。

一份書單所折射的民族問題和政治意圖

批評者的憂慮固然可以理解，可如果他們肯仔細審視一下書單，仔細傾聽一下書單制訂者的説法，那他們的看法或許就會有所改變。誠如一位參與制訂書單人士所云，這是一份課外閲讀書單，換言之，完全沒必要將教學大綱內已有的篇目列入其中。而批評者通常列出的那些作家與作品——普希金、契訶夫、《伊戈爾遠征記》、《靜靜的頓河》、《大師與瑪格麗特》、《日瓦戈醫生》——本身就是教學大綱所要求的。書單中利哈喬夫的《〈伊戈爾遠征記〉及其時代文化》以及洛特曼的《普希金的長篇小説〈葉甫蓋尼·奧涅金〉：註釋》更能佐證這一點——如果你沒有讀過教學大綱裏所列的一些經典，那麼這份書單裏的一些著作是沒法看的。

如果仔細研究一下這份書單，還可以有不少新發現：這張名為“100書”的書單其實囊括了遠不下百本書目，但其收錄的作品篇幅通常較小，且兒童文學作品在其中佔了很高的比例，這都表明這份書單充分考慮到了低齡學生的閲讀興趣。

其次，書目的題材橫跨古今十分多樣，既有輕鬆詼諧的科普、科幻作品，也有沉重的反思小説、歷史哲學專著；而書目作者的民族構成也十分複雜，就如同這張書單的全名《俄羅斯聯邦各民族歷史、文化、文學100書》所揭示的那樣，筆者認為，這不僅僅是出於政治正確的考慮，也是對緩解當下俄羅斯錯綜複雜民族問題的一次嘗試——這讓人聯想到在蘇聯時期，當局常安排優秀的俄語詩人翻譯各少數民族的文學（帕斯特爾納克、阿赫瑪託娃就都有大量類似翻譯作品），這在很大程度上能增進各民族之間的互相理解。

如果再從作品的時代來看，我們驚訝地發現蘇聯文學（而非大紅大火的流亡文學或當代文學）在其中竟佔了多數，而檢索一下這些作品，我們還發現書單中非常多的作品其實早就有了漢譯本，這些陌生的名字很久以前就被介紹到了中國，為人們所熟悉，只是後來卻又被有意地遺忘——他們在俄羅斯的命運也是如此。聰明絕頂的批評家們早早把他們的著作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以為就此大功告成了。可如今，這些作品憑藉自身的內在力量又重新站回了歷史的舞台，年輕讀者的陌生感並不意味着其沒有價值，無非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而已。

不過無論書單內容好壞，能否起效也就只有天知道了。如今的俄羅斯青少年若能把教學大綱要求的那些必讀經典讀完就算是謝天謝地了——儘管文學是大學入學考試的必考科目，但筆者在俄羅斯的書店看見過無數文學考試的指導教輔，從這些經典著作的內容提要、思想主旨到讀後感寫作套路一應俱全，可見一心走捷徑的懶蟲絕不在少數。而那些肝火旺盛的極端民族主義者若是把自己看足球、喝啤酒的一小半時間花在閲讀上，也就不會成為現在這般樣子了，所以還能指望他們通過閲讀其他民族的經典著作來增進互相瞭解？那多半也是白搭。

俄羅斯教育的衰落早已是不爭的事實，教科部一定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兩年可謂動作頻頻，可惜無論國家統一高考、頒佈“低效率”高校名單、教育收費改革還是現在制定經典書單，收穫的都只是齊刷刷的罵名。不過這樣的改革都是長期過程，也許只有在多年之後，才能真正評判其是否成功吧。只是時間或許不等人——在去年的泰晤士高等教育公佈的大學排名中，就連俄羅斯最頂尖的莫斯科大學都被踢出了榜單前200名，雖然高校排名並不能説明全部的問題，可無論如何，俄羅斯教育需重整旗鼓已是迫在眉睫。

附：《推薦中小學生進行課外閲讀的俄羅斯聯邦各民族歷史、文化、文學“100書”書單》（帶*的表示有中譯本，名單為筆者譯）

編號 作    者 作  品  名
1 亞歷山大·阿達莫維奇（白俄羅斯），丹尼爾·格拉寧 《圍困紀事》*
2 欽吉斯·艾特瑪托夫（吉爾吉斯） 《一日長於百年》* 《白輪船》*
3 瓦西里·阿克肖諾夫 《帶星星的火車票》* 《克里米亞島》
4 安納託利·阿列克辛（猶） 《我的哥哥吹黑管》*
5 弗拉基米爾·阿爾謝尼耶夫 《德爾蘇·烏扎拉》*
6 維克特·阿斯塔菲耶夫 《牧童與牧女》* 《魚王》*
7 伊薩克·巴別爾（猶） 《敖德薩故事》* 《紅色騎兵軍》*
8 巴維爾·巴若夫 《烏拉爾傳説集》*
9 格里高利·別雷赫，列昂尼德·潘捷列耶夫 《什基德共和國》
10 弗拉基米爾·鮑戈莫洛夫 《“涅曼”案件》*
11 尤里·邦達列夫 《請求炮火支援》* 《熱的雪》*
12 亞歷山大·博哈諾夫 《亞歷山大三世》
13 米哈伊爾·布爾加科夫 《白衞軍》*
14 季爾·佈雷喬夫 《阿麗薩歷險記》*
15 伊凡·布寧 《林蔭幽徑》*
16 瓦西里·貝科夫（白俄羅斯） 《死者不痛》 《索特尼科夫》*
17 鮑里斯·瓦西里耶夫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未列入名冊》*
18 格奧爾基·維爾納茨基 《俄國史綱要》
19 亞歷山大·沃爾科夫 《綠寶石城的魔法師》*
20 阿爾卡季·蓋達爾 《鐵木兒和他的隊伍》* 《藍色的杯子》* 《楚克和蓋克》*
21 拉蘇爾·伽姆扎托夫（阿瓦爾） 《我的達吉斯坦》 詩歌*
22 弗拉基米爾·基里亞洛夫斯基 《莫斯科與莫斯科人》
23 伊凡·岡察洛夫 《平凡的故事》*
24 亞歷山大·格里亞寧 《俄羅斯：成就史（2冊）》
25 亞歷山大·格林 《紅帆》* 《凌波仙子》*
26 列夫·古米廖夫 《從羅斯到俄羅斯》
27 尼古拉·古米廖夫 詩歌*
28 安東·鄧尼金 《略論俄羅斯之混亂》
29 穆薩·嘉裏爾（韃靼） 《莫阿比特獄中詩抄》*
30 謝爾蓋·多甫拉托夫（亞美尼亞） 《營區》 《手提箱》* 《保護區》 短篇小説
31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白痴》*
32 維克多·德拉貢斯基 《傑尼斯卡的故事》*
33 弗拉基米爾·杜金採夫（猶） 《穿白衣的人們》
34 諾達爾·頓巴澤（格魯吉亞） 《我、祖母、伊裏柯和伊拉里昂》
35 馬克蘇德·伊布拉吉姆貝科夫（阿塞拜疆） 《沒有更好的兄弟》
36 伊凡·伊利因 《論俄羅斯》 《三次講話》
37 伊利亞·伊利夫（猶），葉甫蓋尼·彼得羅夫 《十二把椅子》* 《金牛犢》
38 亞歷山德拉·伊舍莫娃 《兒童故事講俄羅斯歷史》
39 法濟利·伊斯坎德爾（阿布哈茲） 《切格姆來的桑德拉》
40 温尼阿明·卡維林（猶） 《船長與大尉》* 《一本打開的書》*
41 列夫·卡西里（猶） 《請準備好，殿下！》 《操行簿與雙布拉尼亞》
42 瓦連京·卡達耶夫 《霧海孤帆》*
43 維亞切斯拉夫·康德拉季耶夫 《薩什卡》
44 娜塔莉亞·岡察洛夫斯卡婭 《我們古老的首都》
45 弗拉季斯拉夫·克拉皮文 《拿長劍的男孩》
46 瓦連京·庫茲明 《納爾特的珍寶：卡巴爾達與巴爾卡爾英雄故事選》
47 亞歷山大·庫普林 《決鬥》* 《石榴石手鐲》*
48 拉扎爾·拉金（猶） 《怪老人》*
49 尼古拉·列斯科夫 《着魔的流浪人》*
50 德米特里·利哈喬夫 《〈伊戈爾遠征記〉及其時代文化》 《解讀俄羅斯》* 《十二—十四世紀羅斯編年史故事》
51 尤里·洛特曼（猶） 《俄羅斯文化講座》 《普希金的長篇小説〈葉甫蓋尼·奧涅金〉：註釋》
52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天賦》* 《守衞》* 《斬首邀請》*
53 維克托·涅克拉索夫 《在斯大林格勒戰壕中》*
54 尼古拉·諾索夫 《小無知和他的朋友歷險記》* 《小無知遊月球》* 《米什卡煮粥》*
55 弗拉基米爾·奧布魯切夫 《薩尼柯夫發現地》*
56 尤里·奧列沙（白俄羅斯） 《三個胖國王》*
57 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58 康斯坦丁·巴烏斯托夫斯基 《一生的故事》* 《梅曉拉地方》*
59 瓦連京·彼庫裏 《致PQ-17船隊的安魂曲》 小型作品
60 安納託利·普利斯塔夫金 《宿夜的金色陰雲》
61 柳德米拉·彼得魯舍夫斯卡婭 中短篇小説
62 鮑里斯·波列伏依 《真正的人》*
63 庫茲瑪·普魯特科夫 著作集
64 瓦連京·拉斯普京 《告別馬焦拉》*
65 羅伯特·羅日傑斯特文斯基 詩歌*
66 尼古拉·魯勃佐夫 詩歌
67 紹塔·魯斯塔維利（格魯吉亞） 《虎皮武士》*
68 安納託利·雷巴科夫（猶） 《短劍》* 《青銅鳥》* 《射擊》
69 大衞·薩莫依洛夫（猶） 詩歌
70 康斯坦丁·西蒙諾夫 詩歌* 《生者與死者》*
71 列昂尼德·索洛維約夫 《霍扎·納斯爾丁故事》
72 斯特魯伽茨基兄弟 《消失的星期天》* 《神仙難為》*
73 維多利亞·託卡列娃 中短篇小説
74 阿列克謝·康·托爾斯泰 《謝列勃良內公爵》*
75 列夫·托爾斯泰 《哈吉·穆拉特》* 《哥薩克》* 《安娜·卡列寧娜》*
76 阿卜都拉·託哈依（韃靼） 《蘇拉來》
77 尤里·特尼亞諾夫 《普希金》 《瓦濟兒—姆赫塔爾之死》
78 愛德華·烏斯賓斯基 《鱷魚根納和他的朋友們》* 《費多爾大叔，公狗和公貓》*
79 亞歷山大·法捷耶夫 《青年近衞軍》* 《毀滅》*
80 魯維姆·弗拉耶爾曼（猶） 《初戀》*
81 科斯塔·黑達庫洛夫（奧塞梯） 詩歌
82 葉甫蓋尼·施瓦爾茨 《龍》 《雪女王》*
83 瓦西里·舒克申 短篇小説*
84 納旦·埃德爾曼（猶） 《盧寧》 《你的十九世紀》
85 伊利亞·愛倫堡（猶） 《人，歲月，生活》*
86 瓦西里·揚（烏克蘭） 《成吉思汗》* 《拔都汗》* 《走向最後的海洋》*
87. 瓦連京·亞寧 《我給你寄一片樺樹皮》
各族史詩、壯士歌、編年史
88 哈薩克人、烏茲別克人、卡拉卡爾帕克人等 《阿爾帕美什》
89 布里亞特人、阿爾泰人 《格薩爾王》
90 亞美尼亞人 《薩遜的大衞》*
91 卡爾梅克人 《江格爾》*
92 卡累利阿人 《卡萊瓦拉》*
93 阿塞拜疆人 《基奧爾—奧格雷》
94 吉爾吉斯人 《瑪納斯》*
95 雅庫特人 《奧隆霍》
96 巴什基爾人 《烏拉爾—巴特爾》
97 俄羅斯人 《基爾沙·丹尼洛夫輯錄古俄羅斯詩歌》
98 俄羅斯人 《往年紀事》
99 俄羅斯人 《壯士歌（切切洛夫、烏赫夫編）》
100 《俄羅斯各民族童話（瓦塔金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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