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代爾“DEY”貨幣計劃實質是攫取中國經濟成果-佔豪
近來，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歐元之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羅伯特·蒙代爾教授在中國的演講中提出“創建以美元、歐元、人民幣聯盟的世界貨幣DEY—INTOR”的設想。這一設想的主要內容是建立一個美元、歐元和人民幣的三方匯率穩定機制，即將人民幣納入到歐元和美元的匯率穩定機制中，建立一個貨幣區域。在這個區域內，由三方貨幣當局共同組成一個委員會，對各種共同需要協調的貨幣政策進行管理，建立一種集合貨幣政策的協調機制，以保持歐元和美元的匯率穩定。蒙代爾進一步建議，將包括日本、俄羅斯和英國的匯率也和“DEY”機制聯繫起來，形成一個新的全球貨幣體系雛形。同時他還建議，這樣的國際貨幣體系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創設並由所有成員共享。
“歐元之父”蒙代爾
人民幣國際化程度不夠
當前的世界貨幣體系中，美元所佔份額最大，歐元次之。2012年一季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公佈的數據顯示，世界儲備貨幣中美元佔62.2%，歐元佔24.9%。僅美、歐兩家，就佔世界儲備貨幣的87.1%，人民幣所佔份額卻微乎其微。與國際儲備貨幣對應的國際貿易結算貨幣，美元仍一家獨大，歐元區內則主要以歐元結算，人民幣進行國際化貿易結算才剛剛起步兩年。
與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相比，在國際貨幣體系當中無論儲備貨幣還是貿易結算貨幣都處於極度弱勢地位，這顯然不是正常狀態。而且，與歐美經濟相比，中國經濟主要靠實體經濟支撐。在貨幣信用方面，無論美元還是歐元都存在潛在的問題，這點從最近幾年歐元和美元的劇烈波動上可見一斑。相比美元和歐元，人民幣的含金量最高，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中國缺少的是一套國際化貨幣的運行機制。人民幣最近兩年用於中國對外貿易結算後，增長速度很快。據報道，2012年香港前三季度人民幣結算貿易額超2011年全年，已達1.93萬億元。而根據央行的數據，內地跨境人民幣結算月額度已有3000億元左右的規模，超過我國總貿易額的10%。如此迅速的增長，充分説明國際上對美元的不信任以及對人民幣的期待。
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剛剛步入正軌，人民幣國際地位正在快速上升的當口，中國需要的不是進入西方控制的所謂“穩定體系”當中，而應藉助國際貨幣體系洗牌之機，加速人民幣國際化，提高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份額和地位。因為，現在西方的貨幣體系已經不穩，如其自身能夠穩定，在過去四五年內早應穩定下來，又何必現在提出這樣的計劃尋求與中國合作？在另外兩種貨幣自身無法獲得穩定的情況下，只有人民幣加入後才能穩定的體系，本質上絕不會是對中國有利的體系。
“DEY”本質是歐美聯合分贓
在當前世界經濟體系中，美歐經濟均已進入虛擬化時代，歐美通過金融體系將金融產品銷售給發展中國家，換取對方通過出口實物商品換取的淨儲蓄。然後，歐美國家再通過金融市場將銷售金融商品所獲得的發展中國家的淨儲蓄進行再分配，以維持自身的經濟運行。
歐美經濟本身的同質性決定了歐元和美元貨幣的同質性。它們的同質性，在當今世界形成了天然的競爭關係，其競爭目標當然是發展中國家的淨儲蓄。這種競爭關係，類似近代歐洲列強在海外爭奪殖民地。對歐美來説，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最大的淨儲蓄增長國和來源國，也就是兩者的爭奪對象。
更重要的是，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經過近10年的整合，已經事實上較深地整合了東亞貿易圈。某種意義上中國成了東亞對外商品貿易輸出方向的引領者，當然也是儲蓄輸出方向的引領者。
在當前的貨幣博弈競爭中，歐、美是純競爭關係，它們在競爭吸收中國為首的東亞實物商品輸出和儲蓄輸出。相比歐盟和美國，中國在貨幣博弈中進行商品和儲蓄輸出則有歐美兩個選擇。而且，對中國來説，中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選項——啓動自身的內需市場。中國製造的大量商品和因此而積累的儲蓄，就可以內部消化，而以中國的人口規模，中國還可以吸引更多東亞國家制造的商品。這就意味着，中國除了歐美那兩條路之外還有第三條路可選，而第三條路才是歐美最擔心的，這就是為何一旦人民幣進入到“DEY計劃”，人民幣則可能成為歐元和美元的共同敵人的根本邏輯所在。
在當前這種國際經濟大背景下，某種意義上説，動盪並非壞事，甚至對中國長遠發展是有利的。在筆者看來，至少會有利於中國進一步拓展人民幣的國際空間，有利於我國啓動內需市場及糾正利益過於傾向西方的世界經濟體系。
但是，若按蒙代爾建議，人民幣進入“DEY”體系，歐美必然聯合起來要求中國負更多“責任”以保持國際貨幣體系穩定。説白了，就現在世界經濟規則格局來説，這樣的一個“DEY”體系本質上是一個歐美聯合“分贓”的體系，而中國則扮演“進貢者”代表的角色。若維持如此格局，中國終有體力不支那天，到時歐美即可重組“DEY”體系，或重新進入歐美元的爭霸或將“DEY”體系直接變成“DE”體系而繼續運行。
因此，這樣的架構本質上是對中國為首的發展中國家的不公平，中國當然不能長期接受這種不公平，也當然不應該接受所謂“DEY”體系。
“DEY”可能限制中國增長
中國經濟正進入結構轉型期，主要包括投資、消費、出口在經濟增長中的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
中國這樣的轉型，不僅惠及中國的13億人，也會惠及包括東亞在內的大量發展中國家及依賴資源出口維繫經濟運轉的國家。站在經濟發展規律角度，中國這樣的經濟結構轉型也恰是中國當前發展階段所應該走的正確道路。某種程度上説，一旦中國確立結構轉型大趨勢，未來二三十年就仍可保持高速的經濟增長，在2020年前後超過美國成世界第一大經濟體。
但是，中國的轉型相當於動了西方國家的奶酪。因為這意味着，中國不但不再出賣自己的廉價勞動力及犧牲自己的環境去支撐歐美的高品質生活，相反中國還將吸引大量其他國家的出口，從而改變過去實物商品的流向。因此，奧巴馬在兩年前接受澳大利亞媒體專訪時稱：“如果13億中國人也過上和我們一樣的生活，那將是地球的災難。”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中國被納入到所謂的“DEY”體系，那麼歐美就會首先跳出來反對中國人民爭取更高品質生活的努力，併為此製造種種障礙。試想，在歐美互相爭鬥的時候，它們都不忘聯手針對中國，若有一個可以以二對一的平台，歐美又豈能不聯手針對中國？有了這個平台，它們必然聯手針對中國進行包括政治、經濟甚至軍事的施壓，以達到讓中國放棄追求更高品質生活、老老實實當西方消費品生產基地和儲蓄來源國的目的。從這個方面説，“DEY”體系當然會限制中國經濟發展，特別是會阻礙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因為這符合西方的利益。
“DEY”計劃的真正目的，是將已壯大了的中國經濟重新納入到西方經濟體系當中，並試圖將中國經濟發展成果消而化之。
近幾百年的世界經濟體系一直按照西方制定的規則運轉，無論是過去的殖民地發展模式，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現代金融體系的運作模式，本質上都是西方對發展中國家的不平等交易和剝削。歐美經濟陷入危機説明，現有的經濟金融體系已無法適應當前世界的發展。與西方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中國經濟卻依然保持強勁增長勢頭，這表明人類社會除了走西方路線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這種自然存在的選擇本身，就是中國最大的競爭力，也是中國改變這種不公平交易和剝削的力量來源。
然而，蒙代爾的“DEY計劃”，猶如宋太祖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試圖將中國重新納入到西方的規則中去。如果中國真的依從這種規則，中國也只能一直作為發展中國的代表而存在。這顯然不符合中國的整體利益，也不是中國所追求的。
對西方來説，其他國家的發展只要在西方經濟遊戲規則內，那麼整個人類創造的經濟利益必然大量向歐美流動，現有歐美之間的博弈和爭奪，本質上是內部利益分贓問題。如果中國改變這一格局，歐美原來的分贓模式將不再存在，世界經濟遊戲規則將重新洗牌。在美國不斷衰落、歐洲正走向整合的今天，歐盟真正希望改變的是歐美之間的權力平衡，是一種新的歐美分贓模式，而不是改掉西方主導現有世界遊戲規則的現狀。這也是為什麼“DEY計劃”是歐盟利益代言人蒙代爾提出來的，而不是美國利益代言的經濟學家提出的根本原因所在。
（本文刊載於《社會觀察》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