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也被天鵝絨了-文揚
讀歷史,常常覺得古人可憐,復活無術,沒有話語權,也就只好任憑今人為所欲為,説你當年長什麼樣你就長什麼樣,説你當年幹了什麼你就幹了什麼,氣死活該。
都説專制獨裁不好,天底下沒有比今人對古人的專制獨裁更暴虐無道的了。
今人仗着自己活在今天,歷史編委會本屆輪值常委,隨意裁決,説黑道白,指鹿為馬,全憑自己一時好惡。
辛亥革命,剛剛才一百年前的事,大小事件的餘波直到今天還在起起伏伏,最大的一條彎路直到今天還沒走出來,胡塗亂抹就已經開始了,其中的黑黑白白,鹿鹿馬馬就已經分不清了。
這兩天赫然讀到一段話,不禁嘆道:辛亥時期的古人們不知又有多少人只好再死一遍了。
中國某知名學者在近日一個題為“中國能否告別革命”的座談會上這樣説道:“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其實辛亥革命本身流的血並不多,而明治維新流的血遠遠超過了辛亥革命。不説別的,明治維新中那些名人有幾個能夠善終的?明治‘前三傑’‘後三傑’六大名人,就有四人在維新過程中死於非命……辛亥革命死的人比明治維新少得多。甚至就是俄國的‘二月革命’‘十月革命’,也沒有流什麼血。至於十月革命後俄國建立了一個殺人如麻的體制,那已經是體制殺人,不是變革殺人;是變革的方向不對,而不是‘激進’還是‘漸進’、革命還是改良的問題了。”
篇幅所限,專業所限,敬請讀者原諒我就不去翻找歷史資料中的確鑿事實來反駁此論了。只想指出這裏有個起碼的常識:所謂辛亥革命並不是武昌起義這一個小事件。從中國歷史自身的背景上看,它首先是一個王朝的突然崩潰,接下來是一個美式共和的烏托邦實驗,而後是一個暴力形式的中央集權重建。這三者之間是一個邏輯過程:因為清王朝突然崩潰,日式憲政的改革路徑被打斷,美式共和進一步加劇了分裂割據和社會混亂,帶着“換一個漢人皇帝”企圖的帝制復辟又被挫敗,最後只剩下一條死地求生的絕路——任憑整個社會重回野獸叢林,靠暴力規則決定國家存亡,最後就成了紅色“暴力”一統天下這麼一個結果。
我想,大學者不至於連這麼一個常識都不承認。而如果承認是這樣一個過程,您還能説“其實辛亥革命本身流的血並不多”嗎?還能僅僅為了要説明革命並不那麼災難,或者就是為了把辛亥革命式的革命保留作為當今中國變革路徑的一個選項,而把辛亥革命是個徹底的大失敗、直到今天中國都在為此付出代價這麼明顯的一個事實都黑白顛倒了嗎?
最近這一場突然熱起來的“革命熱”,我一直覺得蹊蹺,聽了大學者們言論,能把辛亥革命説得這麼天鵝絨,這麼靜悄悄,我若有所悟:故意遠比無知可怕。有一句話説得挺好:你永遠無法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兩個月前我寫過一篇《有關中國革命的問題留在了哪裏?》,希望人們在討論中國革命問題的時候再讀讀康梁。真正關心中國問題的讀者,若再讀讀康有為的《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只可行立憲不可行革命書》、《答同學諸子梁啓超等論印度亡國由於各省自立書》和梁啓超的《革命相續之原理及其惡果》、《中國歷史上革命之研究》這幾篇文章,至少不會陪着裝睡的人一起浪費時間。
2013年2月22日

武昌起義(油畫)。189 x 225釐米 王徵驊(1937年生,中央美術學院副教授)1961年作。在同盟會的影響推動下,1911年10月10日,湖北革命黨人在武昌舉行起義,光復武昌,成立了中華民國湖北軍政府。(文章內插圖為觀察者網編輯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