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鍾南山談霧霾和食品安全：管你什麼和諧社會

作為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鍾南山在人大開幕前接受了媒體的專訪，重點談到了霧霾和食品安全問題。人稱“炮王”的鐘南山再次開炮：“管你什麼和諧社會，管你什麼綱領的，人最關鍵的一個是呼吸的空氣，一個是吃的食物，一個是喝的水。這些都不安全，什麼幸福感都沒有。”

鍾南山：“管你什麼和諧社會，管你什麼綱領的，人最關鍵的一個是呼吸的空氣，一個是吃的食物，一個是喝的水。這些都不安全，什麼幸福感都沒有。”

談霧霾：“廣州人的肺都是黑的，更何況北京”

**搜狐健康：**您今年準備帶什麼建議上兩會？

**鍾南山：**有幾個建議。一個是關於大氣污染的立項，大氣污染現在北京以及其他一些地方談到了這個情況很嚴重，但是它真正的危害性以及該怎麼解決講得不多。英國當年花了三十年時間才解決，中國假如上下齊心、政府各個部門一起搞，可能用不着那麼久，但是不動不行。

**搜狐健康：**關於霧霾的問題，很早以前聽您説很多廣州人的肺都是黑的。您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這個問題的，當時有沒有就霧霾的問題向人大或者政協提過建議？

**鍾南山：**這句話比較早了，應該是2000年初説得吧，也可能更早。雖然我本人不是外科醫生，但是我經常跟外科醫生一起上手術枱。一般這些做手術的病人，四五十歲以後肺真的都是黑的，所以當時我在講健康課的時候專門講過這個。有人認為我是誇大其詞，實際上是真的，在廣州確實是這樣的。連廣州都是這樣的，何況北京呢。

**搜狐健康：**剛才您提到霧霾真正的危害性沒有被大家意識到，那它實際的危害究竟是什麼樣的？

**鍾南山：**實際的危害性有幾個。第一個，假如霧霾混雜着有毒氣體的話，就會產生直接危害，就像倫敦1952年、洛杉磯1970年的有毒煙霧，四五天死了幾千人，因為霧霾中含有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這些直接有害的東西。

現在北京廣州的灰霾裏頭，直接有害的東西還不是很高，但是有專家説現在北京的灰霾中含有倫敦和洛杉磯有毒煙霧的混合體，這個主要會引起一些疾病，包括神經系統、心血管系統、呼吸系統、泌尿生殖系統、內分泌系統和智力，更重要的是對腫瘤，特別是肺癌的影響。

我最近正在收集這方面的資料，霧霾對健康的影響，加拿大、日本、美國，都有非常肯定的資料。如果PM2.5增加十微克/立方米，一般來説肺癌的患病率平均增加20%，早產兒增加大約10%。霧霾對心臟病影響也比較大，比如急性冠狀動脈綜合症的住院病人，如果有灰霾天來，病死率會增加25%。

現在我最擔心的還是霧霾對腫瘤尤其是肺癌的影響。我正在收集有關資料，因為國外沒有這麼高的pm2.5濃度，現有資料絕大部分是在比較低的濃度下做出來的，一般是從十幾到五十幾、六十幾微克每立方米的環境下，觀察霧霾與健康的關係。而我們是早就超過75了，甚至一百多，二百多，五百多，一千多，這對人體的影響沒有人做過，沒有人有這樣的環境。所以對於中國來説，搞清楚它的危害性非常重要。

**搜狐健康：**作為之前的政協委員，現在的人大代表，您為這件事情呼籲過哪些？

**鍾南山：**我自己覺得算是盡了一點力量的是在去年。去年人大開會的時候，我從有關部門瞭解到中國很重視這個問題，據説在全國開展公開的大氣污染和灰霾監測要到2016年。我們在去年對此做出了一些建議，進行推動。去年3月在人大開會期間，廣東就率先公佈了監測數據。在那以前美國領事館一直有監測，但是我們的有關部門覺得他的數據有很大出入——你又不公佈，人家公佈你又説有出入。後來廣東省公佈了，現在全國多數的大城市都陸續公佈了，這是個好事，這是大家共同推動的結果，我也盡了一點力。

這是第一步，先讓公眾認識到灰霾的程度。灰霾是多個原因造成的：汽車尾氣、燒煤、燃料、工地，還有很多原因。但是如果大家都能夠不斷地在提高燃料標準、減少煤耗等方面努力，就能夠使污染逐漸減少。

談食品：“吃的喝的都不安全，什麼幸福感都沒有”

**搜狐健康：**現在的食品安全是目前老百姓最不放心的事情，您最關注食品安全中的哪些問題？

**鍾南山：管你什麼和諧社會，管你什麼綱領的，人最關鍵的一個是呼吸的空氣，一個是吃的食物，一個是喝的水。這些都不安全，什麼幸福感都沒有，所以現在食品安全是當前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不管你搞三鹿奶粉、搞蘇丹紅孔雀綠的，這個那個搞了很多，現在問題還是在陸續的出現，管理上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配套，是分段管理而不是一個有機整體，不是一個部門從頭管到尾。像國外的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都是從生產一直管到最後的銷售。現在中國各管一段，就會造成很多環節上的缺失或薄弱，這樣就會出很多問題，結果出了問題以後，誰都不管，我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現在吃的菜，看着特別好，又青又綠沒有蟲，但是又怕它用太多農藥，所以情願吃點有蟲的菜；現在吃的魚很大，雞很大，肉也很豐富，但是這個雞太大了又擔心它有激素，吃了以後對人體有害。有時候我跟廣州質監局的領導一塊吃飯，聽他們一講，你什麼都不能吃了，所以我就跟他學，他吃什麼，我就吃什麼。食品安全問題造成了極大的社會不穩定，所以我們成立了國務院食品安全管理委員會，但是由於沒有立法，而且沒有一個很嚴格的系統工程，監管中各管一段，一定有某個環節給別人鑽空子，所以現在食品安全問題屢禁不止。

**搜狐健康：**您的建議是什麼？

**鍾南山：**第一，健全完整的監管規章制度，而不是分段管理；第二，建立非常嚴格的懲治制度。在國外企業為什麼不敢犯錯誤呢，真的是覺悟高嗎？不完全是。在國外一旦犯一次錯誤就會傾家蕩產，以後一輩子都不能做這行了，這誰還敢犯錯。但是在中國處罰非常輕，罰一次交點錢，以後還會再幹。

談醫患：“體制最重要，醫療投入的欠帳太多了”

**搜狐健康：**2012年發生了很多起暴力襲醫事件，很傷害醫務人員的工作熱情，很多醫生不支持自己的下一代學醫了，您好象還很支持自己的孫子繼續當醫生，您不擔心嗎？

**鍾南山：**我不擔心，我覺得這是一個暫時的現象，現在還在改。醫患關係緊張有多方面原因，首先是體制問題，醫療公益性體現得不夠，很多老百姓看病自己要掏很多錢，這是一個最主要的根源；其次才是醫療市場化造成的醫療人文精神的淪落，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再加上市場化也造成很多病人對醫療的看法，覺得跟買東西一樣，我出多少錢你就要給我多少東西，錢多就可以買奔馳，但醫療可能是花了很多錢，用了很多辦法，到最後還是搶救不過來。

緩解緊張的醫患關係需要從多方面進行，但體制還是最重要的。我前幾個星期還問過陳竺部長，“你估計我們政府在衞生方面的投入到底佔GDP的多少？有沒有一個大概數？”他説實在沒有，現在大概接近5.5%吧。就算按照估計的最高數值——5.5%，跟世界上所有國家包括發展中國家比，我們還是最低的。我知道其他國家最低的一般是6%，中國是非常低的。在衞生投入這麼低的情況下，醫療的公益性就會比較差，這是醫患關係緊張的根源。

至於現在有醫生説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繼續做醫生，我認為這只是一部分。因為大部分的好醫生，心裏面還是為自己的職業所自豪的。為什麼？因為他得到了病人的尊重，他為病人的健康做出了努力，他享受自己的成果，這種人還是主要的。要不然，怎麼可能一來了非典，大家不像國外或境外的有些地方，醫護人員有辭職的；一來汶川地震，醫護人員照樣往前衝。當然現在社會上的誤解和誤導，也是有影響的。

**搜狐健康：**針對目前緊張的醫患關係，您最想對醫生説的一句話，最想對老百姓説的一句話，最想對決策者們説的一句話。

**鍾南山：**想對醫生説的是：我們先從自己做起，做好自己，我非常相信醫生只要把工作做好、對病人好、做好溝通，絕大多數得到的回報是好的，醫患衝突的情況是很少的，永遠有，但那是個別的。

想對病人説的是：應該尊重和理解醫生。因為中國跟國外的就醫情況不一樣，中國醫生一個上午要看的病人比國外醫生要看的病人多得多。現在介紹很多國外經驗，什麼新加坡經驗，這個經驗，那個經驗的，但人家的前提病人比較少，醫生有時間。中國醫生一個鐘頭要看十幾、二十個病人，怎麼可能很深入？！這需要病人理解。

相對對決策者説的是：最關鍵的是希望增加對醫療衞生的投入，欠帳太多了。

談鄉醫：“都是社會力量在幫忙，政府到哪去了”

**鍾南山：**我在今年兩會還有一個建議是關於基層鄉村醫生的待遇問題。一個多月前我參加“最美鄉村醫生評選”時就有過這樣一個看法——活動初衷是非常好的，這些醫生為了救治鄉民非常勞累，貢獻很大，非常值得大家欽佩，但是他們很多本身自己也有病，十個裏頭五個有病，有的是血吸蟲病，有的是糖尿病，有的腎移植等等。我當時的感受是，公眾、政府和社會是不是應該為他們做點什麼，應該支持他們，但是很遺憾，我當時講的東西后來電視台播出的時候全被刪掉了。

最後怎麼解決的呢？好像陳部長講衞生部要有十個醫院跟這十個鄉醫牽手，對口幫助和培訓。節目中有個鄉村醫生是病人有錢沒錢都給看，結果虧了五十萬，精神倒是好的，但是怎麼可能一直這樣下去呢？現場一個企業資助了他五十萬解決這個問題。還有一對醫生是划船到各地給鄉民看病，企業捐獻了一隻快艇。但這些幫助都是社會的力量，政府到哪去了？沒有！

所以做這樣的電視片，最後要有一個落腳點。應該是什麼？提出問題——我們的政府要為這些可愛的人做些什麼，這是最主要的，光是對他們敬仰、敬佩是不夠的。

此外，我還有一個兩會建議，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準備，是針對青少年的健康問題。現在每次的健康普查都會發現青少年的體質在不斷下降，這對民族的健康是很不利的，甚至連徵兵的來源都成問題。這也是需要我們好好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