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災後兩週年:重建按部就班,同情越來越淡-潘妮妮
日本的3•11大地震距今已兩年,圍繞着地震的持久“重建”卻仍然是個新聞熱點,就像剛開了個頭一樣。在日本國內,行政的低效和大企業的社會問題缺失備受詬病,而站在我們中國人的立場,對中日兩國大地震重建進程的比較也構成了一個熱烈的話題,進而又形成對兩國整個政治社會的比較。鑑於我們已經在橫向了討論了中日太多的“不同”,本文希望從縱向上再發掘一點東西,探討工業化的展開和“全方位”的現代化後可能出現的矛盾與困惑。
其實,儘管行政低效是譴責的主要對象,但是單從政策角度來説,日本的震後重建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那麼糟。《產經新聞》今年2月對受災地巖手、福島、宮城42個市町村行政負責人的調查顯示,針對重建進程,有58.2%的負責人表示“符合預期”,比去年上升21.6個百分點;同時還有31.7%表示“不如預期”,比去年下降26.1個百分點,而受核電事故影響的福島,這個比例是55.8%。
在國家層面,新任首相安倍晉三以受災地重建為契機,提出重振公共基礎建設的“國土強韌化”計劃,宣稱要“全國一體”共建“強大凝聚力的國家”。根據朝日新聞社的調查,受災地42個市町村首長中,28人認為這一施政方針對重建有積極作用。此外,經歷了兩年的歲月,災後重建機制也逐漸完善,大震災重建基本法、大震災財政特別援助法、復興基金、各相關職能機構等都為重建的持續進行提供了一定的保證;針對當前重建過程中的人員不足、工程招標困難等問題,各職能部門、各自治體之間也開始探討建立相關的協調機制;國家和企業的補償也在挨家挨户的實施。
儘管依然緩慢,但似乎一切都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然而與此同時,某個“自然”的事件正在發生,它看上去是完全“合理”的社會選擇,讓人無法批判只能嘆氣,但卻根本動搖了“重建”的根基。受《產經新聞》訪問的42個市町村行政負責人都表達了對“人口流失”的擔憂,其中,有24個自治體認為受到原本存在的少子化趨勢和地震的交叉影響,“人口數量不會恢復到地震之前的水平”,佔全體的65%。這樣判斷的理由包括:“震前的趨勢反映”、“一些人選擇在避難的地方定居”、“返回還需要時間”。而認為與一年前相比,現在人口流出的傾向更加明顯的自治體有21個,佔57%。對於輻射的不安和避難生活長期化的相關對策是最讓自治體負責人頭痛的事件。而同時《朝日新聞》的調查顯示,在受災最嚴重的福島縣,多數自治體以“6到7成”住民迴歸為現實目標。
對於一般民眾來説,不能回去有太多的苦衷,各種零零碎碎的報道講述着我們局外人也能夠充分理解的故事:核事故帶來的污染依然存在,不時冒出輻射蔬菜輻射魚一類令人驚悚的消息;東電的賠償在進行中,但卻因為以往的農村土地繼承登記不嚴格導致很多人遲遲領不到土地補償金;領到了補償金的人卻再也找不到工作,當地的小鋼珠店每天都擠滿了無所事事的青壯年;因為工程招標困難舊居無法重建而被迫在別處重建新家的人們,突然發現自己揹負了雙重房貸;受災地政府招募土木工程和建築的專業人員,卻應者寥寥;“醫院條件恢復不足”和“病人減少”兩者之間連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的圈……這些故事既是災難所帶來的不幸,卻又是現代社會地區發展不平衡狀況的極端反映。原本就是經濟不發達、人口結構老齡化嚴重的“田舍”地區,地震又進一步破壞了它的閒適和安定,人口流失的加劇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事實上,不管是在日本、韓國、中國,還是巴西、阿根廷、南非,湧向大都市的人流一直在詮釋這個工業化進程中的“自發”規律,而地震則把這個“規律”用一幕悲劇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另一個“自然”現象是其他地區對受災地感情的逐漸淡化。在回答《產經新聞》的訪問時,受災地的行政負責人們就表現出這個擔憂。而印證這一擔憂的是《讀賣新聞》在今年2月的社會調查,與一年前相比,受訪者中回答會“捐款”的佔44%(2012年58%),回答會“有意識地購買受災地的產品”為43%(2012年52%),會“送入生活物資”為13%(2012年20%),會“在受災地展開志願者活動”為5%(2012年12%),回答“沒有有意識地做什麼”的達到22%(2012年10%)。而在一些受災地鄰近的縣,由於遷入了大量的災民,當地的公共設施和服務越來越擁擠,居民對災民的感情也開始從同情轉變為厭惡。面對這種變化,大概沒有人會想到要去“譴責”吧,因為這是自然的反應不是麼?
所以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人口的自然流動,社會的自然分化。“自然”是不能批判的,所以人們還是希望政府能夠做得更多,於是安倍首相提了“國家強韌化”計劃,提倡在福島重建問題上“全國一體”,加大國家力量投入,大家都覺得這樣很好,首相的支持率又增加了一些。等等,好像哪裏不對?啊,你説市民社會?等房子修起來再説吧……作為小泉純一郎衣缽的繼承者、新自由主義的急先鋒,安倍首相計劃的初衷當然更多的是尋找經濟增長點,與當地人的出發點有本質上的不同,但似乎就當前看來,當地社會也必須要依靠國家力量的強勢了。
話説NHK的紅白歌會已經連續三年找當紅偶像團體演唱一首名為“故鄉”的歌,這些在流行文化浪頭弄潮的時髦小年輕雖然專業地演繹得深情並茂,但是大概並不能真正理解傳統知識分子傾注在歌詞中的社會意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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