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的鬼子,我們該拿你怎麼辦?-嘎子
有人把抗戰神劇的泛濫根由歸為民族主義,似乎只説對了一半。
抗戰“神”劇的投資方自然是藉着國人的愛國熱情投其所好。但普羅大眾的愛國熱情卻不容否定。藝術粗劣與民族感情當然要一碼歸一碼,藝術的粗劣損害的是民族精神宏揚的效果,但並不否定民族精神本身。事實上,我非常懷念那些被塵封的“十七年電影”,諸如《小兵張嘎》,《地道戰》,《地雷戰》,《鐵道游擊隊》之類,或許你會説,裏邊鬼子的形象塑造得太猥瑣,太類型化,但我卻能從影片中獲得一種歷史感,獲得一種向上的力量。
如今在這個後革命時代,民族獨立的政治內涵早已被偷換成民族國家之間的愛恨情愁,它既帶來了電視劇的去歷史化,也是囿在“民族主義”這樣的精英意識裏解讀“神劇”的原因,只是“民族主義”這頂扣下來的帽子有意無意在漠視國人飽受欺凌的創傷性記憶。
對於每一個愛國者而言,八年抗戰的血與火是永不可磨滅的歷史記憶。而今天,民族國家間的戰爭似乎遠沒有結束。2012年,9、10月間,日本胡攪東海釣魚島那攤子事(釣魚島國有化等)一直糾纏到現在沒完,對侵略者的歷史記憶當然會激起人們內心的愛國熱情,他們上街的上街,砸車的砸車,雖然有些行為缺乏精英們崇尚的理性,但大多數人的愛國熱情是温潤真實的。而這羣人正是精英們所稱呼的無名草根,他們或是留守兒童,或是資本家的工廠裏的流水線工人,他們散落在城市邊緣的街角旮旯,在資本的盤剝和壓榨下辛苦地謀着生計,而構成了今天抗戰“神”劇的觀眾主流幾乎就是這些人。
阿多諾曾説,晚期資本主義的娛樂是勞動的延伸,人們追求它是為了從機械勞動中解脱出來,養精蓄鋭以便再次投入翌日的勞動。且不論今天諸多混亂的社會現實所帶來的種種壓力,就説一天辛苦枯燥地勞作之後,你想做的也一定不會是仰望星空思索人生,你只想放鬆自我,以待明天能繼續承受工作中的各種壓力。今天哪一個人能逃脱這樣的宿命。而那些無名的草根們比精英們承受的東西不會少,他們能獲得精神放鬆的途徑也只有電視和網絡。那些刺激的帶着玄幻色彩的抗戰神劇自然在放鬆他們身心的同時,也為他們民族情感的釋放提供了出口。
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説,抗戰“神劇”其實是在為資本的再生產而服務。僅僅從美學從道德從民族主義的角度去看待抗戰“神劇”的泛濫,只觸及到了文化工業的表層,真正的癥結還在於它內在的生產關係。
但是,“徒手撕鬼子,飛刀敵槍彈”(見觀察者網右欄花邊《“徒手撕鬼子”視頻走紅 盤點抗戰劇的雷人必殺技》)之類的抗戰劇能做到這份上,許多人開始咂舌一個不得不接受的現實:除公知外,電視劇主創們也無視智商這回事。這多少讓人想起那些滿是清宮戲的歲月,格格阿哥叫得真讓人以為清史裏就只有這羣人。有人就曾戲説,1644年清軍入關已為300多年後清宮戲的繁盛埋下伏筆。可萬沒料到過了些年,抗日戰爭也淪為主創們競相蹂躪的對象。
苦難的歷史被扭曲抽象成狗血的情節和場面,活像個渾身被抽得血痕累累的可憐婦人。於是,不堪忍受這般戲耍全國人民智商的吐槽聲席捲而來。然而,儘管網上吐槽不止,可“神劇”的收視率卻節節攀升,據説,“手撕鬼子”的《抗日奇俠》已成多地收視冠軍。而橫店“屠宰公司”也迎來一撥又一撥的“神劇”劇組。這就頗讓人費解了,抗戰神劇違背歷史和現實的邏輯,為何還能如此氾濫?
尼爾•波茲曼有個説法,他説電視斑斕奪目的畫面感決定了它必須捨棄思想,來迎合人們對視覺快感的需求,以適應娛樂業的發展。説白了,電視劇儘管是門藝術,但它在文化工業的體系裏歸根到底就是一娛樂。所以,一切手段都是為如何更大限度吸引觀眾來服務的。
對於抗戰神劇的主創們來講,想必他們也不會不知道抗戰很艱苦,鬼子難對付。只是相比嚴肅的歷史,他們更在意觀眾的眼球。或許,與這些抗戰神劇的主創們論歷史,講常識,還是太書生氣。

電視劇《抗日奇俠》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