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想躲開媒體圍毆?徒勞!-郭松民
國企成了“鄰之子”
先講一個成語故事:鄰人疑斧。這個成語出自《列子•説符》。原文是“人有忘斧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斧也;顏色,竊斧也;言語,竊斧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斧也。俄而,掘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復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斧者。”
把這個故事翻譯成現代文,大意就是“從前有一個人,丟了一把斧子,他以為是鄰居家人的兒子偷走了。於是,他處處注意那個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覺得那人無論是走路的樣子,還是臉色,抑或是説話的樣子,都像是偷斧的人。後來,他找到了斧子,又遇到鄰居的兒子,再留心看,覺得他走路的樣子、臉色、説話都不像是偷斧的人了。
在今天中國媒體的語境中,國企/央企作為“共和國長子”,其處境很像鄰人疑斧中的“鄰之子”,由於其存在本身就被主流經濟學界認為是不合理的,是計劃經濟的最後堡壘,是改革不徹底的殘留物,所以國企/央企無論怎麼做都會被指責,做錯了當然是錯,做對了還是錯。
3月2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評論《“兩桶油”不會只賺錢不講政治》,稱輿論對“兩桶油”為代表的央企的監督批評是必要的。只有監督到位,才不會把長子嬌慣成“壞孩子”。但同時,我們也應該多一點理性,少一點情緒化,更不要妖魔化和肆意謾罵,那樣做只能挑起對立情緒,增加社會的負能量。
這篇文章可謂苦口婆心,其情殷殷,但最後的效果,我看無非對牛彈琴而已。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作者立論的基本判斷,是認為那些“輿論”是善意的,充其量有點“情緒”而已,批評的目的是為了讓國企/央企辦的更好。但在我看來,這個基本判斷恰恰是有問題的。俗話説,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你苦口婆心也好,其情殷殷也罷,也永遠感動不了一個心懷惡意,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
媒體為什麼要無視事實?
比如説,現在媒體一談起“兩桶油”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將其壟斷聯繫在一起,或明或暗地指責它們憑藉壟斷地位獲利。但儘管“兩桶油”在業內確實具有較強的壟斷地位,卻並不等於沒有市場競爭。根據相關國際市場研究機構的測算,中國成品油生產和銷售行業的HHI指數為0.41(HHI指數是由經濟學家赫希曼和赫芬達爾先後提出的,主要反映市場的競爭程度,1為完全壟斷,0則是指市場上有許多規模相等的企業),這意味着中國的成品油市場存在着相當激烈的競爭。
為什麼會有激烈競爭呢?一是由於中石油和中石化兩家公司實力相當,相互之間競爭激烈;二是因為在全球化的條件下,“兩桶油”還必須面對全球國際競爭。據統計,到2008 年,中國石油國內產原油10825 萬噸,而國外產原油9270 萬噸。也就是説,從這一年開始,“兩桶油”近一半的利潤來源於國外市場,那裏只有美國的操控而沒有中國公司的壟斷。而在國內市場上,為了兑現進入WTO 的承諾,自2004 年12 月開始,我國就正式開放中國石油零售市場,BP、殼牌、埃克森—美孚等國際大型石油公司開始進入成品油零售市場,雖然它們佔有加油站份額還比較小,但進入的卻是中國經濟最發達、中國成品油需求量最大、利潤最高的廣東、浙江、江蘇、福建等省。“兩桶油”必須要在和這些國際大石油公司的競爭中勝出才能賺取利潤。
再比如,媒體一直指責國內油價比國際油價高,但各種計算結果都顯示,自國內油價和國際油價接軌以來,國內油價平均一直比國際基準油價低約10%左右。2009年,媒體異口同聲地激烈指責國內油價在國際油價下降時繼續從每桶50美元上調至60美元,然而卻絕口不提國際油價是從70美元下調至65美元,仍然高於國內油價。
上面説的這些,本來都是一些簡單的事實,獲得這些信息,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專業知識,只要有一個客觀的立場就可以了。但這些事實都奇怪地被中國的主流媒體所共同忽略了,這難道真的是偶然的嗎?

以“兩桶油”為代表的國企一直承擔着經濟上和輿論上的壓力
再舉一個例子。2011年11月8日,中國社科院發佈了《企業社會責任藍皮書》,指出在2011年,國有企業的社會責任指數仍領先於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中央企業社會責任指數年度增幅最大,外資企業其次,民營企業略有退步。具體為與2010年相比,國有企業的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從28.9分上升為31.7分,增長了2.8分,其中,中央企業的發展指數增幅明顯,從37.3分上升為44.3分,增長了7分。民營企業的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從13.9分下降為13.3分,後退了0.6分。外資企業的社會責任發展指數從8.1分上升為12.6分,增長了4.5分。
本來,這樣一份報告的公佈,對任何一家不帶偏見的媒體來説,很容易得出有利於國企的結論,但讓人感到非常奇怪的是,媒體在報道和評論這份報告時,卻紛紛把矛頭指向了國企——什麼《缺乏社會責任的國企》啦,什麼《社科院藍皮書稱近半國企缺乏社會責任》啦(但對近八成的外企和民企不履行社會責任卻隻字不提),什麼《誰在縱容國企做社會責任的旁觀者》啦……等等,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有的評論貌似中立,但其實卻暗藏玄機,比如一家頗有影響的大報發表評論《國企理應成為社會責任的領先者》,乍一看絕對正確,但其實卻是把“國企社會責任不如民企、外企”這樣一個“並非事實的事實”當成事實,作為評論的前提和出發點。在這樣萬炮齊轟、亂棍交加的局面下,國企真的是比竇娥還冤,完全陷入百喙莫辯的尷尬境地。
媒體為何要對國企做有罪推定?
顯然,主流媒體對國企是非常不友好的,甚至可以説是對國企做有罪推定。仔細研究一下這些報道和評論,你就不難發現這些媒體其實並不關心什麼勞什子“企業社會責任”——如果他們真的關心這個,他們會把矛頭指向外企和私企,呼籲他們向國企學習——他們關心的只是如何妖魔化國企的形象,如何置國企於死地。
媒體為什麼對國企不友好?簡單概括一下,應該有這麼幾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中國的主流媒體,尤其是財經媒體,早已經高度“政治化”了,當然,這種政治是以一種“去政治化的政治”的方式表現出來的。自上個世紀80年代,西方出現所謂“里根、撒切爾夫人革命”以來,以私有化、市場化為主要內容的新自由主義,逐漸成為西方經濟學的主流,而恰逢其時,中國開始對外開放,大量吸收國外的學術思想,同時很多青年也開始出國留學。90年代之後,伴隨着中國展開以市場為導向的改革,這些人逐漸開始成為中國經濟學術界、輿論界的主流,掌握了編輯、評論的主導權。
由於新自由主義認為私有化、市場化是唯一正確的方向,甚至認為歷史將就此“終結”,所以作為社會主義公有制主要遺產的國有企業,在他們眼裏就是帶有原罪的,其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所以無論國企做的如何,都難逃被媒體圍毆的命運。曾經有國資委領導人訝異於“國企不盈利被批評,盈利還是被批評”,原因正在於此。
其次,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已經建立起了一個非常開放的經濟體系,有大量的跨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而國有企業成了這些跨國公司完全佔領中國市場的最後障礙,國企也因此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跨國公司多半是在世界範圍內呼風喚雨的巨無霸,操縱輿論的能力極其強大,而且他們往往會得到宗主國政府或明或暗的支持。比如,他們往往會通過邀請做訪問學者、提供獎學金、頒發各種名目的獎金,扶持那些持私有化理念的學者和媒體人,並把他們包裝成學術明星、公共知識分子等。這些手段並不複雜,但卻有效地影響、操縱了中國輿論。
除了間接控制,國際資本還通過“上市”的方式直接控制輿論,比如中國的幾大門户網站,由於競相在美國上市,實際上已經不再是“中國的”門户網站,指望被國際資本控制的輿論陣地發出對國企友好的報道及評論,那當然等同於與虎謀皮。
第三個原因來源於國企自身。有為數眾多的國企領導人和經濟部門的管理者,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變得“不時髦”之後,自己也接受了新自由主義關於私有化、市場化那一套説教,因此在輿論面前往往自慚形穢,不敢理直氣壯地為國企辯護,甚至主動去討好那些妖魔化國企最力的經濟學家。比如一貫敵視國企,甚至公然用編造的數據來論證取消國企必要性的陳志武教授,居然被中石油高薪聘為獨立董事,這就不難理解妖魔化國企的聲音為何如此甚囂塵上了。
理論供給的缺位,使得那些試圖維護國企的人,處於一種失語的狀態,最多隻能從經驗的角度來論證國企的存在是有益的,但由於這種經驗違背“私有化、市場化才是最優”的新自由主義教條,因此往往被嘲笑、否定。那些頑固堅持新自由主義教條的媒體,甚至連最基本的事實都可以無視。
沒有好的輿論環境,就沒有國企的健康發展
國有企業的健康發展,需要一個友好的輿論環境。如何才能為國企的健康發展創造出一個友好的輿論環境?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包括重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在經濟學界的主導地位,包括根據中國獨特的發展經驗創建經濟學的中國學派,也包括國有企業要致力於恢復自己的人民性,以實際行動贏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等等。這將是一個複雜的博弈過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沒有一個好的輿論環境,國有企業很難健康發展,國有經濟部門的領導者以及所有真心希望中國崛起的人們,都應該認識到這樣一個嚴峻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