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兩黨爭攀“斷背山”為哪般-遊天龍
這幾天全世界關心同性戀的人士都把目光投向美國最高院。美國最高法院受理了兩個同性婚姻案子。一個是霍林斯華茲訴佩裏，針對的是加州的“第八號修憲公投案”，該公投要求修改加州憲法禁止同性婚姻；另一個是美利堅訴温莎，針對的是聯邦的《婚姻保護法》，該法案認定的婚姻形式為“一男一女的結合”。同性戀權益，尤其是結婚的權利，成了最近十年美國最重要的社會議題之一。之前同性戀支持者都只是在州一級的層面獲得了結婚權利的認可，如果這次能讓高院在聯邦層面認可同性戀結婚的權利，那麼同性婚姻將在全美國範圍內贏得勝利。可美國作為發達國家中最保守宗教氣氛最濃的國家，恪守《聖經》中反同言論的社會保守派當然不會讓同性戀支持者們在高院輕易過關。為了給高院施加壓力，雙方都匯聚華盛頓，把高院門口的街道裝點成了馬戲團。
而每當這個時候，華盛頓的政治圈總免不了一次站隊。
這次也不例外。當最高法院還在審閲有關同性婚姻的兩個案子的時候，那些見風使舵的政客們就紛紛擺出了姿態。先是一向支持同性戀權益的民主黨借勢大做文章，不僅有志於2016年接班奧巴馬的馬里蘭州州長奧麥裏和前國務卿希拉里接連表態支持同性婚姻，連面臨2014年中期選舉的民主黨參議員們也一下子追求”思想進步”，來趕這個支持同性婚姻的末班車。當年這些跟着共和黨一起在1996年投票支持《婚姻保護法》的民主黨大佬一個個痛改前非，連前總統克林頓也出鏡剖白心聲，説自己當年為了避免反同政客採取極端措施未能深思熟慮倉促決定，簽署法案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在自由派媒體的鼓吹下，不僅奧巴馬去年純粹為了選戰而突然支持同性戀的“壯舉”被列為他的“歷史功績”，甚至這些民主黨領袖牆頭草表演都能被視作“站住歷史發展正確的方向”。
政治的風向總是轉的很快的，一不小心你就從領跑者成了吊車尾。以路易斯安那州參議院蘭德里爾為例，04年她就禁止同性婚姻的憲法修正案投反對票，就被人看作民主黨中的進步派，同性戀權益的弄潮兒；08年，民主黨內最時髦的話題就是支持同性伴侶和民事結合，蘭德里爾雖然沒有趕這個潮流但還是成為獲得同性戀團體金援最多的政客之一；可如今，作為55個民主黨參議員中9個反對同性婚姻的參議員中的一員，她甚至無法得到黨內基本盤支持，被視作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其實蘭德里爾十年未變，但民意早已今非昔比。最新民調顯示，58%的美國人支持同性婚姻，64%的人則表示同性婚姻的問題應該由各州依照美國憲法處理。
屈從於民意，共和黨也似乎開始向進步的方向靠攏。以前副總統切尼，前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梅爾曼，俄亥俄州參議員波特曼，阿拉斯加州參議員穆考斯基為首的上百位共和黨高層都開始“棄暗投明”，甚至還聯名給最高法院遞交了非當事方陳情書，力挺同性戀羣體的婚姻權。儘管這其中如切尼和波特曼是因為子女是同性戀而轉變立場，但這一轉變都促使鬥爭朝着對同性戀羣體有利的方向發展，一些性急的自由派媒體如紐約客和時代週刊甚至已經大標題打出“同性婚姻戰爭勝利”的宣言。
可同性婚姻的勝利並不意味着保守派的全盤失敗，相反，這增加了他們2016捲土重來的幾率。
首先，同性婚姻權利一旦得到最高法院的承認，那麼意味着同性戀選民將不再是民主黨的鐵票。根據美國政府問責辦公室統計，美國公民基於婚姻的權利多達1138項之多，涵蓋遺產税，社安金，退休金，退伍軍人福利，醫院探視權等各方面。同性婚姻戰爭的勝利會讓得到美國憲法平等保護的同性戀羣體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關注的問題自然也從同性戀權益轉向重新獲得的經濟權益。即使他們會對民主黨存有感恩心理，但未來選舉中他們的表現也日益和普通美國人趨同。民主黨日後將無法再利用共和黨的反同立場進行恐嚇宣傳，而不得不向同性戀羣體兜售價值觀以外的現實政策，不得不向他們解釋為什麼他們的醫保費用繼續高漲，為什麼聯邦政府的開支日漸膨脹，為什麼經濟發展還是未見起色。而在這些領域，民主黨未必比共和黨有多少顯著優勢，和共和黨再次回到同一條起跑線上。
本週三，民眾在最高法院門前高舉標牌
其次，因為關注同性婚姻的不僅僅是同性戀羣體，所以共和黨的立場轉變也將擴大他們在其他選民羣體中的親和力。早有共和黨高層的民調專家指出，因為共和黨被普遍看做是社會文化議題上的反動派，過去的反同立場導致共和黨很難贏得獨立選民支持，結果還在其他領域連連失分，最後輸掉了最近的兩場總統大選。年輕選民，獨立派選民和高學歷選民等同情同性戀羣體的選民在過去幾場大選中幾乎一邊倒的支持民主黨候選人，而這些關鍵少數在俄亥俄等搖擺州發揮了極大作用，在幾場選舉中直接判定了勝負。如今經濟不景氣直接導致了美國大學畢業生就業率低下和學生貸款高漲等問題，通過在同性婚姻這一問題上的立場軟化，共和黨將有機會在這些羣體的歸屬上挑戰民主黨。在不少共和黨謀士們看來，同性婚姻的問題越早得到解決，將越有利於修復和這些選民羣體的關係。
同性婚姻問題的解決不僅能對外擴大共和黨的“統一戰線”，對內也有助於彌合代際衝突和派系衝突。在檢討2012大選失利的報告中，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總結認為他們必須確保“年輕人不會將共和黨看成容不得其他意見的黨派”，指出“年輕一代的保守派已經開始將是否容忍同性戀看做他們是否加入共和黨的先決條件“。根據一項全國調查顯示，不論是大學裏的共和黨活躍分子，右傾的華盛頓青年政治才俊，或者中西部30歲以下的新教信徒都越來越認同同性婚姻，支持者的比例從08年的25%劇增到40%。在他們看來不值得花太多時間在這類邊緣社會問題上，而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在諸如財政懸崖政府赤字醫保改革等經濟問題上。不僅如此，共和黨內部的茶黨陣營和建制派陣營在此問題上態度也不一致，極右翼的茶黨分子認為政府應當從婚姻這類家庭事務中退出，把權利和自由還給人民，等於從另一個角度上默認乃至支持同性婚姻，導致和佔據共和黨關鍵崗位的建制派矛盾重重。如今共和黨高層態度的轉變將會促成內部的和解，更容易凝成一股繩，對未來的選舉增加籌碼。
而且“失敗乃成功之母”。這次在高院的失敗很容易被共和黨轉變成的反攻號角，沒有比“非民選的大法官無視立法機構的意願將自己對某些最具分裂性的社會議題上的偏好強加給全國人們”更能團結全黨的了。2012年共和黨最大的問題就是黨內鬥爭過於激烈。一場黨內初選耗時日久遲遲無人勝出，黨內分裂加劇；而候選人之間互相揭發讓初選醜聞頻生，更是讓民主黨漁翁得利；初選耗費金錢過多，甚至讓羅姆尼這樣的大富翁都差點彈盡糧絕。現在有了這次同性婚姻的失敗，未嘗不會是給共和黨開啓了一次新的機遇。當年在羅恩訴韋德案中高院承認婦女的墮胎權，一樣激怒了保守派人士，團結的共和黨在80年代三次贏得總統大選，90年代重掌國會兩院，21世紀小布什成為有史以來最保守總統，主導了近30年的美國政壇。現在歷史重演，如果利用得宜，一個更加團結的共和黨很有希望在2016和民主黨一決高下。
何況這還很難説這是一場“失敗”。就口頭辯論的細節來看，加州的反同憲法修正案因為程序上的違規很可能會被高院拒絕審理，因此維持了第九巡迴法院的判決，將該案的影響力侷限在加州一地。而挑戰《婚姻保護法》的案件最多能贏得中間派肯尼迪大法官的支持，但為了贏得他的支持高院的自由派不得不做出妥協，因此最終的判決很可能是僅僅推翻該法案但避免在聯邦的層面承認同性婚姻，繼續將是否承認同性婚姻的權力交給各州自行處理。如今全美僅有九個州承認同性婚姻，卻有31個州的憲法明文規定僅承認異性婚姻。不僅如此，21世紀以來各次剝奪同性戀權利的公投僅有兩次失敗，從側面反映了反同勢力在各州根深蒂固的實力。經此一案，共和黨將反同的戰場從聯邦轉入各州乃至各郡縣，親同人士要繼續像過去一樣一個州一個州的和 反同派展開白刃戰恐怕難度將會更大。
這次高院的失敗還給保守派們敲了一記警鐘。高院自80年代倫奎斯特擔任首席以來逐漸右轉，可現在高院的幾位保守派大法官如斯卡利亞和托馬斯都年過八旬，奧巴馬連任之後高院左轉的趨勢也愈加明顯。如果下次總統大選再失利，一旦這兩個保守派席位被自由派的新大法官接任，未來在各條戰線上保守派都將處於不樂觀的局。唯一的辦法就是共和黨2016年重返白宮，穩住這兩個保守派席位，同時等待身體欠佳的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退休（如果她沒有在這幾年退休的話），爭取把高院重新“撥亂反正”。可以説，2016總統大選共和黨是背水一戰，但這種情況下如果眾志成城或許會收穫奇效。
放下包袱的共和黨在接下來幾年的表現值得我們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