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來信:後發國家的出路在何處?-讀者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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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明龍
後發國家的出路在何處?
在我一一觀察了德意志、俄國、日本這些後發民族的命運之後,我不得不面臨一個事實:後發民族要想在物質和精神上都佔據主導權是不可能的,而且這注定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德意志兩次世界大戰就一直在挑戰英美的世界秩序,而德意志的大思想家所要顛覆的也是英美話語權,最後德國被英美徹底改造。蘇聯也試圖挑戰英美,最後毫無疑問的也被徹底改造,日本不用説了,日本幾乎沒有掙扎就被英美徹底征服。從這些悲劇中,我們可以看到:試圖挑戰英美的文化和經濟秩序,最後都毫無疑問的反過來被英美所顛覆。這讓我有點絕望。
不過我又考察了猶太民族。猶太民族在西方世界算是一個寄生性的徹頭徹尾的後發民族。這個民族在二戰中曾經遭受最為悲劇性的命運。不過這個民族的偉大之處在於:它從未被歐美所改造,當然哈斯卡拉運動後的猶太人已經在一定程度上被歐美所改造,但是猶太人通過在思想文化和經濟上的偉大成就,基本上保持了自己民族在物質和文化上的自主性。但也依然成為歐美當中的一支亞文化。不過好歹,猶太民族並沒有遭受德、俄、日那樣的被動改造。而是反過來猶太人努力的形塑歐美世界。但那個以色列猶太國家並算不上一個真正主權獨立的國家。不過猶太人已經是所有的後發民族中最具有自主性的民族了。除此之外,阿拉伯人、非洲人、印度人都毫無例外的被英美所改造。
但即使作為後發民族的猶太人在經濟、思想文化領域執世界牛耳,但是猶太裔思想家伯林説過,“世界上所有的猶太人在社會中都有某種程度的不安”,即便他們受到很高禮遇,在各行業地位很高,真正“融合”在其它民族之中,仍然如此。伯林以海涅為例:即便他成了德語大詩人,但仍然對自己的猶太血統心存芥蒂。有歐洲文化教養的猶太人往往下意識地有對歐洲文化非要作出貢獻的心願,在伯林看來,這種心態是一種扭曲。
這裏我們可以看出,即使猶太人民族在思想和經濟上都已經處非常優越的位置,但是作為後發民族的猶太人依然會感到某種程度的不安,依然對自己的猶太血統心存芥蒂。全世界的後發民族歷史都翻過來,我們會發現一個悲劇性的事實:所有後發民族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脱被歐美的改造,從而無法全面的獲得自己的自主性,即使在思想和經濟層面已經獲得了一定的自主性的猶太民族,也依然無法擺脱一種無法逃脱的不安感。
最後我們只能承認:現代性發源於英倫半島,這是全部現代世界的軸心所在,這個祖師爺始終牢牢的掌控着現代世界的主動權。只是這個主動權稍稍的往美國偏移了一點。任何試圖顛覆英美現代性的企圖都會被反過來被英美所改造。
中國也是作為一個後發民族出現的,20世紀的一連串的巨大災難就不用細説了,也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即使到了今天,我們獲得了所有後發國家中,最具政治自主性的國家,但即使我們的經濟已經在世界位居第二,不過我們依然只不過是一個很貧窮的國家,而且我們始終無法掌握經濟的自主權,歐美依然對世界經濟可以呼風喚雨。在思想文化的層面上就是最無自主性的了。我們從政治思想到經濟制度,再到一系列的娛樂產品,都在很大程度上是被歐美所改造的。所以中國人自己到目前為止,比猶太人還要對自己的中國人身份心存芥蒂,還要比猶太人在世界中生存的更為不安。特別是面對着歐美的時候,這種不安更為明顯。
現代性最為核心的標誌是:技術。後發國家自始自終需要面對着技術所帶來的巨大困惑,技術一旦被產生出來,就會幾何級量的無限複製衍生,直到整個世界都被技術所包裹起來。顛覆技術等於顛覆自己。但是後發國家又無法能全面的掌控技術,倒是反過來,徹底被技術所宰制。這當然也包括歐美。
後發國家到底有什麼出路?還是説後發國家永遠都只能被動性的被英美所改造,或者即使獲得了一定的自主權以後也依然要永無休止的生活在一個焦慮不安的世界中?難道説,真正的只有英美人才能過上那種從容不迫、優雅自在,並且充滿無限自豪優越感的生活嗎?這就是當代世界的斯芬克斯之謎。到底有沒有一條可行的路徑來使後發國家走出這種困境?
其實這個問題最後要指向的就是我們中國自己的問題。中國到底能不能成為這樣一個成功的後發國家。
第一點:從德意志的經驗來看,試圖通過戰爭來獲得自己的自主權,最後只能讓自己處於毀滅的邊緣。通過戰爭來反抗現代性是不可能的。
第二點:從蘇聯的經驗來看,試圖通過意識形態、軍事競賽的全面抗爭來獲取自己的自主性,最後也只能使自己處於崩潰的邊緣。
第三點:從日本的經驗來看,幾乎沒有抗爭就全面擁抱西方,最後雖然獲得了經濟上的繁榮,但這樣一來就成為了一個依附美國而存在的國家,他的自主性已經幾乎為零。
第四點:從猶太民族的經驗來看。通過比較和平的思想和經濟鬥爭最後獲得自己的自主性,這已經顯示出一定程度上的成功。但是即使有這種成功的保證:世界各地的猶太人依然生活在不安之中。正如柏林説的:這主要因為猶太人沒有一個真正意義的國家。 所以通過以上諸多後發民族的經驗,我們可以看出:全面的軍事、意識形態抗爭是失敗的,全面的戰爭抗爭也是失敗的,全面的投入英美懷抱也是失敗的。比較好的路徑就是:在比較平和的思想、經濟上進行全面的鬥爭,同時這些鬥爭的基礎始終需要有一個平台,這就是一個政治獨立的國家。這樣看來,第一個大基礎:主權獨立的國家,這一點對於中國來説,基本全面實現了。第二點:在經濟上進行全面的鬥爭,這一方面中國雖然目前處於劣勢,但是勢頭越來越明顯,我們越來越有力量進行經濟上的全面鬥爭。第三點:思想上的全面鬥爭。這是到目前為止,最為脆弱的一個環節。我們現在不管是在科學思想還是人文社會思想上都是居於嚴重劣勢的地位。不要説鬥爭,就是還手之力都還沒有。現在,中國倒像是一個束手就擒、毫無反抗就進入歐美懷抱的民族。這恰恰是我們民族面臨的最大危險所在。思想的鬥爭絕不是意識形態的鬥爭,思想的鬥爭絕對是開放型的思想理論交鋒,必須把歐美的思想一步步的轉化為我們的內在資源,一步步的在鬥爭的過程中不斷的吞併歐美思想。只有在這三個方面進行和平的全面的鬥爭,才有可能為中國創造一個新世界。猶太人的自主性絕對不是來自於投懷送抱,從馬克思到弗洛伊德,到斯特勞斯都是在和英美思想界的交鋒中才逐漸爭取到自己的自主性的。
這樣的鬥爭不是那種樹立一個絕對敵人的鬥爭。這個鬥爭一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斷辯證之中的鬥爭。在這種辯證鬥爭中逐漸實現自己在政治、經濟、文化、思想上的自主性。這種鬥爭是高度靈活的游擊戰的鬥爭,既是朋友又是敵人的辯證鬥爭。
在這種觀點看來,那種企圖實現經濟和平、思想也和平,而且竭盡全力試圖抹除後發國家與英美之間矛盾的想法都是極為愚蠢的、不明智的。因為這種掩蓋下的和平只能是一種假和平,只能永遠使自己處於被動的地位上。中國今天全面的學習市場經濟、學習民主制度,全面引入西方思想,這恰恰是辯證鬥爭的開始,因為辯證鬥爭就是游擊戰,沒有絕對的敵人,永遠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鬥爭。
鬥爭的高貴偉大之處也就在於這點了:這是在為偉大的獨立性、偉大高尚的生活方式而進行的攸關生死的鬥爭。這是為生存的意義和價值而作的鬥爭。即使德意志、蘇俄都以失敗而告終,但毫無疑問的是,德意志、蘇俄對英美的鬥爭依然可以算是偉大的悲劇。因為即使最後失敗了,但這種鬥爭的精神依然流芳萬世,直到以另一種方式轉移到中國這片土地上。馬克思最為痛恨的就是那種還沒有經過流血鬥爭,就承認自己的命運,束手就擒的軟弱分子。革命即使流血失敗了,但所留的血終究會變成無形的精神力量長存於世。正是德意志、蘇俄、 猶太人的偉大抗爭才讓我們看到當前中國所可能行得通的路子。
講到這裏,我對中國的信心又十足了。中國的歷史,以及世界曾經的歷史註定了中國絕對不會束手就擒,即使這一番新的鬥爭中國失敗了,中國也會義無反顧的鬥爭下去。但這一次鬥爭絕不是戰爭,絕不是意識形態和軍事競賽的鬥爭,只能是經濟和思想上的全面鬥爭。這場鬥爭是一場毛澤東式的持久戰、游擊戰。這是一次黑格爾式的辯證鬥爭。這裏沒有絕對的敵人。這種鬥爭永遠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中鬥爭,我們既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敵人。毫無疑問,歸根結底,這場關乎存在方式、生活方式的偉大斗爭最終是精神和智慧上的鬥爭。中國這個後發國家如果要真正尋找到自己的自主性,那就必須來進行生與死的鬥爭。
劉明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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