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投毒案最新進展:嫌犯林某被正式批捕 殺人動機或與水費有關
昨日(4月25日),復旦投毒案出現最新進展,涉嫌殺害舍友黃洋的嫌疑人林某已被逮捕。黃浦區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對復旦大學“4.1”案犯罪嫌疑人林某依法批准逮捕。
林某對自己的殺人動機始終閃爍其詞,但他曾向警方透露過一個細節,即他曾因飲水機費用平攤與黃洋起爭執。3月31日前後,林開始出入隔壁寢室借水。可能是這次爭執激化了所有的矛盾。
復旦投毒案回顧:
據上海警方介紹,今年4月11日,上海市公安局文化保衞分局接復旦大學保衞處報案稱:復旦大學楓林校區2010級碩士研究生黃某自4月1日飲用了寢室內飲水機中的水後出現身體不適,有中毒跡象,正在醫院搶救。
經公安機關現場勘察和調查走訪,初步查明,林某因生活瑣事與黃某關係不和,心存不滿,經事先預謀,3月31日中午,將其做實驗後剩餘並存放在實驗室內的劇毒化合物帶至寢室,注入飲水機槽。4月1日上午,黃某飲用飲水機中的水後出現中毒症狀,後經醫院救治無效於4月16日去世。
4月11日晚,公安機關依法對林某實施刑事傳喚。4月12日,林某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4月19日,上海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向上海市黃浦區人民檢察院提請逮捕復旦大學“4•1”案犯罪嫌疑人林某。

復旦大學醫學院被害者與投毒者曾共同居住的20號宿舍樓4樓

嫌疑人林某
嫌犯曾因平攤水費問題與室友爭執
其實連警方也一直困惑於林投毒的動機。在被警察帶走後,林對投毒過程供認不諱,但對動機一直閃爍其詞。
林曾對警方自稱投毒是一個愚人節玩笑,令辦案人員很難採信。
還有一種接近辦案人員的消息稱,林自稱聽見黃洋和另一名室友謀劃愚人節要戲耍自己,於是搶先報復。
但林至少向警方提及一次與飲水機有關的爭執。
林與黃洋及另一位室友葛林(化名)曾因水票起過爭執。黃和葛提出三人平攤購買桶裝純淨水的費用,但林拒絕了,他提出,自己喝得少,平攤的方式不合理。
爭執以林退出平攤、“自己買水喝”告終,林的同學回憶説,3月31日前後,林開始出入隔壁寢室借水。
葛林沒有否認這一細節,他只是對記者表示:“不做評論。”
但這次爭執應該只是激化了既有的矛盾。早在半年前,林就從QQ好友列表上刪除了“五官科-黃洋”,而黃洋當時也將林刪除。兩個共處一室的室友,自此不在對方的網絡聯繫人之中。
葛林也回憶不起當時兩人為什麼網絡“絕交”,但從另外的消息渠道能夠確認,林從實驗室偷出致命試劑,正是在隨後的半年中。
復旦如何丟失化學試劑
林獲取毒藥的過程,猶如偵探小説的情節。他的目標是早先用剩下的試劑,儲藏在一間實驗室裏。鑰匙不在林手裏,他甚至不確定剩餘試劑是否還在原位,所以他選擇先“踩點”。
動手那天,林恰在大樓裏有課。他藉口要去存放剩餘試劑的房間拿手套之類的雜物,在導師的陪同下進入實驗室,確認了目標所在,也確定了儲物櫃鑰匙的位置。
回到課堂後,林又找了個藉口,暫時離開。隨後潛入實驗室,打開儲物櫃取得試劑,並長時間保存,直到3月31日,淺黃色的液體被注入純淨水中。
4月1日上午,黃洋喝了口水,感覺味道不對,據説還特意清洗了飲水機和水桶。他很快開始嘔吐、發燒,第二天去了林所在的中山醫院掛急診。
同學高科(化名)記得,醫院初步診斷為急性胃腸炎,化驗結果還顯示肝損傷,導師帶了1萬多元現金趕來,安排他住院。4月3日,黃洋依舊嘔吐不止,臉也好像又腫了些,驗血結果直接把他送進了外科重症監護室(ICU)——血小板只有40×109/升。
全面檢查後,黃洋的狀況令人驚訝,谷丙轉氨酶指數高於1000,而正常指標應小於75;肝功能指標全線異常。醫院認定他的肝出了毛病,診斷為急性重症肝炎、彌散性血管內凝血。
“病情惡化非常快,幾天裏血小板就跌到了1到2,血氨、膽紅素超標好多倍。”高科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專業地看,醫院的診斷治療沒有問題,畢竟誰都想不到是中毒,在常規治療中,中山醫院已進行了最高質量的施救。
黃洋的父親黃國強於4月3日趕到上海,還與林在寢室共處了一晚,他告訴南方週末記者,那天晚上,林很“淡定”。
這也是黃洋一位師妹的看法。黃洋入院後,她曾與林一起翻找寢室裏各種雜物,為醫院診斷病因找線索;期間林神情自若。作為實習超聲科醫師,他還為黃洋做了B超測試。
“黃洋住ICU後,我見過林好幾次,有一次他剛去看完黃洋,我們問他怎樣,他説肝衰,人還清醒,我們還討論了下病因和治療,看不出半點異常。”高科回憶説。
之後高科還在宿舍走廊碰到林幾次,“林告訴我,他已經發了8篇論文了。”
在黃洋病情惡化時,林討論的是論文送審和盲審的事。
4月7日,黃洋開始鼻腔出血,次日陷入昏迷。醫院陷入束手無策的境地。直到4月9日,黃洋的師兄收到短信,提醒注意一種藥物。
短信曾被公眾猜測為來自林,但南方週末記者瞭解,短信實際上來自另一位使用試劑做實驗的學生,黃洋突然惡化的病情使他想起了實驗中的大鼠,這種猜想很快得到證實。出於保護的目的,警方未向外界明確他的身份。
4月11日,林被警方帶走,並很快承認了投毒的事實。次日中午,有同學在醫學院看到被警方帶回的林,他是來指認現場的。
同日,醫院發出了病危通知書;4月16日15時23分,醫院宣佈,黃洋死亡。
4月19日,警方向上海市黃浦區人民檢察院提請逮捕林,並首次披露案情。動機被歸納為“林某因生活瑣事與黃某關係不和,心存不滿”,但仍未明確“瑣事”的具體內容。
以毀滅的方式 2010年,林被免試送入復旦大學,在影像醫學與核醫學專業攻讀碩士。林無疑是帶着期待來到上海的。2010年暑假,他不僅勉勵自己鍥而不捨,要追求“阿甘的奔跑”,也憧憬着遲遲不來的愛情。
他一邊自我安慰,“吾乃平常人,豈可有甚者,意圖結交美色”,一邊又思索起《圍城》。林把錢鍾書的名作與《三國演義》並列為他最喜歡的小説,最令他牽掛的是小説主人公方鴻漸的感情生活。
“是支持方鴻漸應該順勢娶了蘇文紈,還是應該照小説裏的去追求他的真愛呢,後來想想,也只有我這種毫無戀愛經歷卻又經常幻想的人才會有這種傻B問題,就作罷了。”2010年8月,林在網易博客上寫道。
他詳細填寫了博客的個人資料,“喜歡的名人”是“周恩來”,“喜歡的音樂”是“交響樂”,人生格言則為“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之後也可以是你的”;在感情狀況一欄,他填了單身。
這項狀況一度改變,讀研第一年,林談了個醫學院的女朋友。但林的愛情觀被他在學生會的同事形容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戀情很快告吹,林依舊是那個與女生交往時難抑自卑的年輕人,他很快把精力重新投入到學業中。2011年春天,他開始頻繁使用N-二甲基亞硝胺,製造肝臟纖維化的病態大鼠,以完成一篇後來發表的論文。
抓住白色、長耳的大鼠並反覆執行注射——這並不輕鬆,即使對醫學院的優等生林而言,也是一項挑戰。他在博客中記錄道,“做實驗的第一天,事實上,我潛意識裏很怕大鼠。每次需要去抓它們的時候,我都要克服自己的恐懼,試好幾次才能搞定。”
況且,注射並非實驗最後一步,在應用超聲技術進行檢測後,大鼠還要被處死:林必須用一隻手捏住大鼠的脖頸,用另一隻手捏住大鼠的尾巴,用力撕扯,導致大鼠脱頸而死。隨後,他還要親手解剖,取出肝臟直接觀察。
在實驗開始後的兩個多月裏,林24次更新了“QQ説説”,其中20次鼓勵自己“膽子要大,下手要狠”。
他不再把排解壓力的希望寄託於故鄉,但依舊希望雨水能沖走重負,當天氣預報上海陣雨,他就騎着車,從徐匯一路騎去黃浦江邊,“時不時大笑一下,又時不時想起我那些善變的關於人生的決定或者假設,然後我時不時地痛一下、兩下、三下”。
春天過去,當林在實驗室裏逐漸習慣了處理大鼠,實驗室外,生活也發生了一點變化。研二那年,他搬入了20號樓,成為黃洋、葛林的室友,
對於這個偏居一隅的寢室裏發生的事,即使同級的同學也並不是太瞭解。高科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大家很少與黃洋和林同時相處,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只是每天早晨7點半,同學會準時看到林出門,去中山醫院超聲科上班。
唯有一些散落的片段,顯示在搬入寢室大半年後,林似乎在網絡上顯得更加衝動。

復旦投毒案發生的寢室
2012年夏天,他在微博上開始參與到幾次網絡爭論。
發帖記錄顯示,當年7月23日下午,林連續兩次用滿是髒字的語言在別人的微博下辱罵韓寒及其粉絲。過了10天,他又在羅永浩的微博下,留下“裸泳浩,我×你媽”等字句。(觀察者網編輯注:由於隱私設置等技術原因,新浪未開放微博評論搜索功能。暫未找到報道中所提到的林某辱罵韓寒和羅永浩的發帖紀錄,也不知曉這些話發生的前因後果。)
他還在自己的微博上將木子美形容為“極品骯髒女,跟狗上牀的飢渴女”。

@大漢漠北 批評木子美的原微博
那個夏天,林攻擊的範圍並不僅限於名人:在飯堂裏,他“不經意”看了一位女生一眼,對方質問“看什麼看”,還罵林“跟個娘們一樣”。
“我隨即説出我跟她母親發生了關係。”林在微博上記錄道。

@大漢漠北 原微博

林某也曾在微博中批評過媒體報道的不專業
但林並非是在研究生期間才使用這些惡毒的攻擊。有同學回憶,本科時,因為跟同學發生爭執,林連續給對方發了十幾條“恐嚇短信”。
與此相似,2009年夏天,在一次醫院實習中,林與本科室友起了口角。一年後,已經畢業的林申請了一個新的QQ號,並冒用另一同學的名字,在網上大罵這位同學——“盡是些難以啓齒的髒話”。
同學總結説,“他記仇,但絕不輕易外露。”
大約正是在這段網絡上的衝動期之後,2012年末,林與黃洋如前文所述,互刪了QQ好友。
直到事發,同學們才開始回想這兩個早出晚歸的人的相處。高科和室友都猜測,黃洋説話略帶點驕傲,有時難免帶刺,不知道是否刺傷過林的自尊。
黃洋的一位好友回憶,黃洋死前兩週曾提及,自己開玩笑説林是“鳳凰男”,並用輕鬆的語氣調侃稱,林老在寢室説他的奮鬥經歷。
“鳳凰男”不是個林欣賞的稱呼,他最早從葛林嘴裏知道了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並“不以為然”——儘管他認為,自己具備“鳳凰男”的各種心理因素,“一直是個自卑、悲觀的人”。
是否黃洋調侃的時機實在錯誤?回過頭看,2012年底至今的幾個月,正是林集中面對人生最多壓力的時候。
一向努力上進的林頭一次與導師發生了摩擦,因為覺得“遭到了壓榨”。
他依舊處理不好與女性的關係,對女性的不友好言語難以平靜,即使在嘈雜的頒獎大會現場,都不敢多看旁邊的女生一眼;
更重要的是,他面臨新的前程,新的壓力。他在多種選擇之間彷徨,最終在1月份回到廣州,參加中山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面試。
他在微博上記錄,“10進6,其中6博士4碩士,面試時剛好排在最後,與前面9位正裝出席者相比,我的橙色羊毛衫顯得我極其渺小,領導們都不瞧我。”
事實上,林無處安放的自卑感再一次扭曲了現實。醫院一位負責人告訴南方週末記者,他也看到了林的微博,不理解林為何有這樣的感受,“當時幾位領導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一同面試的人裏,一半以上是博士,但其實對他影響不大,一是他自身條件優秀,另一方面,醫院影像科比較缺人,他的專業非常對口,所以他的競爭力還是很強的。”
不久後,醫院初步表達了錄用林的意向,正在等待林把簽好字的三方協議寄來,這並未打消他的全部顧慮。他告訴朋友,自己不怎麼喜歡廣州,也擔心在新環境下的發展。
整個3月,似乎是林最為糾結的時段。27歲的他反覆閲讀畢淑敏的《孝心無價》,來回觀看一部叫做《鮀戀》的潮汕本土電影,彷彿在尋求自己迴歸家鄉的理由。
在這部電影裏,主人公礙於家庭宗族的壓力,不得不放棄想去蘇州發展的念頭,落葉歸根,這讓林獲得了短暫的安慰:“挺好的,在選擇與決定上,有很多能引起共鳴的地方。”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奮鬥多年的學業,他覺得影像檢查只是一種輔助手段,並不能真正地幫到患者。他在微博上寫道:“有時候挺痛恨這個行業的,名義上叫做醫生,但是面對病人,尤其面對那些急切想從這裏解決困惑的病人,幫忙總不能幫到底……而且,離開了機器,就沒辦法為病人解決一丁點問題。”
這是4月8日,此時黃洋已命若遊絲。林剛剛把一名未來的醫生送上絕命之路,又仍在責難自己無法解除病人的痛苦。在林的性格中,自尊、上進、好強、善良的一半,始終沒有停止與苦悶、自責、難覓出口的那一半的戰爭。
3天后,林被警方帶走,林在那十來天裏的微博被蜂擁而至的圍觀者反覆咀嚼,尤其是一條關於《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影評。
這是一部台灣導演楊德昌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作品。主人公是一羣生長在“眷村”的孩子,他們和父母一樣失去了故鄉,彷徨於形形色色的處世法則之間。在灰色的城市、渾濁的空氣籠罩下,主人公——沉默而耿直的少年小四——最終捅死了他愛慕的女孩。
幾乎和看待《圍城》的方式如出一轍,林拋開了深沉的背景和複雜的邏輯,讚賞道,“勇敢倔強的少年,不帶丁點娘炮,大讚,不然要青春來作甚!”還貼上標籤,“帶種的就來真的”、“出來混,就不要怕死”。

@大漢漠北 關於《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原微博被描述為對黃洋的宣戰
這像是對黃洋的宣戰,只是此時的黃洋已入院3天,無法應戰。有政法系統知情人士認為,作為長期使用N-二甲基亞硝胺的醫學高材生,林不可能不清楚用藥的劑量,對於黃洋的死,他難逃其咎。
這場延續多年的、一個人的戰爭以殃及無辜、毀滅自己的方式結束了。
4月17日,黃洋去世次日,421寢室的倖存者和見證者葛林發佈了新的QQ狀態:責人易,非己難。
媒體説林某的微博言論很陰暗,一些網友這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