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謠言就沒有反px事件-杜建國

在歷經廈門、大連、寧波等地一鬧就停的成功後，反PX行動在今天似乎已經具備了“政治正確性”。近日PX項目就再次在昆明——安寧與成都——彭州激起了波瀾。

PX（對二甲苯）明明是低毒（與汽油相仿）、非致癌、非致畸性且用途極為廣泛的一種基礎化工原料（筆者對此不再贅述），卻被視為洪水猛獸，處處遭逐，實在是非常荒唐的一件事情，全世界只有中國才有這一現象。要破解這一困局，必須得追本溯源，弄清第一次反PX事件——廈門PX事件的來龍去脈。稍加細心地觀察，我們不難發現，某些人以及某些媒體通過製造並宣揚PX有劇毒、致癌、致畸、高爆炸等危害的謠言，對煽起民眾對PX的恐慌情緒直至通過“集體散步”這種激烈方式來驅逐該項目，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可以説，沒有謠言，就沒有廈門PX事件，也就沒有今天的昆明與成都的波瀾。

廈門PX事件始自2007年3月。

兩會期間，以中科院院士、廈門大學教授趙玉芬為代表的105位政協委員聯名發起《關於廈門海滄PX項目遷址建議的議案》，該議案第一次提出“PX屬危險化學品和高致癌物”之説。2007年3月15日，經《中國青年報》等媒體的報道，PX致癌這一謠言被傳播給大眾並引起了廣泛關注。3月18日《中國經營報》刊登了採訪文章《廈門百億化工項目安危爭議》，趙玉芬教授在採訪中又給PX安上了新的罪名：

“説PX你可能不清楚，但是2005年11月吉林雙苯廠爆炸事件你一定記憶猶新，PX就是對二甲苯，屬危險化學品和高致癌物，對胎兒有極高的致畸率。而PX項目就位於人羣密集的廈門海滄區。……聯苯廠存在特別重大的安全性隱患，是不能靠近城市的，至少要建立在100公里以外，城市才能算安全。”

2005年吉化公司雙苯廠爆炸案中的雙苯是硝基苯、苯胺，趙雲芬卻故意將其與PX即對二甲苯混同一談。至於致畸性與“100公里”説，也是毫無根據。

此時，居住在廈門的前南方週末記者、作家連嶽也積極參與到PX事件當中。在其當時曾產生巨大影響的文章《廈門人民這麼辦！》當中，連嶽一方面推薦《廈門百億化工項目安危爭議》一文，一方面聲稱“PX項目至少應該離城市一百公里才安全”、“你得癌症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2007年11月15日，連嶽獲得以反華著稱的德國之聲主辦的國際博客大賽2007最佳中文博客，理由與其在廈門PX事件中發揮的作用有關。

經過科學院院士、政協委員與知名作家的聯手造謠之後，廈門公眾對PX的恐懼和牴觸情緒與日俱增。五月底，有一條短信在廈門廣為轉發，據報道稱轉發者達百萬之眾。該短信的內容是：

“翔鷺集團合資已在海滄區動工投資PX（苯）項目，這種巨毒化工品一生產，廈門島意味着放了一顆原子彈，廈門人民以後的生活將在白血病、畸型兒中度過。我們要生活、我們要健康！國際組織規定這類項目要在距離城市一百公里以外開發，我們廈門距此項目才十六公里啊！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見短信羣發給廈門所有朋友！”

對PX的妖魔化已經如此肆無忌憚，公眾受到的煽動的程度可想而知。

在這種時刻，某些媒體竟然也不負責任地、公開直接地參與到上述謠言的傳播中去，這對事件的進展無疑起到了推波助瀾火上澆油的作用。南方週末5月30日該報刊登其評論員笑蜀的文章《廈門PX項目不只是輿論的尷尬》，文中有如下內容：

“直接導致前環保總局局長解職的吉林雙苯廠爆炸案，公眾應記憶猶新。PX就是對二甲苯，屬危險化學品和高致癌物。距市中心不過7公里的廈門PX項目一旦投產，廈門乃至整個閩南三角，都將籠罩在劇毒的化工陰影之中。”

如本文前述，這些內容完全都是謠言。該文面世兩日後，即6月1日，廈門公眾便“集體散步”，該文對事態激化所起的作用不得而知。針對 PX項目的第一次環境羣體事件就這樣發生了。

2007年底，“廈門人”被南方某報授予2007年年度人物。同年12月19日，該報刊登笑蜀文章《祝願廈門PX事件成為里程碑》，文中將造謠者和被謠言牽着鼻子走的部分廈門公眾説成是“他們那樣的帥氣，那樣的坦蕩，彷彿一個陽光少年”，將放縱謠言、失職的廈門政府説成是“選擇向民意靠攏而不是與民意對抗”。

文中還預言：

“PX事件最鮮明的特點，最讓人振奮的亮點，是打通了正常渠道，開創了通過正常渠道解決問題的先例。”

這一段話，完全準確（除了應該將“正常”改為“非正常”以外）。此“先例”一開，如洪水決堤，不可阻擋了。2011年大連、2012年寧波（同年還有相仿的四川鉬銅事件），直至今天的昆明與成都，接踵而來。

2011年夏天的大連事件中，謠言再次發揮了不可低估的作用，比如這一跟當年廈門事件中高度相仿的信息就被廣泛傳播：

“在廈門因市民集體抗議而被迫叫停的PX項目落户大連，這種巨毒化工品一旦生產，意味着放了一顆原子彈，大連人民以後的生活將在白血病、畸型兒中度過。我們要生活、我們要健康！國際組織規定這類項目要在距離城市一百公里以外開發，我們大連市區距此項目才20公里！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見帖子後希望所有有良心的朋友羣發到所有你能發到的地方，所有的大連人民感謝您！”

2012年7月四川什邡鉬銅事件中，下面這則傳言很有代表性：

“四川什邡魚江村要建鉬銅廠，污染遠超地震中的福島核電站，60公里內嚴重污染，範圍可覆蓋成都市區。領導貪污受賄，鉬銅廠旁居民一人兩萬封口費。五年後什邡會成全國最大的癌症縣。”

如果説謠言在廈門、大連以及什邡事件中發揮着重要的輿論動員的作用的話，那麼等到2012年10月寧波PX事件後，屢屢獲勝的反PX運動已經為自己贏得了政治正確性，謠言對民眾做輿論動員的重要性已經大大降低了。

2013年4月下旬，21世紀商業評論刊發文章《昆明為何“倒行逆施”？》，該文流傳甚廣，應該對近期昆明成都的反px輿論起了不小的推動作用。在作者筆下，上馬PX項目就是倒行逆施，應該人人喊打，已經不需要靠那種偽裝成科學的謠言來提供依據了。

2013年5月8日，人民日報第五版刊登文章《用什麼終結“一鬧就停”困局》。該文稱，“公眾（對PX項目）激烈的表達背後，實際上是未被尊重的權利、未被滿足的訴求，是沒有被聽見、被看見的情緒和聲音。”

筆者認為該論有失偏頗，公眾都“集體散步”、一鬧就停了，還能説權利不被尊重嗎？“公眾激烈的表達背後”，實際上是部分公眾稀裏糊塗地被少數造謠者給忽悠了。

要解決PX困局，必須得追本溯源。當初製造謠言欺騙民眾採取激烈表達方式來反PX的責任者們，你們現在需要給廈門人民一個説法，給大連人民一個説法，給寧波人民一個説法，給昆明、成都人民一個説法，你們需要給中國人民一個説法。

2011年11月，南方某報刊發文章《誰製造了PX全民敏感詞？化工陷恐慌症困局》，該文説：

“為什麼一個四年前關於PX的論説會屢次被放大，為什麼科學的聲音會淹沒於漫天流言之中……‘危險化學品、高致癌物、致畸’，這是‘反PX派’的發起者就PX毒性所傳遞出的全部信息。在此後的傳播之中，這些信息被不斷放大的同時，劇毒、畸形兒、白血病、秒殺、原子彈等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標籤也一起貼到了PX頭上。於今看來，這些標籤或許在科學性上並不能經得起推敲。”

“為什麼一個四年前關於PX的論説會屢次被放大，為什麼科學的聲音會淹沒於漫天流言之中？”，漫天流言因誰而起？似乎南方某報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