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徹的慰安婦言論究竟令誰難堪-劉元海
5月13日，日本右翼政黨維新會雙黨首之一，大阪市長橋下徹在訪問駐沖繩美軍普天間基地發表“慰安婦制度是必要的”和希望美軍“好好利用日本色情業”的駭人言論，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日本國內和世界範圍內引起了劇烈反響。連日來，橋下及其領導的維新會遭到來自日本朝野連續不斷的抨擊。
國內國際齊抗議
在事發地沖繩縣，有25個婦女團體向橋下提出抗議，要求他撤回發言並謝罪。沖繩縣女性團體聯絡協議會的伊志嶺雅子會長憤怒地表示：“橋下把女性看成工具的想法惡劣至極”。沖繩縣性別問題研究會的代表安次嶺美代子直斥橋下的發言“如同強姦女性一樣，是對女性人格與人權的完全否定，絕對不能允許”。
與此同時，橋下的妄言在他的根據地大阪也引發了抗議風潮。大阪市政府廣聽擔當課（類似於國內市府信訪辦）的市民熱線電話幾乎被大阪市民的來電打爆，迄今為止的上千個來電當中，絕大多數都要求橋下謝罪。橋下的言論在大阪市的教育界和法律界也引來了批評的聲音，大阪府立高校教職員組合（教師工會）的一名幹部憤憤不平地對《讀賣新聞》的記者表示“要是孩子們問起這個發言有什麼含義的話，老師們該如何回答才好呢？”由大阪府內的律師和法學家們組成的青年法學家協會大阪支部向橋下發出了抗議聲明。5月22日，與橋下同屬大阪律師會的幾位律師要求律師會對橋下給予應有的懲處。
在日本政界，除了一向與維新會這類右翼政黨公開對立的日本共產黨黨首志位和夫公開要求橋下引咎辭職之外，比較意外的是，原本在修憲等問題上與維新會立場十分接近的自民黨的兩名內閣閣僚也翻臉狠批橋下。其中，政治立場向來右傾，幾周前剛因參拜靖國神社而招致非議的行政改革擔當大臣稻田朋美在5月14日會見記者時指出：“慰安婦是對女性人權的嚴重侵害”，批評橋下的有關發言“不知所謂”。繼稻田之後，同屬自民黨的文部大臣下村博文和法務大臣谷垣禎一也表達了對橋下的批評意見。此外5月16日在日本國會召開的跨黨派女議員新聞發佈會上，以民主黨的菊田真紀子和無黨派的係數慶子議員為代表的女議員們強烈抗議了橋下徹的無恥言論。
聲討橋下的聲音在日本國內不絕於耳，而在過去的十幾天中，橋下徹有關“慰安婦”和“賣淫”問題的不當言論在國際社會中間也招致了猛烈的批判。並且直到現在為止，事態仍然沒有緩和的跡象。韓國和中國這兩個“慰安婦”受害者主要所在國的強烈譴責自不待言，美國政界針對橋下發言的強烈反應更是出人意料的激烈。連日來，來自五角大樓、國務院以及眾議院外交委員會的譴責一個接着一個，美國方面對於橋下“從軍慰安婦制度是必要”的謬論作出了態度空前強硬的批評。華盛頓時間5月16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珍妮弗•帕薩基（Jennifer Psaki）在當天的例行新聞發佈會上回答日本《朝日新聞》記者提問時，直斥橋下的發言“極端無禮、令人不快”（outrageous and offensive）。在此之前的5月14日，美國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埃德•羅伊斯（Ed Royce）在當日的外委會例會發言中嚴詞指出“慰安婦制度是由國家推動的野蠻行徑”，他批判橋下的“妄言”是在“往受害者的傷口上撒鹽”，並聲言要對日本的右傾予以強有力的糾正。羅伊斯分量十足的批判充分體現目前華盛頓政治圈對橋下妄言的強烈不滿。
儘管政治信譽乃至於個人品行都因為這一次的“妄言”而受到了日本國內外的強烈質疑，素以強硬麪目示人的橋下徹卻始終不肯做出嚴肅而深刻的反省和道歉。他在5月17日回答記者提問的時候，氣勢洶洶地將責任歸咎於媒體的“胡亂報導”，還指斥日本的公眾“缺乏判斷力”。同一天，針對美國國務院對自己的批評，**橋下在自己的推特上反嗆道：“美國在佔領日本期間難道沒用過日本女人麼？把自己的事情高高掛起，只批判日本的美國不公平”。隨後，他又拋出韓軍在越南戰爭期間使用軍妓一事，來反擊韓方的責難。**自然，橋下的頑固態度招致了國際社會更加猛烈的批評。不僅美國國務院在5月21日再次譴責了橋下的錯誤言論，位於日內瓦的聯合國禁止酷刑委員會也在5月21和22日連續針對橋下的言論發表聲明，要求日本政府對此明確表態。橋下即將出訪的美國舊金山市市議會也表明了不歡迎橋下來訪的態度。5月24日，俄羅斯也加入到了批判橋下的行列中，俄羅斯外交部在當日發表的聲明中稱橋下的發言是對女性的“極大侮辱”。
在海外批評的調門不斷升高的同時，橋下和維新會在國內也面臨着越來越大的政治壓力。5月19日，維新會的盟友“大家的黨”黨首渡邊喜美在新聞發佈會上痛斥不肯道歉的橋下“厚顏無恥地不停地説出令社會失去信任的話，脱離常規、本性難測”，他當場宣佈終止與維新會的政治合作，轉而與原來的對手民主黨攜手。即便在維新會內部，日前也出現了反對橋下的動向。5月24日，原本已經確定將代表維新會角逐參議院比例選區競選的松本和己原眾議員宣佈退出競選。松本在23日接受《讀賣新聞》記者採訪的時候，明確表示“橋下關於慰安婦的發言與他的政治信條不合”。
目前，受到橋下妄言的影響，原本躊躇滿志想在7月份的參議院選舉中大有斬獲的維新會的支持率出現了明顯回落。據維新會內參加參議院選舉的序戰——東京都議會選舉的候選人對《讀賣新聞》記者透露：“在街頭，出現了伸手索要宣傳海報的女性一聽到“維新會”的名字就把手縮回去的情況。”維新會內的另一位參議院選代表不無憂慮地表示，隨着支持率的下跌，在黨內已經有人萌生了想要脱離的念頭。
原本石原慎太郎還在努力為橋下開脱，可是隨着東京都議會選舉和更為重要的參議院選舉的日益臨近，面臨盟黨倒戈和內部反對壓力的他終於在近日改口批判橋下的妄言了。當然，包括自民黨在內的日本各政黨、各政治派別以及社會團體對橋下的批判也是持續不斷的。身為一個民主化國家的政治人物，在21世紀的今天居然還能發表如此荒謬的侮辱女性的言論，環顧當今的國際政壇實屬罕見。然而，如果我們仔細回顧一下日本政客們近些年來“失言”的歷史，不難發現，在“慰安婦”和“色情”問題上發表過分言論，乃至於隨口吐出不尊重女性的話語都不算是例外。事實上恐怕連大多數日本人都已淡忘，不過在6、7年前，尚在第一個任期之內的安倍本人就公開發表過“從軍慰安婦不是被軍隊強迫”的言論。第一屆安倍政府中的文部大臣中山成彬則在眾議院教育再省委員會上公然宣稱“慰安婦是樁賺錢的買賣”。在第一屆安倍內閣的閣僚之中，像時任厚生勞動大臣柳沢伯夫“女性是生孩子機器”這樣歧視女性的言論屢見不鮮。
不僅如此，正如研究日本女性社會史的學者今西一所指出的那樣，上述官僚們的“妄言”和“失言”絕非一時的大意，而恰恰直接了當地講出了他們的真實想法。當然，日本政治人物的這種欠缺普世倫理觀念的念頭也的確有着歷史和社會傳統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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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演技讓美國人也不舒服
日本對待本國婦女也一向不尊重，在處理與鄰國間外交息息相關的“慰安婦問題”上的表現就更糟糕。上面提到的，安倍本人在第一任期內曾經否認有過強徵慰安婦的事情。對此，美國國會眾議院在2007年通過了譴責日本對慰安婦立場的決議案，可是，一貫奉美國之聲為金科玉律的日本政界和輿論界，這一次卻集體裝聾作啞，把這件事給“默殺”了。不僅如此，日本外相在5月22日再次重申，日韓間有關慰安婦問題已經在1965年建交時完全解決，不存在爭議。而橋下正是抓住了自民黨的這種態度，反詰自民黨對自己的批評的。
實事求是的講，以安倍為首的自民黨保守派內心的想法其實與橋下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雖然安倍一早在5月14日就表態説，“慰安婦所受的苦痛一言難盡，不痛加反省是不行的。自己的想法從未改變過”。然則，在此之後，安倍晉三就再也沒有就此問題發表過任何意見。不僅如此，**起先抨擊橋下的稻田朋美在5月24日卻莫名其妙的表示“慰安婦制度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合法是事實”。**稻田的立場轉換如此迅速，時機又如此奇怪，不能不讓人懷疑是得到了自民黨高層的授意。
事實上，安倍和稻田等人的表態一方面是為了應對美國方面的詰責，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參議院選舉前安撫女性選民。但是在目前充斥着右傾氣氛的日本政壇，其根深蒂固的歧視女性，乃至於歧視弱勢羣體的觀念仍然很有市場。且不見，橋下犯事才沒多久，他的同黨西村真悟又説大阪街上滿是“韓國慰安婦”，真正毫無廉恥可言。只不過，好不容易奪回政權的自民黨十分顧慮美國的看法，這才“違心”表態批判了橋下，但是稻田立場“豹變”已經戳穿了這出把戲。
而日本政客們這些天來的拙劣演技可真是讓美國人很不舒服。連一貫以親日著稱的美國喬治敦大學國際關係學者拉斯特•戴明也不得不説，日本人的表現實在糟糕透了，已經讓美國民眾產生了警覺。其實，對民眾欺瞞、矇混，對美國得有所交代不正是戰後日本政客的處事常規麼？所以，**當今天橋下迫於壓力正式收回有關慰安婦的言論並正式道歉的時候，我們應該注意到，他道歉的對象乃是大洋彼岸的美國政府和美國人。**看來，這才是寫下了當代日本“船中八策”，鼓吹維新革命的政治弄潮兒的本來面目啊。
幸好，長期為他的鐵腕治理所折服的大阪人通過這次的事情終於覺察到了一些東西，在今天，大阪市議會否決了橋下提出的合併市內自來水公司的提案，恐怕在未來的歲月中，橋下徹將會迎來更多類似的事情吧。然而，這並不意味着，日本社會能夠輕易地轉變歧視女性的態度。**即便日本政客在表面上能夠承認慰安婦問題上的罪責，但要讓他們內心有此自覺，則不但是少數政客們的責任，也需要所有日本人的自省。**國際社會的寬容，一定是，也必須以全體日本人的謹慎自守為前提。
儘管如此，橋下這一次惹出的風波卻也意外地帶來了一些正能量。由於這次事件引發了華府對日本政界右傾的不滿和警覺，加上維新會政治信譽的墮落，為了在即將到來的參議院選舉中勝出，自民黨不得不鞏固與公明黨之間的聯盟。如此一來，公明黨長期一貫的護憲宗旨就能夠真正牽制住安倍的修憲步伐。從這個角度上來，橋下倒是為日本的和平事業做出了一點另類的“貢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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