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議李世默演講（四）：海外網友的觀點-關哲

2013年6月13日，在愛丁堡舉行的TED環球大會上，來自中國上海的風險投資家和政治學學者，春秋研究院研究員李世默先生在大會上發表了主題為《中國崛起與“元敍事”終結》的演講，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講述新中國成立以來前後兩個三十年的發展故事。

這場不到20分鐘的演講，涉及中國發展、中西政治模式比較等方方面面；演講視頻一經播出，便引起了全球範圍的熱烈討論。觀察者網翻譯、綜合大量海外讀者的反饋，並全文刊發如下，供廣大讀者參考。

李世默先生在TED2013環球大會演講

“中國崛起”，我們的心情應該如何？

對於國外聽眾來説，“中國崛起”已經是一個毋庸置疑、不可阻擋的事實。西方民眾用20年——也是整整一代人的時間去相信“歷史已經終結”，但如今他們開始反思以“普世價值”為名的某些“元敍事”，TED網友“Svens Norberts Krumins”提出，“普世”的人權觀，是不是僅是一種“西方政治假想”。他舉例説：“中國的成功通常被説成是建立在犧牲了一些個體人權的代價上的，但是李先生所引用的數據表明，中國人對自己的國家十分滿意，這也意味着對他們來説，個體自由並不像在西方那麼被重視。在人權和經濟進步之間，中國人可能會選擇後者，而西方人會選擇前者。這樣的政治和經濟制度對中國來説正是適宜的。”

從任何角度而言，李世默先生所提出並顛覆的“元敍事”都令他的觀眾們耳目一新。也正是因為“中國崛起”為世界帶來的多樣性色彩，即使不少仍沉浸於“普世價值”版“元敍事”的海外人士也表現出一種難得讚許的態度，外國網友“Yubal Masalker”在TED官網視頻下留言説，雖然他堅持認為中國的發展代價巨大、體制充滿瑕疵，但也必須承認：“我同意這場演講中的許多觀點：民主不是每一個社會故障的良藥，西方的一般思想和政治假設中對於民主和選舉模式盲目樂觀。數據也表明，這場演講是令人印象深刻並且有説服力的。”

當然，也有人試圖以一種更加務實的態度，對李世默先生所講述的中國模式做出判斷，Youtube網友“Brad Brescia”與“mauryan01”就留言表示：“我很好奇自己會同意他（李世默）多少，聽上去他所説的體制比我想象的更像一個企業，更有結構” ，“一黨制如此成功正因為它把中國當做公司來運營”。

另一位在TED大會的官方主頁下留言的網友“Sean Beyer”也認為，不應該總是以一種價值去評價中國人自己的思考，而更應該“到中國親眼看看它是受限還是自由”，因為他所“遇到過許多中國人，他們思考自由，而在認同的問題上都有強烈的一致性，所以我們不能將我們這種對政府的極端支持/反對強加在中國人身上”，“中國人普遍務實，所以不能因為他們對政府發出的‘噪音’比較小，就將其視作政府管制的標誌。”，也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真實體驗，他最終感受到“我們對中國的許多宣傳是錯誤的”。

但是，並非所有人都願意對“中國崛起”的獨特性表示認可，某些國外網民傾向於將中國三十年來的成功歸結於對西方的學習、模仿，而非開闢了一條新的發展道路；甚至也有缺少對中國瞭解的網友，如YouTube網友“wcm5150” “uoPQmyjQrL36DvNvPHFD”，更為極端地表示，“如果不是美國，中國的生活也好不起來”，“如果沒有美國，中國今天什麼都不是！在1776年之前，中國的窮人有過上過好日子麼？”

同樣，不少海外民眾既承認“關於民主的缺點，李世默先生説的都很對”，同時也更願意選擇堅持“制度自信”；網友“Jayarathina Madharasan”説：我國（美國）的民主可能已經破碎了，但我寧肯在一個破碎的民主國家生活。”

不過，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網民，如何看待自己已經服下的這劑“西方民主制度”良方呢？YouTube網友“tobacco118”説：“你們真的得到非洲來，看看我們是怎樣浪費每年的預算去實現無意義的各種選舉，選舉中盡是暴力、欺詐和操縱”，“我們的民主制度在一邊運行一邊自殺。”

即使是美國民眾，也對本國體制真的能保障他們所珍視的“自由”、“民主”而感到憂心忡忡。“Espinosa Joey”在這段TED視頻下留言説：“美國的民主表象只是一種錯覺，它其實就像職業摔跤比賽一樣”，“兩黨在一個政策下執政，僅僅給予了美國普通民眾可選擇的幻覺、僅僅是引導民眾相信政府是為了自由民主在奮鬥”。

最獨特的評論者，莫過於同樣來自美國的YouTube網友“Thomas Schmall”，他選擇了一個有趣的角度“批評”了李世默先生的假設：“首先，美國不是民主國家，而只是一個富豪統治國家，所有的領導人都是富翁。其次，中國也不是共產主義國家。最後，民主、自由的目標只是其本身。”

然而，無論贊同還是否認“元敍事”已經走向終結，每一個面對“中國崛起”的西方人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世界是不是隻有我們眼中看到的那一種？”——網友“Svens Norberts Krumins”在看完TED發佈的演講視頻後將它説了出來。

未來究竟屬於印度還是中國？

對西方而言，或許過去10年的變化依舊無法説明一個“多極化”的世界必將到來，但是在東方，以“新興市場”為名的地區強國正在經濟上逐漸逼近、甚至可能取代日益衰落的西方，似乎已經是不可避免的趨勢。因此，西方人更需要考慮的現實問題是，誰將會是“新興市場”的領頭羊呢？中國與印度的“龍象之爭”，無疑是他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少堅定的西方支持者不斷試圖從理論上找到“印度必將超過中國”的因素，他們如TED網友“Lawren Jones”一樣高呼：“在下個世紀，美國應當把印度當作其首要競爭對手”，因為“如果中國人不像西方人一樣獲得文明和經濟上的自由，它的成功僅僅是暫時的”。

可是，儘管印度在國際舞台上也總以“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自居，這一頭銜在有些網友眼中看來也並未有任何值得誇耀的地方，YouTube網友“tobacco118”就留言説：“歐洲人認為印度永遠都是被殖民的心態，都已經被奴役了200年了，是沒辦法獨立思考的，因此英國給了他們民主，印度就開始破壞人權了，看看印度的種姓制度！”

當然，也有人試圖從另一些非制度的角度去為印度的將來加油鼓勁，網友“Micheal Hirasuna”在TED視頻下的留言中，就並未把“超越中國”的希望放在“印度是個民主國家”這一價值論斷上，他表示，印度的成功的機會將在於“人口更多、更年輕化”。而YouTube網友“Jeff Cano”將中國當前的成功發展看作一種“幻象”，更多是源自“對別人商品的山寨”而非“花功夫搞創新”——他最終斷言，“中國可能會發展得像日本一樣”。

來自匈牙利布達佩斯的網友“Krisztián Pintér”則在看完演講視頻後留言説，自己對印度在“龍象之爭”中的前景頗感不安。他表示，印度在複製美國和歐盟的愚蠢戰略規劃；印度失敗的原因是國家自身還不夠強大，因此隨着國家的發展，印度最終會像西方國家一樣毀了它的自由市場。

更有趣的是，一位印度裔的網友“Loknath Rao”感慨道：“這是一次大膽的演講。民主在幾乎所有發達國家都是假的。它只是一個人及其家庭讓盜賊統治合法化的一種體制。一個奪目的例子就是：印度。”

在印度網友下做出回應的“Juan Valdez”的評論更加坦誠和樸實：“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但投資者們喜歡中國，因為共產黨在中國建立了適宜的投資環境。在中國有五年計劃，事情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着，這能促進商業發展。”

假如我在中國生活？

“李世默沒提人權和國內福利的問題啊！”——YouTube網友“John Tan 1”。沒錯，“人權”、“民主”、“自由”、“污染”、“計劃生育”、“壓榨勞工”，依然有不少海外讀者習慣在“元敍事”的指引下，數十年來如一日地保持着用同一種“語調”解讀中國、以及在中國發生的一切。

即使是中國正在沿着“改革開放”的道路繼續變強、更加日新月異的現在，這套“元敍事”的判斷體系，似乎對中國還是那麼有批判力。網友“Loathomar”就在YouTube上看過演講視頻後稱：“我覺得李世默的演講是個很美好的夢。因為中國的聰明人是很多的，但是都來到了美國，包括他自己，這不是很搞笑嗎。那中國人自己都很好了幹嘛來美國？”對他們而言，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走出國門、對外交流的事實有且僅有一個解釋，就像網友“bensprinks”就是這麼自信地理解：“中國人都很想去美國生活”。

然而，那些在中國生活過、工作過的外國人，卻更能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提煉出不同的體驗。一位名為“Ocean Wilde”的YouTube用户就留言回應了其他人對於中國“可怕生活”的想象：“我是一個在上海長大的歐洲人。在我年輕的時候，有很多個夜晚，我迷失在那座城市的街頭。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你在凌晨三點喝得半醉，走在成蔭的街上，卻沒有遭到搶劫，而是受到和善的中國家庭的邀請去喝茶？即使是在美國的許多富人區，我都沒有看到這種現象發生。”

無獨有偶，在YouTube上的另一位網友“csjbo1990”的語氣更加一針見血：“什麼事是你在中國能做在美國卻做不了的？那就是半夜三點在街上安全的瞎晃悠！在美國自由不是絕對的，但是危險卻是絕對的。”

同樣也在中國生活過的網友“beaconight”，不僅看到了中國所面臨的困難，更能體會到中國的決心和韌性，他這樣説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中國：“中國是污染很大的一個國家，但是他們也是在環保科技方面投資了最多資金的一個國家。我覺得中國雖然總會遭遇困境，但是每次都能解決，所以它和別的國家是不一樣的。它經常遇到挫折，但卻是爬起來打敗它，總比美國總要期盼着下一任總統來解決問題的好。”

結語：多元世界，學會傾聽另一種聲音

當然，李世默先生向世界發出聲音的努力，並未能被所有人理解，甚至這場演講也會被人理解為是在證明“中國打敗了美國”。就有YouTube網友“cherryblossoprincess”和“bensprinks”憤憤不平地表示：“李世默憑什麼敢來TED上抨擊美國？” ，“我很憤怒TED會播放這樣反民主的言論”。

當然，對於認真看完李世默先生演講的觀眾來説，上述評論的出現無疑是令人失望的。網友“Eddie Lee”在YouTube上讀過不少留言後感嘆道**：“台下的觀眾好像很理解李世默先生，不過youtube上的人還是不知道他在説什麼，就算他已經解釋過了。”**TED網友“Jonathan Wallace”也站出來認真地回應了那些指責：“你一定沒有好好看視頻。演講者認真細緻地説，中國的體制是無法複製的，並且他也沒有控訴民主。”

最冷靜的回應是網友“João Coucelo”在 TED官方網站下的留言，他説：“這次演講帶來的是正當的討論。沒人可以堅信自己的偉大光榮正確。不願意聽一聽來自‘另一邊’的聲音？這能讓你們變得更好嗎？”

理解了這一點，就不難令人贊同李世默先生在TED所演講中所説那句話：“中國模式的重要意義不在於為世界各國提供可以替代選舉民主的新模式，而在於從實踐上證明良政的模式不是單一而是多元的，各國都有可能找到適合本國的政治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