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寧：奶粉政治化早已打破洋奶粉神話

剛剛過去的雙休日，國內嬰幼兒奶粉市場再次引發“質量地震”，所不同的是，這次的“震源”並非緣自某個或某幾個國產嬰幼兒品牌奶粉再次不爭氣，而是新西蘭恆天然生產的濃縮乳清蛋白粉被檢出了肉毒桿菌。

8月4日，上海市質監局確認，洋奶粉品牌多美滋使用含有肉毒桿菌之濃縮乳清蛋白粉生產的問題奶粉，已有420.188噸流入國內市場銷售完畢。

上海質監部門查實，多美滋公司採購新西蘭恆天然問題乳清蛋白粉7個批次，共計208.55噸，用於較大嬰兒及幼兒配方奶粉的生產，其中已使用105.45噸，庫存103.1噸。問題乳清蛋白粉已製成較大嬰兒配方奶粉成品664.118噸，除已實現銷售的之外，尚庫存成品問題奶粉243.93噸。另有幼兒配方奶粉成品62.434噸尚未及安排銷售。

至8月4日晚，上海質監部門已全部封存多美滋公司生產現場涉及的問題奶粉原料及成品，並要求公司立即啓動召回程序，通知其經銷商扣置相關批次產品，併發布聲明。與此同時，上海多家超市開始下架多美滋問題奶粉。

肉毒桿菌是一種生長在常温、低酸和缺氧環境中的革蘭氏陽性細菌。其食物中毒的主要臨牀表現是噁心、嘔吐及中樞神經系統症狀如眼肌、嚥肌癱瘓，中毒者如搶救不及時，致死率較高。

大部分中國嬰兒的母親們很可能對恆天然一無所知或所知甚少，但她們中的許多人都在購買恆天然直接生產或合資生產的嬰幼兒奶粉餵養寶寶。而在全球乳品行業，恆天然可是大名鼎鼎。

新西蘭乃全球第一奶粉出口國，恆天然則是全球最大的奶粉出口企業（年出口額超過百億美元），而中國每年70%的進口奶粉直接或間接來自恆天然。所以，恆天然奶粉或奶粉生產原料一旦出現質量問題，對消費者健康安全威脅當數中國最大。

按現有信源作梳理，恆天然肉毒桿菌事件8月2日爆發，但**恆天然集團獲知其旗下企業所生產的部分批次和濃縮乳清蛋白粉受肉毒桿菌污染是今年3月。到8月2日上報新西蘭初級產品部，中間瞞報時期長達近5個月。**惟一可説通的推理是，恆天然到了“紙已包不住火”的最後關頭，才向新西蘭政府部門作了“坦白交代”。新西蘭初級產品部的表現好於恆天然，坦陳受肉毒品桿菌影響的國家包括中國、越南、澳大利亞等8個國家。與此同時，恆天然全球首席執行官史畢根正由歐洲飛往中國，欲向中方通報最新情況。綜上所及，在上述8個國家中，中國很可能是受影響最大的國家。

洋奶粉屢屢爆發質量信任危機，在“洋奶粉崇拜”最甚的中國並非首次，也非最後一次。隨着國家食品監管機構（必須如此）加大對洋奶粉質量監管，以及對中國市場洋奶粉亂象的整治，日後會有更多的洋奶粉質量醜聞被端上桌面。

就説恆天然集團，雖説其名氣極大，在中國消費者羣體中尤其倍受推崇，但其愧對中國消費者信任也非偶爾為之。遠的不説，僅今年初，恆天然乳製品爆發二聚氰胺（危害程度小於石家莊三鹿奶粉三聚氰胺事件）污染事件，就給中國消費者上了一堂不可多得的“常識普及課”。可惜，不少中國消費者依然在盲目崇拜洋奶粉的泥淖中不思自拔。

客觀視之，國外正規廠家生產的洋奶粉，其質量整體比國產奶粉要靠譜。而洋奶粉在較短時間內“統治”中國奶粉市場，的確涉及廠家與政府監管的雙雙不爭氣。但整個過程之中，媒體之渲染，網絡之起鬨，某些大V不斷澆油添柴，行業協會和政府監管部門引導輿論不當，共同在消費者中尤其是嬰幼兒母親羣體中，造成了國產奶粉“一團漆黑”的印象。而在社會層面，國產奶粉質量問題被嚴重“泛政治化”，成為部分中外輿論共同抨擊中國現有國家體制的又一個現成題材。

但令“奶粉政治化”的推手沒有想到也不敢面對的是，任何事物，當理性和偏激被“政治綁架”，該事物出現物其必反也就不遠了。在這一本真的意義上，我們與其感慨洋奶粉緣何也如此不爭氣，不如説當洋奶粉被無端“泛政治化”之後，離洋奶粉神化之破滅也就為期不遠了。而當洋奶粉的“泛政治化”被輿論推向極致，必然導致洋奶粉神化之提前破滅——這就是眼下洋奶粉在中國市場不得不面對的尷尬現實！同樣如吃了蒼蠅般難受卻無處嘔吐的，還包括國內只要有國產奶粉出事即無限放大並上升到“政治高度”的各式“意見領袖”。君不見，這些人可以對政府整治洋奶粉亂象説風涼話，但對半年內恆天然兩次不爭氣卻只能集體選擇裝聾作啞不發聲。

去年以來，洋奶粉的神化及品質光環，在中國市場被一層層剝去。而國產奶粉重塑形象的努力，以及政府加強國產奶粉質量監管的努力均處於艱難爬坡階段。在這一中國社會特定的奶粉焦慮階段，化解焦慮固然離不開整治洋奶粉和重塑國產奶粉形象的雙重努力，但中國消費者和普遍輿論能否迴歸常識理性，亦是化解焦慮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對待廣義的食品安全亦具體到奶粉安全，常識理性都有哪些？筆者以為，至少在以下方面值得人們冷靜思考和辨析：

譬如，生產規模大小，設備先進落後，生產標準寬嚴，對食品安全和品質足以產生很大影響，但它都不能取代政府對食品質量的實時監管。這是中國的難題亦是世界的難題。恆天然連續出大事，至少説明新西蘭的政府監管同樣遠非無懈可擊。

譬如，甭管時代如何變化，也不論國家政體如何，資本家惟利是圖的天性不可能改變的。以恆天然為例，含有肉毒桿菌的問題乳清蛋白粉今年3月就被企業發現，但直到上週五眼瞅着紙已經包不住火，恆天然才被迫向新西蘭政府道出了實情。這一瞞就是4個來月……

譬如，這些年流行有機食品，輿論甚至對有機食品頂禮膜拜到極端程度，可問題在於有機食品固然存在，但它在任何國家最多隻能以“特供”形態而存在，供給量十分稀缺是因為它的生產成本導致其零售價格高到全世界絕大多數消費者皆無法消受。在此仍以恆天然為例：恆天然取意其牧草和牧場都是天然的，如果是小農作坊式飼養奶牛，其所產牛奶當然是綠色有機的。可一旦是工業化養殖，其牧草和牧場必須大量使用化肥、農藥、除草劑。在產量關乎利潤的刺激下，過量使用化肥、農藥、除草劑皆系資本貪婪之天性。

事實是，恆天然年初的二聚氰胺醜聞，正是過量使用化肥追求牧草產量和牧草植物蛋白質含量的必須惡果。這足以説明，在當下的市場制度和道德水準下，任何食品從原料環節的種養殖，收購和儲存，加工與銷售，只要整個過程是工業化的，其生產目的是以追求市場利潤最大化為導向的，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綠色有機可言。也即，市場上所謂的綠色有機食品多半都系掛羊頭賣狗肉而已。消費者若有此常識和心態，何至於一次次被輕易忽悠？

譬如，由於食品從原料種養殖到最終進入零售市場端上消費者餐桌，其產業鏈條和流通鏈條無疑是所有工業產品製造銷售中最長的，這就決定了它的質量控制鏈條也是最長的，控制難度也無疑是最大的。但受現代食品標準和生產工藝的雙重製衡，其出現質量安全問題終究系小概率事件。據此，我們也不必因為恆天然連續兩次出事，就全盤否定洋奶粉尤其是國外正規廠家按正規生產工藝生產的洋奶粉之總體質量。更不可以“洋奶粉”也不過如此，用來作為國產奶粉品質提高和監管加碼可以有所懈怠的藉口。反過來，對國產奶粉一棍子打死同樣不足取。

再譬如，在現代信息傳播已近乎無孔不入的今天，食品質量的公開透明已無從迴避。一旦發生質量問題，任何人都不該再心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之僥倖。在此不妨作個假設，如果今年3月在獲知肉毒桿菌已污染部分出廠乳清蛋白粉後，恆天然若能坦然告知天下，立即主動採取補救措施，至少不至於弄得眼下這般狼狽不堪。這一教訓尤其值得國內乳品企業和政府監管部門認真記取。

民以食為天，食品的質量好壞要完全脱離政治是不可能的。但具體到每一次的食品安全事件，則需對出現問題的原因作具體分析，是什麼問題就是什麼問題，該作何處罰就處罰什麼，監管短板是什麼就補什麼。尤其要看到，企業和政府在出現問題後的應對態度和措施，是評估整個食品安全監管是在退步、原地踏步還是進步的關鍵。焦慮罵娘不解決任何問題，反倒把情緒弄得更壞。而受壞情緒折磨的絕大多數國人，仍然得生活在這片問題叢生但正在逐步改善的土地上，這是否又是最大的常識理性抑或是阿Q自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