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媒如何給齊默曼案規定劇本-杜劍峯
2013年7月20日，美國洛杉磯；民眾參加示威，抗議槍殺黑人青年的齊默曼無罪釋放
2013年7月13日晚，法庭宣佈了陪審團的無罪判決之後，被告律師馬克·奧馬拉（MarkO’Mara ）在新聞發佈會上對記者們説：“你們這些媒體，把喬治綁在手術枱上，沒有麻醉，在他身上瘋狂地解剖，然後把他變成一個怪物。”
奧馬拉的客户喬治·齊默曼（GeorgeZimmerman）是佛羅里達州一個社區的義務治安員，2012年2月26日晚，他同小區內一名17歲的黑人青年崔旺·馬丁發生衝突後開槍將馬丁射殺。
悲劇發生後，齊默曼被控二級謀殺。2013年6月法庭開始正式審理此案，最後陪審團7月13日得出結論，認定齊默曼的行為屬於自衞，謀殺的指控不成立。齊默曼被當庭釋放。
案件宣判當天， 有1000 萬美國電視觀眾收看了法庭直播，在宣判後的一個小時內，美國社交網站推特上發佈了近200萬條與此案相關的微博。宣判次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就判決發表了聲明，國會議員、社會名流和眾多的社會組織也紛紛就此事表態。判決公佈後，還在美國各大城市引發了規模不等的示威抗議。
因為死者是黑人，而槍手被判無罪，所以從悲劇發生到庭審結束， 在16個月的時間裏，案件引發了美國全社會對種族問題的全面大討論。然而同美國歷史上其他涉及種族問題的重大社會事件相比，齊默曼案的特殊之處在於：案件中的種族因素，可以説幾乎全是被媒體和政客炒作起來的。
顛倒“黑白”
案發後，佛羅里達當地執法機構最初並沒有對齊默曼進行起訴。警方經過一番詳細的調查後認定，齊默曼開槍屬於正當防衞，雖然造成馬丁身亡的悲劇，但是並沒有證據顯示齊默曼違反了法律。
出於對警方決議的不滿，馬丁的父母僱傭了律師和熟悉公關運作的專業人士，希望能夠改變最初的調查結論。隨後此案開始漸漸引起全國性媒體的注意。2012年3月7日，路透社首先報道了這樁案件，次日美聯社和CBS的早間新聞也相繼跟進。在路透社和美聯社的報道中，都對涉案雙方的膚色進行了強調：槍手齊默曼是白人，被射殺的馬丁是黑人。路透社的報道引用馬丁家庭律師的話説，“這個案件中的種族因素是顯而易見的。”
可是這兩家通訊社都在一個關鍵的細節上犯了錯誤：齊默曼是一個白人或者猶太人的姓，所以人們讀到齊默曼這個名字，會想當然地將他當成白人，不過齊默曼的父親雖然是白人，但是母親卻是西班牙裔，在這種情況下，齊默曼應該算作是西班牙裔，同樣屬於美國的少數族裔。
路透社和美聯社作為全球影響力巨大的新聞通訊社，在將一件槍殺案渲染成種族衝突時，卻沒有去核實當事人的種族歸屬，不僅很不專業，而且極不負責。
然而這個關鍵性的錯誤並沒有得到及時改正。在接下來數週裏，發生在佛羅里達的這樁午夜悲劇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成了全美矚目的社會熱點，而在這一波媒體狂潮中，齊默曼的少數族裔身份一再被搞錯。CBS，MSNBC，PBS 和《波士頓環球報》等全國性媒體均在報道中將齊默曼稱為白人。
如果説路透社和美聯社最初的錯誤勉強可以説是無心之失，但是接下來眾媒體繼續在齊默曼的膚色問題上“犯錯”，就不免讓人懷疑是有意而為的誤導了。
當然在齊默曼的種族歸屬這樣重要的問題上畢竟無法長期指鹿為馬。為了在報道中維持“黑白對立”這樣的“戲劇衝突”，一些媒體開始獨闢蹊徑。
CNN在介紹齊默曼時稱：“母親是秘魯人，父親是白人，自稱西班牙裔。”被新聞界視為泰山北斗的《紐約時報》在報道中則將齊默曼稱為“白西班牙裔”。此後路透社也引用了這種説法。有好事的記者到《紐約時報》的網站上去查找該報過去5年的所有文章，竟沒有一篇如此描述報道對象的。很多人質問，照此邏輯，介紹奧巴馬時是不是要説：“父親是肯尼亞人，母親是白人，自稱黑人。”或者將美國總統直接稱為“白種黑人”？
即使在齊默曼的少數族裔背景已經確定無疑後，絕大多數美國主流媒體總是想方設法在報道中把“白”字硬塞進齊默曼的身份中，從而方便他們將這出悲劇炒作成一出“黑白”對抗的種族事件。類似《紐約時報》和CNN所搞的文字遊戲，一直到案件宣判後仍然隨處可見。
“白人協警持槍殺害手無寸鐵的黑人男孩”這樣聳人聽聞的標題，無疑比一件槍手和受害者都是少數族裔的案件更能吸引讀者、提高收視率。在齊默曼案件成為媒體焦點時，“種族對立”已經成為所有相關報道的主題和最大賣點。
混淆是非
而對於那些一心將事態進一步擴大的媒體來説，單純強調齊默曼的“白”色背景已經不夠了。為了將齊默曼釘在“種族主義者”的恥辱柱上，媒體需要更直接的“證據”。
但是在尋找證據的過程中，別有用心的媒體卻遇到了障礙。當這一案件引起了整個美國社會的廣泛關注之後，來自各大通訊社、電視網和報紙的記者雲集佛羅里達，遍訪齊默曼的親屬鄰居同事，掘地三尺，但遺憾的是，他們不僅沒有找到齊默曼歧視黑人的任何蛛絲馬跡，蒐集到的信息反而顯示齊默曼是一個毫無種族偏見的熱心公民。
記者們發現，齊默曼夫婦熱心公益，長期在家義務輔導兩名黑人學生；事發前一年，當發現附近的警察無故毆打一名黑人流浪漢時，齊默曼還曾挺身而出，到市政府痛斥警察局長，為那個黑人討還公道；還有人證實，齊默曼參加高中畢業舞會時，邀請的舞伴也是一名黑人。
在大量的事實面前，美國的媒體仍然不願放棄已經編好的“種族對抗”劇本，為了把這出戏演下去，一些媒體開始不擇手段得歪曲事實。
案發當晚，齊默曼在小區內看見馬丁後，曾撥打911報警電話。電話中，齊默曼對警方接線員稱“發現有陌生人形跡可疑，好像吸了毒”，接線員於是問他這個人“是黑人、白人，還是西班牙裔？”齊默曼回答：“看上去像黑人。”
當NBC在節目中播出這段對話時，卻刻意將接線員的詢問刪除掉，於是電視觀眾聽到的版本就變成了齊默曼報警稱：“有陌生人形跡可疑，看上去像黑人。”如此一來，觀眾們就留下了“齊默曼憑藉膚色便判斷馬丁可疑”的印象，一個種族主義者便在NBC的剪輯室誕生了。
《紐約時報》也採用了同樣的構陷伎倆，在報道這段錄音時，把接線員詢問膚色的原話語焉不詳地一帶而過，最後的文字變成：“齊默曼稱有人形跡可疑，在被接線員要求進一步描述時，齊默曼稱‘看上去像黑人’。”這樣的文字處理，起到了同NBC剪輯錄音相同的效果，但技術上更加“老到”，不留把柄。 政治干預
在將齊默曼案件炒作成一件種族對立的“世紀大案” 的過程中，各路政客們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在媒體不擇手段地“抹白”齊默曼的時候，有線新聞台MSN BC的主持人阿爾·沙普頓最賣力。沙普頓是美國非常有爭議的黑人民權運動人士， 曾經在2004 年參加過總統競選。雖然他一直致力於為美國黑人爭取權益的工作，但是很多批評者認為他更在意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並且在製造種族衝突中有過非常不光彩的前科。
1987 年一個黑人女孩聲稱被紐約執法人員強姦，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案，但是後來經過調查，女孩的指控完全是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沙普頓就是編造謊言、製造種族衝突的幕後推手，最後因此被判誹謗罪。
在齊默曼案件中，他不僅每天在自己主持的節目中痛斥美國社會中白人對黑人的壓迫，還通過自己領導的民權運動機構組織各種形式的抗議活動。
2012年3月22日，沙普頓來到案發地佛羅里達州的桑福鎮，在他一手組織的聲勢浩大的示威集會中發表演講，稱“馬丁的悲劇可能發生在我們每一個黑人家庭中”，“我們受夠了白人無端的歧視！”桑福鎮的示威活動在全美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但是當時人們所不知道的是，美國司法部偷偷派遣了一個小組，為沙普頓組織示威提供“技術支持”，並安排有些民權組織同當地司法部門見面，對警方施壓，最終導致當初決定不對齊默曼進行起訴的警長被解職。直到2013年7月，庭審就要結束時，媒體才從司法部內部的一些文件中瞭解到華盛頓在那場示威中所發生的作用。
桑福示威後第二天，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就這個案件發表了講話，在對馬丁的家屬表示慰問後，他稱：“如果我有一個兒子的話，他看上去就會像崔旺一樣。”
在媒體開始廣泛報道這樁案件後，黑人社會組織就一直向白宮施加壓力，希望奧巴馬能夠就此案作出表態。正常情況下，行政機構的首腦應該極力避免以任何形式介入司法事務，尤其在舉國矚目的大案上，更要防止被認為干預司法。
但是在2012年初，奧巴馬正面臨競選連任，過去數年中經濟不振，失業率居高不下，同時他的“政績工程”醫改法案是否違憲還在最高法院懸而未決，能否在大選中戰勝共和黨對手的挑戰，奧巴馬毫無把握，而黑人選民是奧巴馬在大選中得罪不起的“基本盤”，想要保住總統寶座，他就必須全力拉攏。
在白宮的講話中，奧巴馬雖然沒有對案件本身發表意見，但是作為一名黑人總統，他“視同己出”的比喻，無疑牢牢地在這出悲劇上打上了膚色和種族的標記。
在奧巴馬發表講話後不久，齊默曼被警方逮捕，由佛羅里達州長任命的特別檢察官宣佈以二級謀殺罪對他提起訴訟。
人們對齊默曼重新被起訴並不意外，但是檢方以二級謀殺起訴還是令很多法律專家感到吃驚，根據執法機關掌握的證據，以“過失殺人”起訴尚沒有把握定罪，二級謀殺無疑過嚴、過重了。很多法律人士認為，檢方的決定，不能排除是受到輿論的影響和來自政府的壓力。
“莫須有”的種族冤案
2013年6月10日，庭審正式開始，在此後的5周時間裏，檢辯雙方共傳喚了50多名證人，各大電視台對整個庭審過程進行了全程直播。聆訊過程中，檢方所提供的證人證詞錯漏百出，前後矛盾，難以自圓其説。7月13日，由6名女性組成的陪審團判定齊默曼無罪，齊默曼被當庭釋放。
在宣判後的新聞發佈會上，不僅辯護律師強調這不是一起種族案件，就連提起訴訟的檢方也説沒有種族因素。結案後，一名陪審員在接受電視訪問中，也表示陪審團在討論案情時認定此案同種族歧視無關。
在檢方起訴後，美國聯邦調查局受命於司法部，經過一年多的調查，詢問了近40個人後，也做出了齊默曼不是種族主義者的結論。
然而所有的證據、調查結果和法庭結論並沒有阻止媒體和政客們的惡意炒作。庭審進行過程中，美國媒體繼續在法庭外大打種族牌，請來各路專家討論黑人如何受歧視，為什麼齊默曼應該被定罪。判決公佈後，以沙普頓為首的民權組織繼續向美國司法部施壓，要求聯邦政府以種族歧視的罪名重新起訴齊默曼。司法部甚至向社會公開徵集齊默曼歧視黑人的證據。7月20日，沙普頓在全美100多個城市組織了“為崔旺爭取正義”的示威遊行，司法不公和黑人受壓迫繼續是示威的主題。
在案發後到最後宣判的16個月中，媒體苦心積慮將這個悲劇炒作成族羣對立的大案，因而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雖然喪失了最基本的新聞道德，卻賺得盆滿缽滿。在報道中被人詬病最多的CNN，成了收視大戰的最大贏家，不僅超越了競爭對手，還創下了許多收視紀錄。
通過這樁案件，沙普頓不僅鞏固了自己黑人民權領袖的地位，還進一步擴大了自己的政治勢力，向全美顯示了自己動員組織“百城示威”的巨大影響力。
在2012年11月的總統大選中，奧巴馬成功獲得連任，93%的黑人選民投了他的票。
在這出被炒作出來的“種族事件”中，雖然各路玩家都所獲頗豐，但是卻是以激化社會種族矛盾為代價的。美國的種族問題雖然存在，但是在全社會的努力下，在過去數十年中少數族裔的狀況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目前黑人所面臨的問題，更多的是貧困和高犯罪率。美國的媒體和政客不去努力解決黑人所面臨的嚴峻問題，卻為了一己之私去憑空炒作一樁莫須有的“種族冤案”，使當事雙方、黑人和美國社會都成了受害者。
今年“稜鏡”成了世界流行語。過去16個月裏，馬丁案也是一個稜鏡，折射出了美國社會種族問題的困境、政治的骯髒，以及媒體在商業利益的影響下跌破底線、不惜將社會推向種族對立，最後以6名女性陪審團為代表的美國司法制度成了濁浪滔天時社會最後的堤防。
《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作家查爾斯·克魯瑟海默在庭審後撰文稱，將一樁經過公正審判的正當防衞案件強行同歷史上的種族冤案相比較，是對那些為黑人權益作出巨大犧牲者的褻瀆，和“對美國百年殘酷血腥的種族仇恨的輕視。”
被無罪釋放的齊默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