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絡意見領袖代表團訪問韓國PX基地 廠區與居民區只有400米
PX(對二甲苯)這樣的化工項目到底該不該在城市周邊建設?近年來，該問題逐漸成為困擾國內部分地方政府的難題，也不斷刺激着一些民眾的敏感神經。中國PX產業正陷入發展停滯和需求難以滿足的兩難境地，而鄰國韓國正扮演着中國PX最大進口來源國和全球PX項目發展樣板的雙重角色。如何尋求PX項目在地方經濟發展和民眾環保憂慮之間的平衡點，成為對政府、企業和民眾三方的共同考驗。8月下旬，由環球網組織的第二屆“中國互聯網意見領袖訪韓代表團”走進韓國最大的化工基地——SK(Start Korea)蔚山工業園區，讓十多位中國“人氣博主及媒體精英”驚訝的是，那裏的PX項目離民居僅有400米!
“PX廠區與居民區確實只有400米”
“中國互聯網意見領袖代表團”之行由環球網與韓國駐華大使館及韓國海外文化弘報院聯合主辦。代表團由環球網副總編輯石丁任團長，團員包括博聯社總裁馬曉霖、香港衞視採訪總監秦楓、中國著名科普作家方舟子、中央電視台著名主持人海霞、新浪著名博客作者薩蘇、民間海洋問題專家黃勝友、百度副總裁梁志祥等13位網絡意見領袖與媒體人。按照方舟子的説法，韓國把他們這個團稱為“中國人氣博主及媒體精英訪韓團”。中國的“網絡紅人”參觀SK蔚山工業園區PX項目是此行的“重頭戲”之一，對於參觀如此敏感的項目，韓方也是考慮再三，做出一些“嚴格限制”。
SK蔚山工業園區佔地35平方公里，距離城市中心不過15公里，乘車僅有不到半小時的路程。蔚山是一個高度敏感的城市。據韓國接待方介紹，韓國主要的大型工業企業在蔚山都有工廠，這裏彙集韓國最先進的生產製造技術，為防止技術泄密，蔚山市內有很多禁區，嚴禁拍照，因此在韓國，人們把蔚山稱為“安保城市”。代表團乘飛機剛落地蔚山機場，就親身體驗到“安保城市”的威力，有兩位團員接連因為在機場拍攝照片，而被保安攔住，直到照片刪除後才被放行。機場尚且如此，市內的工業區管理更為嚴格，本次走訪的現代重工蔚山造船廠和SK蔚山工業園區也是如此。韓方還舉例説，前些年，有中國人因在蔚山市內的拍攝禁區拍照而被抓，此後那一區域嚴禁中國人進入。進入SK蔚山工業園區之前，韓方再三強調，非經允許，嚴禁拍照。
蔚山工業園區PX項目全景
蔚山是韓國最大的化工基地，這裏除SK集團的大型化工區，還有S-oil的大型化工廠。在能源領域，SK是韓國最大的綜合能源化工企業。SK蔚山工業園區擁有每年4200萬噸原油加工能力，是全球同行業最大的單一煉油加工廠之一。當代表團一行乘車在迷宮一樣的廠區參觀時，所看到的一切，很難與腦海中“化工廠”的印象聯繫在一起。這裏的廠區由於高度自動化，幾乎看不到工人的身影，大部分生產都通過計算機遠程控制，因此廠區顯得寧靜而整潔。代表團成員黃勝友的感受是，儘管廠區內處處都是管道、煙囱、儲存罐，但幾乎沒有聞到刺激性的氣味。廠區附近的河流和港灣也是水清見底，並有鳥羣飛過。
代表團抵達工廠辦公大樓時，SK蔚山工業園區宣傳負責人尹盛昱早已在門口等候。尹盛昱首先通過播放宣傳片的方式對工業園區進行介紹。作為一家綜合性能源企業，產品包括輕油、重油、汽油、PX相關原料以及瀝青等。據他透露，SK能源所生產的產品中，有70%出口海外，而其中一半左右出口中國。緊接着，代表團一行被邀請觀看蔚山工業園區沙盤。在沙盤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高塔林立的PX廠區與居民區僅隔着一條公路或一條河。可能連尹盛昱自己也沒有想到，中國的“人氣博主及媒體精英”會將他團團圍住，詢問的問題個個都離不開PX。當代表團成員追問PX廠區和居民區的具體距離時，尹盛昱的答案是：“大概有400米左右的距離吧。”
“400米左右”這個距離引起“中國互聯網意見領袖代表團”的質疑，居民區離PX項目這麼近有沒有危險?代表團成員司馬南等反覆追問：“居住在附近的是不是企業員工或家屬?”韓方接待人員的回答是“不是”。尹盛昱還特意在核實後確認：“PX廠區與居民區確實只有400米。”隨後，他帶着記者和代表團成員登上辦公大樓頂層的瞭望台一攬工業園區的PX項目，能看到遠處一排排居民住宅。尹盛昱介紹説，SK蔚山工業園區一期PX工廠的產能為80萬噸，目前正在建設的PX二期工廠將於2014年投產，產能將達到100萬噸，這個更大的PX工廠離居民區也不過3公里距離。他還表示，由於蔚山工業園區的廠區使用已達到飽和，為進一步開拓中國市場，SK今後將與中方合作伙伴中石化進行合作，在武漢建設新工廠。
國內的PX抗議活動
韓企可以成為中國解決問題參考座標
韓國民眾對PX項目的態度如何，始終是“中國互聯網意見領袖代表團”成員的提問重點。針對這個問題，尹盛昱表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蔚山PX項目周圍的居民也曾激烈反對過建這些工廠，但現在這種情況完全沒有了。尹盛昱認為，要消除民眾憂慮，關鍵在於技術進步。隨後，他拿出一個錢包向大家展示説：“這是SK蔚山工業園區的新產品，錢包是用空氣中的二氧化碳與某種特殊原料融合製成，實現了廢物利用。任何化工廠在生產過程中都會排放一定量的廢氣，但SK能源近年來積極推進廢氣回收措施，並將這些東西變廢為寶，造福民眾。”尹盛昱接着説，該工廠非常注意周邊居民的心理感受。化工廠區內的煉油設備中有幾處煙囱，在生產過程中有時會噴出明火，SK通過不斷地採取技術措施，努力讓附近居民看不到噴出的火焰，同時還有一些看上去有污染危險的生產環節，儘量設置在地下，以減少居民對污染的擔憂。此外，SK非常注重對公益事業的投入，以贏得居民好感。他們在蔚山修建了一座號稱世界最大的公園，供民眾休閒娛樂。
據另一名韓方人員介紹，在韓國，一個大型項目上馬之前，必須做好政府、企業以及附近居民的協調工作，企業必須向政府和居民證明項目建設在環保上符合要求，一切以法律為準繩。據介紹，韓國前幾年曾有一個轟動性事件，在韓國高鐵(KTX)建設過程中，當地一座寺院的尼姑以開挖隧道影響當地生態為由阻止工程建設，併為此絕食。寺院贏得眾多韓國國民支持，隧道工程停工，損失巨大。後來施工方將抗議者告上法庭，法院經過調查，最終做出允許修建的判決，儘管還是有不少人反對，但大家都尊重法律。
韓方介紹者講述的這個案例説明了政府、企業、民眾三者之間的關係。代表團成員海霞認為，無論從國家發展、經濟需求還是保護環境角度看，政府、企業、民眾的訴求都是可協調的，重要的是企業在科技環保上的投入必須足額到位，政府的監管不能缺位，民眾的權益必須得到保護，這些問題才可能通過討論協商，求得共贏。海霞説，從SK蔚山工業園區80萬噸PX項目靠近居民區且順利運行可以看出，作為普通低毒類化學品，PX項目的毒性要做到可防、可控，關鍵要措施科學、保證投入。
科技治污、公益回報、公開透明、尊重法治，最終確保韓國化工企業、政府與民眾間的利益和諧統一。這也為中國解決相關問題提供了參考座標。代表團內對日本頗為了解的薩蘇説，韓國PX項目比日本起步要晚，但卻有後來居上的架勢。他還説，在日韓，如今PX都不是危險產業，工人的保險和工作年限等都無特殊規定。
解決PX危機“功夫在詩外”
如何才能找到消除PX項目附近居民擔憂甚至牴觸的“良藥”，也是“人氣博主及媒體精英”思考的問題。代表團成員、資深媒體人石述思參觀後的感受是，韓國PX生產基地現在離居民區那麼近，卻沒見羣情激奮，這與中國的情形構成反差，頗耐人尋味。石述思説，按照國際慣例，出於節約成本、保護環境的考慮，世界各國PX項目往往秉承“三近原則”建設：離煉油企業近，離下游PTA工廠近，離大江大海近。滿足這些條件的地區，往往又人口稠密，環境優美。石述思説，中國需要PX是事實，持續的“官民博弈”沒有贏家。解決中國PX危機卻是一個“功夫在詩外”的複雜系統工程。對於決策者來説，如何加快改革，建立一個更加開放透明的決策機制顯得時不我待。
代表團成員馬曉霖曾長期在中東工作，韓國的PX項目讓他想到，作為中東很多國家經濟命脈的石化企業並沒有對當地的土壤、河流和空氣造成污染。讓馬曉霖很受啓發也很受刺激的是，為什麼中國還要依靠韓國，進口韓國的化工產品。馬曉霖説，韓國民眾三四十年前也對石化項目有牴觸，當時的背景是韓國經濟發展迅速，但人心浮動、政府公信力下降、輿論聒噪以及公眾缺少相關知識，當然石化企業本身的標準化生產、環保要求等也未必盡如人意。因此，改變人們對PX項目的認識，要考慮這些綜合因素。
代表團成員、資深媒體人張雪松説，蔚山PX項目遭到周邊居民抗議後，韓國政府並沒有一味彈壓，而是採取一系列加強監管、確保補償和完善疏導的工作。他認為，只有做到政府嚴格監管而非管控、公司誠信經營外加技術創新、輿論建設性互動、居民得到安撫補償，才能形成“企業受益、民眾不虧”的局面。
SK蔚山工業園區PX項目過去十年投入1000億韓元為市民建設蔚山大公園的做法讓代表團成員感觸很多。石述思説，韓國企業能肩負社會責任、改善城市環境，而中國企業在此方面相對滯後。在韓國，經過若干年的發展，環保技術已獲得巨大進步，法治下的環評體系日臻完善，公眾總體可以對企業投產任何化工項目有最基本的信任感。而中國環保事業即使這些年有長足進步，但在“GDP至上”的慣性思維下，一些地方政府對環評敷衍塞責，甚至置之不理。
方舟子説，PX作為應用最廣泛、需求量最大的化工產品之一，與現代生活緊密結合在一起，我們穿的、用的，都離不開它及其下游產品。有的PX項目可以被叫停，但PX的需求卻日益增長，中國進口PX的成本最終還是要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在蔚山機場，方舟子拿到一份把蔚山描述為“美麗和諧的生態城市”的宣傳品，回顧韓國人從反對PX項目到不再為此憂心忡忡，他思考的是，如何在發展與環保之間取得平衡，是各國、各地都在探索的主題，走在前面的一些國家，特別像韓國這樣文化傳統與中國相似的現代化鄰國，能給我們更多的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