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揚:和中國企業家們談談“天理”
在剛剛結束的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2013年夏季高峯會上,某著名企業家一開口就戰旗高揚:“政府應該是制定法律和規則的人,但是你這個法律和規則得符合天理。如果政府制定了一個法律和規則不符合天理的時候,人們就被逼得不得不推翻它。”
在他眼裏,中國政府不僅不符合他所説的“天理”,而且還很愚蠢,他又説道:“如果我們是一個既有符合天理的法何必要去找事呢?那不挺好嗎?又符合天理又合法的,就按照這個辦吧?恰恰是因為我們在整個發展的過程中老想找一個特色,於是就和法和天理之間有了一個衝突。為此,人們不得不找事。”
亞布力論壇上的某些人,一屆比一屆急躁,莫名地要發怒。中國其他方面的大事無論多大他們也都不很關心,念茲在茲顛來倒去的就是一件事,他們稱之為“改革”,但又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改革,而是他們所特指的一種改革,只與國家政治有關,只與政府體制有關。
如今已拔高到了“天理”這個高度,可見其急躁程度。發言者説,他深受某導師的教導,這就很清楚了, “天理” 之論來自“天則”,那裏的人一直都很急躁。
確切説,這一派並不是成形於相同的政治觀點,而是聚合於同一種思維方式。
對於這一特別的思維方式,人們的批判已經很多,但還是會震驚於其頑固性:第一、無論國內國際形勢怎麼變,也無論學術前沿有什麼進展,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那一套陳舊的抽象理論,幾十年不變;第二、無論真實的現實與之距離多遠,複雜的程度超出多大,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要應用這套過時的理論解釋現實,甚至要求現實,幾十年不變。
思維的偏執,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怕。能讓一個最應該懂得什麼叫腳踏實地的房地產商人,也一天到晚飄在半空中的“天理”裏面唸唸有詞、自説自話,甚至還越説越有理,情急處,一個人上演堂吉訶德大戰風車,挑戰整個國家的政治體制…我們可敬的“自由市場經濟學”,怎麼也快成邪教了?
中邪之前的企業家們,一定比現在更明白事理,一定會覺得下面這些道理更像是真正的“天理”:
首先一點,中國大陸的民營企業家,作為一個社會集團,只是個新生兒。它誕生於改革之初,與開放進程一起成長到現在,最老的民營公司,到今天也還不足四十歲。
歷史只有二三十年的私人公司,放在世界上比較,就是嬰幼兒。全世界最老的公司,甚至有一千多歲,一家日本建築公司從公元6世紀一直持續經營到現代,前些年才剛剛被一家大公司併購。更多的是具有幾百年歷史的家族公司,在日本、意大利、法國、德國、瑞典都有一些,而中國從來沒有,從歷史上就沒有。
與這些歷史悠久、傳承數十代的家族公司相比,中國的民營公司統統都屬於第一代,在世界福布斯財富排行榜上,全部被標示為“白手起家”。如今已聲名赫赫的這一批中國億萬富翁,每個人都有一個從零開始的創業故事。這就意味着,公司迄今為止的整部歷史,創業和成長的過程佔了大部分時間,也就是最近幾年,這一羣原本並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麼人的打拼者 ,才剛剛顧得上抬頭看看周圍的人間萬物,看看社會和國家,看看世界和歷史。
承認嗎?承認中國民營企業只是世界私人企業大家族中一羣剛剛問世的嬰幼兒,就會進一步承認下面這個更真切的“天理”。
當這羣嬰幼兒高調宣稱要介入政治、干涉政治時,其實他們完全不懂得企業與政府在歷史上是什麼樣的關係。
事實上,在那些私人企業羣體的歷史比現代國家本身的歷史還要悠久的社會里,這個政治上資深、經濟上強大的羣體本身,就是所在國家的建國者和立國者。正是這些私人大財產者、大土地主、大資本家,出於本集團、本階層的利益,通過一整套制度設計,通過一系列政治協商,創立了憲政這個政體形式,也創建了他們自己的國家。
建國前他們是統治者,建國時他們是締造者,建國後他們是主導者,對他們來説,從不存在要不要談政治的問題,他們本身就是政治,現代國家的現代政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們圈內的“私事”。
新生的中國企業家們,再幼稚無知,也還不至於真的以為英國的形成是赤貧工人起義的結果、美國的建立是無地農民革命的產物。西方之所以是西方,美國之所以是美國,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在國家的形成、政制的設立、政治的演進過程中,大財產者和大企業家才是真正的主導者,人民始終是被動接受者。
這樣看就清楚了。我們這些只有二三十年企業歷史的私營企業家們,你們的企業和所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又是什麼關係呢?
有哪個企業為建國做過貢獻嗎?有哪位公司前輩是國家締造者之一嗎?一個新羣體,在國家早已完成了建國和強國過程三十年之後才剛剛誕生,剛剛才積累了些財富,就要挑戰整個國家和社會,大談“天理”、“天則”,因為覺得政府妨礙了自己發財,就高喊着要推翻政府,改造國家,天底下見過這麼胡鬧的孩子嗎?
中國現在這個國家,從新國家本身的歷史算,比私營企業羣體的歷史長一倍;從執政黨的歷史算,長兩倍;從對明清的繼承上算,長二十倍;從對秦漢的繼承上算,長七十倍。其中包含的全部“天理”和“天則”,是孩子們一輩子也讀不完的學問。
亞布力論壇上真的要談“天理”嗎?先搞懂基本道理再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