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雷曼五年,一個並未更好的世界
9月,因為美國人的存在,多了兩個“節日”可以讓媒體每年都發起一次沉痛的反思——一個是9•11,另一個是9•15;一個是美國為了維護自己與石油綁定的美元霸權利益向中東發起戰爭的導火索,另一個預示着美國自身的金融體系已經難以維繫,同時也無力通過美元霸權繼續牢控世界經濟秩序的開端。
這兩天四處可見諸如“自雷曼兄弟倒閉已經過去了五年”這樣的話,但如果將其中的“五年”替換成“四年”或是“三年”,對於大多數評論家來説,他們對於世界經濟和金融市場的看法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因為美國正在經歷的是一場根本性的危機,美國所做的補救也只是拆東牆補西牆的補救。
**雷曼的倒下並不僅僅是一家投行的倒下,由它暴露出來的更深層問題是美國內外交困的處境。**從外部來講,美國與外界長期建立的消費主導型經濟運行模式已經難以為繼。從內部來講,美國的金融體系由於過度創新和缺乏監管也已經堤潰蟻穴。
現在運行的世界經濟體系仍然是以美元為主要儲備貨幣的佈雷頓森林體系框架。在該框架下,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必須通過美元對外的流出機制,才能保障國際間有充足的流動性以滿足債權債務清償的需要。與此同時,美國也會通過出口來回收美元。但在美國實體經濟衰退,出口能力下降,而外界仍然對於美元有強烈需求的情況下,這一過程在形式上最終就會呈現為美國經常賬户赤字問題不斷惡化。或者簡單來説,美國在世界上長期扮演着一個只花錢不掙錢的角色。
**美國的危機並非始於五年前,早在2000年IT股市泡沫破裂開始,美國經濟實際上就已經掙扎着步入了衰退期。**美國政府為了刺激經濟發展,當時採取了壓低利率的措施鼓勵投資和消費。從2000年到2004年之間,美聯儲連續13次降息,聯邦基金利率從6.5%降到史上最低水平1%,同時也導致美國個人儲蓄率一度降到大蕭條以來的歷史低位。在缺乏有效投資對象的情況下,大量資金湧入房地產和股市,次貸及其衍生產品發展十分迅猛,投資銀行和對沖基金等金融機構也紛紛參與到次貸證券市場中,規模遠超美國GDP。由於美元貶值會危及美元的世界儲備貨幣地位並造成國內通貨膨脹,同時也造成大量逐利、避險遊資流出美國。美聯儲從2004年6月到2007年底又迫於形勢,連續17次提高聯邦基金利率。
但在國內方面,美國自上世紀70年代起,金融市場就一直在朝着放松管制、加強金融產品創新的方向發展。早在上世紀90年代,美國住房金融二級市場的規模就已經大大超過了一級市場。而議會在1999年成功推翻了《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掃除了金融控股公司同時經營商業銀行業務、投資銀行業務及其他業務的障礙,美國金融體系自此進入混業經營時代,但監管系統卻沒有進行相應的變革來有效監管混業經營的金融控股公司,混業經營公司的不同業務仍由不同的監管機構按功能分別監管,使跨職能部門濫用職權成為可能。
十年前,表面繁榮的美國房地產市場實際上已經是危機重重,而且所牽涉的潛伏危機絕不限於房地產市場一處。美聯儲的連續加息最終刺破了房地產市場泡沫,同時也壓垮了在美國高度自由化的金融市場中瘋狂逐利的雷曼。巨人轟然倒下,連帶着世界金融市場也自此一蹶不振。
當我們回顧過美國金融危機的產生根源之後,再來回答“美國在後危機時代採取的措施是否能使其經濟產生實質性好轉”這樣的問題就沒有那麼困難了。美國在這五年間採取的所有措施中,產生效力最大的也就只有QE一項。而且在雷曼倒下五年後的今天,美國仍然除了打開印鈔機之外,沒有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舉動。
金融改革裹足不前,2010年通過的多德•弗蘭克法案也沒有觸及任何實質問題。**除了銀行變得更大更“安全”之外,對衍生品和貨幣市場基金的監管仍然沒有什麼結果。與之相伴的還有高企不下的失業率,萎靡不振的實業經濟和遙遙無期的再工業化進程。**表面上似乎美國經濟和金融市場已經恢復了正常運轉,而實際上這套表面平靜的體系與五年前雷曼破產時的體系沒有什麼根本上的不同。
美國在過去的四十年間,已經失去了可以為其經濟發展產生根本動力的實業經濟,同時也過度放任了虛擬經濟的發展。如今的美國早已成了一個被綁架在既得利益上無法邁步前進的國家,不論是面對世界,還是面對國內,美國在既往的慣性驅使下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任何行動與爭論都顯得太過陳腐固執,難以做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變革。
**雷曼已經倒下五年了,這個世界並未因為美國而變得更加美好,也不大可能依靠美國從這一輪危機中恢復過來,這和我們無法指望一個遲暮之人為世界帶來什麼改變是同樣的道理,但我們卻可以寄希望於掌握了自發達國家轉移過來的產業和技術的新興國家。**對於這些新興國家來説,最重要的不僅是自身發展,如何在發展過程中避免重蹈歐美的覆轍也同樣重要。歐美的發展模式已經證明了自身的困局和失敗,後來者不應再以同樣的原因陷入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