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揚:宗慶後與格羅夫納
宗慶後,中國首富,其財富增加了多少或縮水了多少,不一定能成新聞,但他在自己家附近被人用刀砍傷,註定成為大新聞。
街頭巷尾間的第一反應:有錢如宗慶後,怎麼也過得這麼普通,連基本的安全保障都沒有?
在當下中國的語境中,行兇者楊某是個“中年屌絲”,宗慶後是“超級富豪”。人們通常以為,這兩個人羣之間應該有個隔離,富豪們應該有各種措施讓自己不混身在大眾當中,比如住在郊外別墅,出入乘坐私家轎車和私人飛機,身邊有保鏢陪伴,等等。既然財富上已經高人一等了,生活的各個方面都高人一等,也理所當然。
若媒體報道説,宗老闆豪宅5座、名車10輛、男女保鏢各20名,人們驚羨,但能理解。可實際上,大多數報道都説他“沒有保鏢,出差都是一個人一個箱子,從不前呼後擁”,“除了每天抽點煙,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開銷”,“滴酒不沾,也不追求名牌,坐飛機永遠是經濟艙,工作時常常吃盒飯和便當”,“每年的消費不會超過5萬元”。
眾所周知,宗慶後的財富積累是從零開始的,此前他當過15年的農民,上一代人也是農民。如今的他,貴為中國首富,但本色仍是普通的人民。若有人對他説,你已不屬於人民,你屬於富豪階級,市場經濟社會中的貴族,一個非官員的特權集團,他一定不接受。
他是對的。這是中國新一代富豪們的共同處境:現實身份是富豪,名義身份仍是人民,且只能是人民,於是,只有一個特殊的名字適用於中國所有的宗慶後們——人民富豪。
人民共和國的所有事物,都是人民性質的,富豪也是人民富豪,貴族也是人民貴族。無論聽起來多麼奇怪,卻是現實。
或有迷惑:民主時代,哪裏還有非人民的富豪,反人民的貴族?
在人民中國,的確是沒有了,但這卻不是世界範圍內的普遍情況。以名義上的民主國家英國為例:
英國的首富,是一個大地主,傑拉爾德•格羅夫納,以家族名字命名的格羅夫納集團現任總裁。
格羅夫納集團在英國、歐洲大陸、美國、澳洲、亞洲等地都有地產和物業,在全球共18個城市設有辦事機構。這些地產,有一部分從17世紀中期開始就在格羅夫納家族的名下,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
這在中國富豪中是沒有的。説清朝初年某位貴族的地產,被他的後人持續經營到現在,歷經清朝覆滅、民國建立、共產革命,幾百年屹立不倒,並由其在世的十世孫將家族事業擴展成了現代跨國企業……這是天方夜譚。
傑拉爾德•格羅夫納本人,是第六代威斯敏斯特公爵,同時也是第八代威斯敏斯特侯爵、第九代格羅夫納伯爵、第九代貝爾格雷夫子爵、第九代格羅夫納男爵、第十五代格羅夫納從男爵,同時還是英國陸軍少將,擔任助理國防參謀長。
這在中國富豪中也是沒有的。格羅夫納家族被封爵的歷史,最早始於17世紀初詹姆士一世時期,家族成員成為國會議員和擔任高級軍官的歷史,將近四百年,其貴族身份連續傳承十五代直到今天。這樣的故事,在中國也是天方夜譚。
這位威斯敏斯特公爵,至今仍是歷史悠久的家族私產的繼承者。“我的家族在切斯特的伊頓宮已有近1000年的歷史。在我之前,我伯父住在那裏。那是一座高大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光屋頂面積就有幾英畝大,廚房離餐廳有3英里遠…。我想當時得有350人支撐這個攤子。那裏還有座小教堂。”在一次接受英國媒體採訪時公爵如是説。
毫無疑問,這位英國首富,無論從哪方面講,都不屬於人民。他15歲時就被指定為整個家族遺產的繼承人,在更多瞭解了歷史之後,他強烈意識到本家族與近現代歷史的關係,“我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生存本能,”他説,“我們受到歷屆英國政府的糾纏,在此之前,克倫威爾護國公也曾想整我們。我們還能保住腦袋是一大幸事。”
這就是英國的貴族,他們在暴風驟雨的民主時代不僅保住了腦袋,也保住了財產和特權。幾百年來,他們始終控制着大局,未曾讓人民取得過徹底勝利,在出讓了部分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之後,他們成功地存活下來,並繼續着家族的光榮和尊貴。
對照之下,中國人民才是在民主時代取得了徹底勝利的人民。在將各種形式的私有財產徹底消滅之後,是人民領袖“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新政,才有了新一代的中國富豪。正是這個“讓”字,先天地決定了中國“人民富豪”們的性質。
宗慶後生活簡樸低調,也不熱衷於“談政治”,保持人民本色,儘管在財富規模上早已超過了格羅夫納,仍沒有忘記自己是誰。
在世界範圍內,“人民富豪”是一個特殊羣體,隨着中國經濟的高速擴張,他們正越來越多地躋身於世界富豪之列。不僅統一帶着“白手起家”、“農民後代”的身份標誌,而且時不時還帶着在晨練的時候被路人砍傷之類的奇聞軼事。
中國影響世界,這也是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