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峯:終於開張了,3個月後怎麼辦?
危機一直只在唬人?
這幾周來,圍繞着即將到來的國債上限,美國兩黨的惡鬥一再打破了所有人的想象下限。聯邦政府被部分關閉已長達半月,直到最後一天前,共和與民主兩黨還在輪流否決對方的提議,指望着對方會在最後時刻前先眨眼認輸。
鑑於美國國債一旦違約,對全球金融和經濟體系極可能產生大海嘯般的衝擊,因此不光是美國國內的方方面面,各大經濟體——中國、日本、歐洲、G20,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及國際上幾乎所有國家的主流媒體,都一致強烈呼籲美國政界立即停止這種俄羅斯輪盤賭遊戲,不要給已經相當虛弱的全球經濟再製造恐慌因素。但是呼籲的效果顯然不佳,正如德國《柏林日報》所説的那樣,“美國把整個世界當成了人質”。
不過就在今天早晨傳來消息,在幾乎耗盡最後一點時間前,美國民主、共和兩黨的領袖們終於達成了暫時妥協,宣佈即將通過法案,提高美國國債上限,並儘快恢復聯邦政府的運作。只是“好”消息中還有壞消息:上限的下次截止期限僅僅被延長到了2014年2月7日。很多人肯定不禁擔心,難道3個月後還要如此這般再來一次嗎,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不過有一批人卻一直穩坐釣魚台——華爾街的銀行家就似乎沒怎麼擔心過。就在全世界都緊張得要窒息時,金融市場依舊相當平靜。美國國債收益率雖然在近期有所上漲,但仍是全世界最低的品種之一,而且也仍處於歷史記錄的低位區間。各種衍生品市場同樣沒有出現瘋狂出逃,或狂買對沖保險的情況。考慮到華爾街在美國政界的影響力,以及國債市場對於華爾街的意義,也許這個結果才是唯一順理成章的。筆者相信,即使在三個月或者一年半載後,共和黨又要“勒索贖金”(奧巴馬語),但在最後關頭、甚至最後一分鐘批准增加國債上限的戲碼,還是會一樣上演。
債務危機在慢性化
不過,現在有驚無險並不意味着未來都可以高枕無憂。且不説一直以違約的邊緣政策相威脅,會嚴重損傷投資者們對美元的信任。即使從經濟基本面看,只要查閲幾個公開數據就能發現,美債的中長期風險已經並仍在急劇積累。
眾所周知,克林頓時期是美國近幾十年來最為“黃金”的一段時間。乘着經濟有力增長的東風,克林頓扭轉了長期的鉅額赤字,實現了多年未見的財政盈餘。在他2001年卸任時美國國債約為5.7萬億美元,佔GDP比例下降到56.4%,比1996年的高峯值大幅下降近10%。但其實這個比例仍然不低,依舊很接近60%的警戒線。而經過小布什、奧巴馬的13年治理後,美國國債現在已經飈升到16.4萬億,佔GDP比例更逼近100%大關,創下了二戰後的新高。並且短期內扭轉這種債務暴漲趨勢的可能性很低。
儘管目前對於政府債務比例達到多高,才會嚴重影響經濟發展尚無定論。**但根據歷史經驗,在沒有大規模戰爭的情況下,政府債務超過GDP總額肯定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而美國兩黨空前的對立和分裂,更意味着美國解決長期債務危機的政治能力大打折扣。從去年的“財政懸崖”到這次的政府關門,美國的政治體制越來越顯得是美國的負資產,不但不能解決舊問題,反而為了黨爭而製造出新問題。
從此推斷,雖然美國仍然佔據着世界金融、高科技和軍事的大多數制高點,美元的世界通貨地位也依舊顯得十分穩固,但至少未來幾年內,美國難以擺脱債務問題的折磨,甚至很可能因此陷入某種慢性經濟蕭條中。

奧巴馬總算可以暫時鬆口氣了
借多少不是關鍵,亂揮霍才是關鍵
其實,如果只是政府債務比例偏高,並非一定會造成經濟失速、危機蔓延。美國對解決類似債務問題有相當豐富的歷史經驗。在美國開國初、南北戰爭和二戰期間,聯邦政府都曾經欠下過天文數字(按當時的標準看)的債務。尤其在二戰剛結束的1946年,美國國債相當於該年度GDP的122%,這一紀錄在美國財政史上至今尚未被打破。
**不過,前幾次國債高峯,都是美國幾乎全身心投入戰爭的後果,而且那些戰爭都給美國帶來了豐厚無比的回報。**所以戰後隨着經濟的迅猛增長,和隨之而來的税收大幅增加,美國都能很快把國債比例降到安全線內。以二戰後為例,到70年代初,美國國債佔GDP的比例已經降了到26%左右。也是在50-70年代,美國的中產階級真正壯大成為社會主流。
應該承認,美國曾經很善於利用國債資金為未來投資。19世紀中葉前美國組織人力物力,不斷向西開拓,最終席捲了北美的精華之地,十多萬公里的鐵路線讓美國至今受益無窮。更打下了日後超級大國的根本。二戰後在與蘇聯的爭霸中,美國一方面建設如州際高速公路那樣的巨型基礎設施,一方面在教育、科技領域大舉投入。積累起的龐大國力最終使美國贏得了冷戰。
當年的美國,至少是一個有遠見、有氣度的國家。僅以《退伍軍人權利法案》為例,在1944年通過後的10年裏,由於公共資金(很大部分依靠國債籌集)的資助,美國增加了45萬名訓練有素的工程師、24萬名會計師、23.8萬名教師、9.1萬名科學家、6.7萬名醫生、2.2萬名牙醫,以及其他領域的100多萬名受過大學教育的人;還有數百萬人獲得了良好的中等教育和職業培訓;1600萬人得以購買自己的住房。整整1500萬退役軍人被順利轉入了和平時代的生活——而其中大多數人由於大蕭條的影響,原本都缺乏足夠的工作技能。這些反過來又極大地促成了美國上世紀50、60年代的繁榮。從而解決了高比例國債問題。
**對比如今,美國政府每年要新借上萬億美元的債務。但大多花在了共和黨心愛的軍事和情報項目,以及民主黨藉以鞏固票倉的醫療等福利開支項目上。**大部分都是純粹消費,而不是對未來的投資。美國的大多數基礎設施都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逐步進入老化期,但無論是推崇平衡預算、小政府主義的共和黨人,還是傾向自由主義“大政府”的民主黨人,都對大規模翻修基建能避則避。奧巴馬執政以來提出好幾個看似宏偉的計劃,包括建設“全美高鐵網”,幾乎全部落空。在他2009年的近800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中,撥給基建的僅有100億。
而美國曾經領先全球的教育體系更是問題成堆。美國公立中小學的教育質量普遍達不到基本要求,在各種國際比較測試中屢屢靠後,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大學學費的暴漲則讓學生債愈發沉重,許多人已經開始放棄大學夢,其餘人也紛紛湧向金融、法學、醫學等能掙快錢大錢的專業。加上實際研究經費連年被削減導致的就業機會減少,美國本土學生因而避開理工科學類,對美國最引以為傲的科研優勢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可謂是釜底抽薪。對此,美國的反應雷聲大雨點小,在每年數萬億的財政蛋糕裏,始終捨不得切出一大塊來投入這些方面。
有競爭就有壓力
所有金融從業者都知道,美國國債之所以能成為全球金融市場的基石,與美元共同鎖定金融霸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美國的國債市場規模和整體經濟規模全球第一。市場越大則流動性越強,而巨大的整體經濟規模又保證了國債市場擴大後的安全性。對於很多大客户來説,只有美國國債,以及建立在美國國債基礎上的美元金融市場,才同時具備流動性和安全性的兩大要素。
尤其是歐元區統一債券遲遲不見蹤影,甚至連歐元本身也屢受衝擊,美元和美債就更無實際意義的競爭對手。美債在一次次“人造違約危機”的刺激下卻依然堅挺,很大程度上並不是因為它真的“優質”,而是它還算“比較不爛”。
短期內,美債這個優勢尚不會動搖,但發行過度的風險在中長期迅速積蓄,加之中國崛起的變數,美債在10年以後也許會遇到雙重挑戰。按目前的發展速度,10年後中國經濟規模可能達到美國的八成以上、甚至更加接近。而上海自貿區等深層次改革的堅定推進,意味着中國經濟將更深刻地與世界交融、互動。
也許只有當一個真正同等級的對手出現,美國動輒就把世界經濟當人質的作風,才能得以收斂。用經濟自由主義者最喜歡的話説:打破壟斷一定會帶來進步,如果這確實是真理,那對美國來説也必定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