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俄羅斯下一波民族騷亂近在咫尺
近來的莫斯科人心惶惶。過去的兩週內,俄羅斯輿論嚴肅地討論着外來移民問題。10月10日深夜,一俄羅斯小夥兒送女友回家,在路上與一名阿塞拜疆男子發生爭吵後被殺害,案發地正是莫斯科南部亂象叢生的移民聚居區比柳廖沃。隨後,俄羅斯民眾在兇案現場附近集會,進而演變成近年來最大規模的騷亂。
莫斯科警察相應啓動了最高級別的應急預案,這是自莫斯科地鐵爆炸以來第一次啓動該預案。幾天後,兇手被捕,警察查明其為非法移民。莫斯科警察開始在街頭對非法移民進行清查,檢查重點是高加索及中亞面孔,非法移民的消息頻頻見諸報端。
這又是一次外來移民與本地極端民族主義者的衝突,是2010年馬涅日廣場事件的重演。
2010年,在市中心克里姆林宮牆邊發生大規模騷亂,事件起因是一名俄羅斯球迷在打架中被北高加索人開槍打死,而警察釋放了其餘參與打架的北高加索人。隨後幾天,俄羅斯民族主義者以“復仇”的名義在莫斯科市各處毆打高加索人,一名吉爾吉斯斯坦人被打死。
一樁普通的兇殺案,成為騷亂的導火索,引來關於政治、社會、經濟、教育等問題的大討論。然而我們在這裏假設一下,倘若被害者與兇手的身份換一換,遇害的是一位外來移民,那麼,這樣的大騷亂就很有可能不會發生。
**民族主義者與外來移民的衝突已經成為俄羅斯政府的一塊心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對政府來説,這兩者似乎不可兼而得之。當俄羅斯政府試圖用民族主義來團結民眾之時,民族主義已經朝着極端方向發展;當政府期望外來移民能彌補俄羅斯不充足的勞動力時,類似的大規模騷亂與治安問題卻屢屢發生。

10月13日,被極端民族主義者襲擊的比柳廖沃蔬菜市場
蘇聯解體後,西方新自由主義經濟實驗在俄羅斯失敗,俄羅斯民眾對西方產生了一種巨大的失望,開始反觀俄羅斯歷史,迴歸俄羅斯。許多政客與政黨將民族主義作為工具,試圖以民族主義來代替愛國主義,彌補意識形態空缺,並利用民族主義的巨大力量來團結民心。這一情形延續到現在。
俄羅斯是個多民族國家,俄羅斯族人占人口總數的80%左右,但蘇聯解體之後,低出生率給俄羅斯社會帶來極大的不安。普京就曾説過:“俄羅斯面臨人口問題,我希望看到的不是移民帶來的出生率增長,而是俄羅斯各民族的人口增長。”
但極端民族主義在近年發展迅猛,在國內被稱為新納粹、法西斯。
在比柳廖沃事件之後,俄羅斯自由民主黨主席日裏諾夫斯基再發言論,稱提議對俄羅斯北高加索地區(包括車臣、達吉斯坦等地區)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以此來減少來自北高加索地區的移民。而頭號反對派納瓦爾內也是一名極端民族主義者,將膚色偏黑的高加索人與蟑螂和蒼蠅相提並論。
**這樣的言論與種族主義的納粹無異。**一些俄羅斯人將找不到工作、生活水平不佳、社會不穩定等負面情況歸咎於外來移民,讓移民每每成為靶子。
另一方面,俄羅斯又需要移民,離不開移民。
2001年,普京當上總統後第一次回答民眾提問。在被問及外來移民問題時,普京説,對俄羅斯而言,這些來自前蘇聯國家的移民是“命運的禮物”。他們會説俄語,與俄羅斯人一樣有着同樣的歷史,同樣的文化。這對俄羅斯是有利的,俄羅斯應當將這樣的勞動力安排在國家需要的地方。
十二年過去了,移民仍然在湧入俄羅斯。
今年六月,筆者到外高加索地區的格魯吉亞和亞美尼亞旅遊,沿途看到不少廢棄的蘇聯時代的工廠。這些工廠有的坐落於城市,有的在山區裏,廠房玻璃窗漏洞百出,偌大的廠子荒無人煙,這些蕭瑟的建築也是兩國高居不下的失業率的縮影。
蘇聯解體後,許多當地人失去了工作,想要去俄羅斯工作的人卻不在少數,因為在俄羅斯,就算是一份司機的職業,也比留在當地要有利可圖得多,而莫斯科又以其近六萬盧布(約一萬兩千人民幣)的平均收入成為了移民的首選目的地。在莫斯科,大量來自高加索和中亞的移民從事着諸如建築工人、出租車司機、清掃工的工作,城市中大部分蔬菜與貿易市場也被外來移民所佔據。
擁有蘇聯時代生活記憶的人説,蘇聯時代沒有民族問題,所有人——俄羅斯人、格魯吉亞人、亞美尼亞人、阿塞拜疆人、高加索人、中亞人等等——都是平等的,當然,也沒有移民問題。
如今的極端民族主義支持者們大多是年輕人,是蘇聯解體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
11月4日是俄羅斯的公共節日“民族團結日”,也是眾所周知的極端民族主義集會日,“把俄羅斯還給俄羅斯(族)人”的標語將會再次飄蕩在街頭。莫斯科的惶惶人心剛剛平復一些,下一波騷亂卻已經近在咫尺。

10月13日,極端民族主義者在比柳廖沃集會,引發大規模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