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去世 二十年前曾訪華見王蒙張藝謀
英國女作家、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多麗絲·萊辛於2013年11月17日凌晨平靜離世,享年94歲。出於隱私方面的考慮,她的家屬並未透露她去世的原因。

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1919.10.22-2013.11.17)
多麗絲·萊辛被譽為繼伍爾芙之後英國最偉大的女性作家,一生創作小説、戲劇、散文、詩歌共50多部。她的代表作包括《金色筆記》、《野草在歌唱》、《暴力的孩子們》等。
**2007年,88歲的多麗絲·萊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獲獎時年齡最大的女性諾貝爾獎得主。**瑞典文學院在頒獎詞中稱,萊辛是“女性經驗的史詩作者,以其懷疑的態度、激情和遠見,對一個分裂的文明作了詳盡細緻的考察”,她的代表作《金色筆記》“在二十世紀那些描述男性女性關係的作品中,是開創性的”。

2007年,多麗絲·萊辛手持諾貝爾獎章
多麗絲·萊辛1919年出生於伊朗,但父母都是英國人。萊辛早年曾在非洲生活多年,所以在作品中有不少涉及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問題的內容。在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之後,她於1949年定居倫敦,開始職業作家的生涯。
1986年首識中國作家
獲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英國作家多麗絲·萊辛曾於1993年訪問中國。40年來,她被尊為英國文學老祖母。她的作品影響了不止一代人。萊辛與中國很親近,她的作品在中國早就被翻譯出版。1993年,萊辛的中國行歷歷在目。

1993年,多麗絲·萊辛和翻譯程惠勤在廣州白天鵝賓館
上世紀80年代末,中國與國外高層次的文化交流還比較少。**1986年,王蒙、陸文夫等作家去美國參加國際筆會,在美國見到了英國作家多麗絲·萊辛。**當時的翻譯、社科院外國文學所研究員硃紅將萊辛介紹給中方作家:“她是當今英國作家第一人。”這也是中國作家與萊辛的第一次見面。
因海灣戰爭訪華推遲兩年
上海社科院英國文學研究所所長瞿世鏡跟萊辛也有十多年來往。他説,1990年自己正在倫敦英國學術院做客座教授,中國駐英大使館文化參贊汪大鈞找到他,想讓他以個人身份邀請英國作家訪華,推動一下民間文化外交。瞿世鏡輾轉促成了中國作家協會與英國文化委員會之間的聯繫。最終英方同意派一個高層次的作家代表團訪問中國,中國也相應派作家去英國。萊辛正是瞿世鏡力邀的作家,萊辛一行定於在1991年訪問中國。

1961年多麗絲·萊辛(前排右)與英國劇作家約翰·奧斯本(左)
但不湊巧的是,1990年8月海灣戰爭爆發。英方出於安全考慮推遲了訪華計劃。海灣戰爭結束,同行的三位英國作家又因時間安排不一致,萊辛訪華的預定方案一直被耽擱了。1992年10月,中方先期派了由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準、報告文學作家石英、北京市文聯副主席陳祖芬去倫敦訪問。相應地,時年75歲的萊辛也於1993年5月開始了僅有的一次訪華,同行的還有英國作家德拉布爾及其丈夫——英國皇家文學學會主席邁克爾·霍爾洛伊德。
“我很想見張藝謀”
從1993年5月2日到5月15日,萊辛先後訪問了北京、西安、上海和廣州四個城市。萊辛應邀拜訪了北京大學,並在中國社科院參加中外作家座談會。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所研究員黃梅是當時座談會的主持人。她説,印象裏的萊辛穿着比較樸素,不是特別愛説話,“萊辛的話比較少,當時老太太年紀已經蠻大了,當時座談的都是專家,所以我基本不用翻譯。”

1957年10月與威爾士工黨政治家Aneurin Bevan
**在北京期間,萊辛提出想見兩個人。一個是作家王蒙,另一個是導演張藝謀。**萊辛結識的第一個中國作家是王蒙,他們在1990年意大利蒙代洛文學節上更是有緣,當時兩人同是獲獎作家。萊辛來到王蒙家的四合院裏,雙方就像老朋友一樣。見過王蒙,萊辛又提出:“我很想見見張藝謀。”全程陪同老人的翻譯程惠勤回憶説,萊辛講她在英國看了《大紅燈籠高高掛》和《菊豆》,對影片印象很深刻,所以想見見導演。
**這個消息幾經輾轉傳到了張藝謀那裏,當時正在西苑賓館跟人討論劇本的他立刻就答應:“是英國的大作家要見我,那我肯定要見她。”**張藝謀主動找了賓館附近的西安風味餐館招待客人,想讓她見識一下自己平時的生活狀態。萊辛和另兩位英國作家聽張藝謀興致勃勃地聊:“你們接下來要去的西安,是我的老家,估計到你們在那兒吃的也有今天這種食物(西安泡漠)。”
程惠勤説,張藝謀特別高興,覺得對方有紳士派頭;萊辛也很高興,因為“張讓我體會到傳統中國人身上的質樸味道”。
不想看風景 想去緬懷孫中山
隨後萊辛被西安的氣息打動了。她很喜歡兵馬俑、大唐歌舞和青銅器。程惠勤的理解是,“這才是萊辛想看的,她看到了中國最古老的東西”。

童年的萊辛與母親
在上海全程陪同萊辛的瞿世鏡對老人的獨特個性記憶深刻。**瞿世鏡接待很多外賓,但只有萊辛提出不要看風景。她説要去參觀孫中山故居:“孫中山是中國革命先驅,中國的解放首先從孫中山開始的,而且孫中山在英國留學過。”**萊辛年輕時曾加入英國共產黨,政治左傾使她“始終關心和同情所有殖民地國家的解放運動。”瞿世鏡馬上就落實了行程。
參觀結束後,上海社科院邀請了王安憶、白樺、趙長天等作家參加與萊辛的座談。霍爾洛伊德作了有關傳記文學的演講,德拉布爾則談了她的小説創作。萊辛最後一個出常瞿世鏡擔當翻譯,對萊辛的演講印象深刻。
萊辛説:“通過交流,大家才能學到對方的長處。中國在發展,在向發達國家學習。但是我要提醒你們,目前在西方出現了整整一代文明的野蠻人,這些人有很高的學位,掌握了現代科學知識,他們用知識追求無止境的物質慾望。這種人掌握了文明,卻造成了野蠻的結果。中國只能走自己的路,你們必須另闢蹊徑。
“東方和西方也不能分開,關鍵這個統一是平等的。如果以男性為中心,把女性邊緣化,這是錯的;如果以西方為中心,把東方邊緣化,這是錯的;以英帝國為中心,把殖民地邊緣化,也是錯的。
“男女兩性出問題,問題出在男人的自我中心主義。英國殖民地出問題,問題出在英國的自我中心主義。這個世界出問題,就是出在所有的強者的自我中心主義。
“作家是靈魂的工程師,應該啓發人類思考怎麼去解決問題,不是為唯美而唯美,不是為藝術而藝術,我為什麼寫詩,因為我思考文學;我思考,而我寫一本書就是提一個問題。”

多麗絲·萊辛自傳第二卷(1949-1962)
萊辛的這些發言引起了全場熱烈鼓掌。瞿世鏡回憶説:“照片上,所有人都比我高,唯有萊辛比我矮,她一米六不到,人很小,聲音很輕,但是説出來的東西很大。”
一個時代的體温
在整個行程中,萊辛大多處於思索狀態。**1993年王府井路口有個剛開張不久的肯德基炸雞店,萊辛看到後笑着對程慧琴説:“American Rubbish In China.(美國垃圾到了中國)”**過了很長時間,程惠勤都沒能理解萊辛為何要這麼説。
作為嚴肅的女性主義作家,萊辛的話不多。瞿世鏡説,“她是非常平靜的一個人。不是很急,不是很激烈,你們要説什麼,就讓你們説。但她的很多看法都很尖鋭,她是抱着一種多看看、多瞭解的態度。”程慧琴的看法是,“你能感觸到她內心很強大。她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對話者。除了王蒙,中國幾乎沒人對她有比較深的瞭解。”

1965年的多麗絲·萊辛
**與偏愛西安相比,萊辛對廣州毫無印象。在廣州看到那些模仿西方現代風格的大廈,她跟程惠勤説:“Ugly building!(醜陋的建築)”**結束訪問後,程惠勤把萊辛一行送上從廣州去香港的火車,她們從那裏轉機回倫敦。臨行前,萊辛送了程惠勤兩件禮物:一條英國的愛瑪仕絲巾,還有一瓶畢加索香水。
程惠勤説:“她跟我擁抱,像親奶奶一樣。這種感覺,我説不出來。她是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的老作家,有很坎坷的命運,而我就像一張白紙。後來我去讀她的作品,就感覺自己在重新體會一個時代的體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