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格曼、Felix Salmon:當智庫經濟研究被富人主導……-Felix Salmon、保羅·克魯格曼
伊麗莎白·沃倫(Elizabeth Warren,馬薩諸塞州民主黨參議員)5號寫了封信給美國各大銀行的CEO,希望他們公開向華盛頓的智庫提供了多少資金。她説,決策者和公眾必須知道,他們是在被大公司—遊説集團灌輸思想,還是在從真正的獨立智庫獲取有價值的信息。
《Slate》雜誌的財經記者Matt Yglesias認為,沃倫的信只是立法者的“推特小報告”(subtweet)而已。但沃倫説的確實有點道理:如果智庫只從某意識形態出發,並且所有的結論都與此意識形態相一致,那它簡直和“愚庫”(derp tank)差不多。另一方面,如果智庫享有“獨立”的名聲,但卻悄悄地被意識形態狂熱分子操縱着,或被某種議程主導,那麼確實有必要引入更多透明度。
然而,如果你擔心財經人士控制了華盛頓智庫,銀行家們卻不應是責問的首要目標。相反,所謂“2和20幫”(2-and-20 crowd),也就是私募資本和對沖基金的巨頭,倒是人們應注意的。例如,去年Bill Janeway和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分別捐了2500萬美元和5000萬美元,給一家名叫“經濟新思想(INET,New Economic Thinking)”的機構。這激發了INET的雄心,他們宣佈將嘗試再募集7500萬美元。

“Bill” Janeway,本名William H. Janeway

George Soros
Bill Janeway和喬治·索羅斯看上去特立獨行,其實不過是在步Pete Peterson的後塵。Peterson曾投入10億美元,創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基金會(觀察者網注:PGPF,Peter G. Peterson Foundation,Peter是他的本名,Pete是暱稱。),並聲稱絕大部分資金將被用於財政和經濟問題的研究。而本月4日,Glenn Hutchins宣稱他將斥資1000萬美元,在布魯金斯學會創立“Hutchins財政與貨幣政策中心”(Hutchins Center on Fiscal and Monetary Policy)。《華爾街日報》還報道説,作為布魯金斯理事會的副主席,他還給自己壓上為此智庫再募集6000萬美元的重擔。這筆錢將付給無數傑出的經濟評論家。《華爾街日報》的專欄作家David Wessel已經決定離職去領導這所新機構。
所有這些來自富人的資金將會在決策圈內產生真正的變化。Wessel在《華爾街日報》時曾評論説,“除了美聯儲資助的論壇外,幾乎沒什麼地方”能討論那些貨幣政策問題。他希望Hutchins中心能夠成為填補空白的主力。這對Hutchins來説真是太棒了。他一直想在所有研究或實踐貨幣政策的機構裏留下自己的印跡,他好歹已經是紐約的聯儲董事會成員了。
結果,那些研究貨幣政策的人——學者、技術官僚和央行的職業銀行家們——正得到越來越多資助,並不是來自於國家和學術機構,而是來自於非常富有的一小撮人。這些富人大部分是在金融市場裏發財的。富人們對於經濟問題是有共識的,沒必要區分這一共識是與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更接近。他們首先認為,增税是不好的;而砍掉為窮人服務的項目則更可以接受。正如Hutchins自己所説:“首都華盛頓滿是政治失敗,以及隨之而來的政府債務危機,這些才是大問題。”
人們為了自己的私利花錢當然不是什麼新聞,而富人特別確信自己認識世界的方式是真實、正確的。富人對公眾生活影響巨大,與他們的人數不成比例,這也不是新聞。“金主”們有着自己的經濟願景,但他們對研究機構的忠誠度要求倒是不同的。INET是一個相當另類的機構:它除了擴大爭論外,沒有什麼特別的立場;它不用刻意複製索羅斯本人的觀點,就能表現出和索羅斯一樣的、對經濟問題天生的好奇心。我更相信,在索羅斯看來,INET不是宣傳其思想的媒介,而是一種思想來源。Peterson基金會則截然相反:Peterson完全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並且希望盡力鼓吹他的思想;而Hutchins可能在兩者之間的什麼地方。
在很多方面,我為Hutchins中心的成立感到高興。我們還無法充分理解財政與貨幣政策間的聯繫,而這絕對是理解當今全球經濟運行規律的核心。現在,各國央行行長們需要參考所有明智的分析,如果Wessel和Hutchins中心能提供幫助,這或許是一件好事。(學術機構當然也在研究這些問題,但他們習慣以更慢的節奏工作,而且相對較少以政策研究為核心。)
然而,這仍只是將這個世界“達沃斯化”(觀察者網注:達沃斯論壇是世界政界、企業界、社會團體領導人研討世界經濟問題的最重要的非官方聚會之一。)的又一步。鉅富的金融玩家對央行行長和其他經濟核心決策者的影響已達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而這些新智庫只是又一種將這些影響制度化的成功模式。Hutchins選擇布魯金斯學會來領取他的鉅款,是因為該學會非常善於影響政府,以及引導專業辯論。影響力的爭奪本質上是一場零和遊戲:如果金融行業擁有更多影響力,那就意味着留給我們其他人的少了。看看金融行業在21世紀頭十年的所作所為,我尤其不相信他們這次能做什麼好事。
本文原題When the 2-and-20 crowd drives economic research,2013年12月5號刊載於路透社網站,作者Felix Salmon,岑少宇譯。點擊下一頁,查看保羅·克魯格曼的短評:
私募股本和貨幣研究
最近在智庫“第三條道路”和伊麗莎白·沃倫(馬薩諸塞州民主黨參議員)之間的“交流”頗為有趣。“第三條道路”聲稱自己提供“新鮮思想”,但在我看來,那些東西相當陳腐。該智庫發表了一篇文章,笨拙地攻擊經濟平民主義,特別挑出沃倫參議員和新當選的紐約市長比爾·德布拉西奧發泄怒火。沃倫隨後提出了一個問題:到底是誰在資助“第三條道路”?答案是……華爾街。大吃一驚嗎?!

“第三條道路”標榜自己提供fresh thinking
但Felix Salmon提出了一個更大的問題:所謂“2和20幫”(2-and-20 crowd),也就是私募資本和對沖基金,正在花大價錢資助經濟研究。有些看起來是相當超脱、無關私利的——索羅斯和Janeway投向“經濟新思想”(INET)的錢似乎不是為了讓自己更富有,但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我不得不説,Salmon指出大量資金湧向貨幣政策研究,讓我不寒而慄。當“2和20幫”加上收受他們厚禮的經濟學家插手貨幣政策時,會有什麼事發生呢?你會得到2010年那封大學教授和智庫研究員們給伯南克的信,此信聲名狼藉,將購買資產的“國有化”措施批得一無是處。奇怪的是,那些食利者或為食利者服務的人,或兩者都熱衷於尋找收益率必須上升的理由,甚至在經濟疲弱時都必須上升!誰都不敢想象,那些人可能贊助的是怎樣的“研究”。

Pete Peterson

Glenn Hutchins
本文原題Private Equity and Monetary Thinking,12月5號刊載於《紐約時報》網站,作者保羅·克魯格曼,岑少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