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虎子:轉基因標註爭議中的第三種聲音
在轉基因標註這個問題上,有堅持安全的東西無需標註的堅定挺轉派的聲音,有強調消費者要有知情權的温和挺轉派的聲音,這兩種聲音是中國轉基因標註之爭的主要的聲音。美國和中國不同,在這個爭議上還有第三種聲音,從具體情況的角度認為轉基因標註之不可行性和危險性,食品業內部很多科學家和從業者是持這種聲音的。
**有的專家在介紹美國的轉基因標註之爭時,只是簡單地將之歸結於知情權之爭,認為歐洲和其他國家的人願意多花錢換取知情權,美國人則不願意多花錢,這種説法將很複雜的轉基因標註簡單化。**轉基因食品在美國市場上已經存在十幾年,導致美國的情況和其他國家不一樣,**實施轉基因標註不僅在技術上有非常大的難度,而且會帶來食品安全上的嚴重隱患。**正是因為這一點,美國聯邦政府和科學界很堅定地反對轉基因標註。
中國的情況和美國不同,但在轉基因標註之爭上,應該瞭解這個第三種聲音,因為這是美國官方在轉基因標註上決策的主要依據,也是中國官方做出類似決策時所要參考和考慮的。
説到第三種聲音,首先要從經濟的角度出發。農業作物分主要作物和特產作物,主要作物是大面積高密度種植的作物,美國主要作物的代表是玉米、大豆和小麥,這些作物是食品工業的主要原料,為了降低食品價格,美國聯邦政府實行主要作物補貼,每年達200億美元。特產作物是種植面積小、價格高的作物,就拿葡萄這種特產作物和玉米相比,葡萄的價格在每磅2到3美元之間,玉米則最高不過每磅10到12美分。
轉基因是要投資的,目前的轉基因作物都是主要作物,因為產量高,值得投資。特產作物雖然價格高,但產量低,不值得投資。從政府的角度,因為轉基因通過防蟲抗旱等提高作物產量,應該在主要作物領域研究和推廣轉基因,因為主要作物是決定食品價格的主要因素。
有機食品之所以昂貴,是因為要對從生產到銷售進行監督,以確保沒有非有機成分混進來,這是一筆很大的費用,**你可以很容易地監督葡萄從樹上摘下來到消費者手裏,而玉米收穫之後除了很少一部分直接賣給消費者外,大部分成了玉米粉或者原料,監督起來非常難。**這也是為什麼在主要作物中有機佔的比例極低,美國玉米中有機的只佔0.25%,大豆0.13%,冬麥0.51%,春麥0.69%。
當然有機業這種監督還停留在紙面上,並沒有任何的檢測和管理。如果轉基因標註也是這種情況,也許還有實施的可能。但是現在要求的是嚴格標註,尤其是嚴格檢測和管理,有的專家甚至建議公眾自行檢測以監督,這樣即便不是很詳細的標註,其費用也一樣非常昂貴。
葡萄這種價高的作物能夠承擔得起這筆費用,玉米這類價低的作物就不能夠承擔這筆費用,所以必須轉嫁到國家頭上,或者消費者頭上,轉嫁給國家的最終也是落實到消費者頭上,非有機食品的價格肯定會大幅度上漲,雖然美國估計每個家庭每年400到450美元之間,但只是直接的費用,真正多花多少誰也不知道,因為檢測、監督和法律上的費用會很多,其結果很可能和美國的藥價一樣。但食品不是藥品,食品價格升高對社會影響很大。
中國雖然沒有美國那麼普遍的轉基因食物,但如果嚴格標註的話,上面所説的費用一樣少不了,因此中國的食品價格肯定會因為轉基因標註而升高。
其次,看看轉基因標註後的影響。
美國有機食品的銷售額在過去十年內連續增長,在2004年到2007年之間,年增長率超過15%,之後增長率放緩,維持在10%左右。儘管如此,有機食品佔的市場份額很小。如果實行轉基因標註後,有機食品的市場佔有額會大幅度增加,但還是不能成大氣候,主要原因是價格太高,生產能力也跟不上。
轉基因標註肯定會引起許多民眾對轉基因的顧慮,他們之中多數人買不起或者不願意花高價吃有機食品,這樣就會在轉基因食品和有機食品之外,再形成一個非轉基因非有機食品市場,其實就是倒退到轉基因食品出現之前,這種食品的價格居於轉基因食品和有機食品之間,在價格上會被較多的人接受。有這種需求,就會有人大力開發這個市場。
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美國並沒有能力提供足夠的非轉基因傳統食物,因此只能靠進口。美國的有機食品已經嚴重依賴進口,再這樣一來,美國在主要作物上也大量進口,出口價格便宜的轉基因食物,進口價格貴的非轉基因食物,成為淨進口國,**為了知情權而喪失了糧食自給自足,無論從民生、國家長遠戰略上來看,都是極端地得不償失。**從這個角度,美國聯邦政府反對轉基因標註的態度十分堅決,儘管州一級在轉基因標註上很熱鬧,但“挺轉”在美國是處於不敗之地的。
**對於中國來説,在糧食依賴進口情況下,應該大力推廣轉基因,緩解對進口的依賴程度,而不是用轉基因標註來加大依賴程度。**最後,談談轉基因標註帶來的危害和隱患。
在美國,主要是考慮到要進口大量的非轉基因食品,有2011年德國毒豆芽和今年甲型肝炎等教訓,無論是有機食品還是非轉基因食品,來自國外的都可能存在安全的隱患,美國本土農業生產相對來説安全隱患很小,但進口食品則不然。目前進口有機食品在市場上佔很小的份額,一旦轉基因標註導致大規模進口,且不要説巨大的財力消耗,有沒有能力保證食品安全都很難説。轉基因標註僅僅是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知情權,卻會影響到食品安全,牽扯到千千萬萬人的健康甚至生命。
例如美國市場上有來自中國的食品,對這些食品的監測很鬆,因為這些東西主要在亞洲超市裏供應,中國存在的食品污染問題一樣體現在這些食品中。如果形成了一個大的非有機非轉基因食品市場,很可能要從中國進口大量的食品及其原料,那麼美國人的餐桌上就會存在中國的食品污染問題。一旦轉基因標註,上述這些威脅是迫在眉睫的。
換過來看中國,中國的食品污染中最嚴重的是農藥殘留,轉基因技術恰恰是解決的辦法。轉基因標註,則會使得非轉基因食品市場佔有額居高不下,中國的有機農業既不能保證有機也不能保證安全,因此中國的食品污染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
在轉基因標註上,表示支持的專家過多地強調民意,而美國的專家則從實施、後果和代價等方面進行考慮,這是美國歷史上從禁酒到豬流感疫苗全民接種等多次決策失誤得來的經驗教訓,這是在涉及民生健康方面大決策上成熟的表現。
中國的糧食問題遠較歐盟等國嚴重,控制糧價關乎國本,用知情權換取糧價飆升會影響到社會穩定甚至國家安全,在這種影響巨大的決策上是容不得書生氣的。

轉基因標註僅僅是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知情權,卻會影響到食品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