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評：悦耳和不悦耳的真話都要講

兩會正酣，輿論正旺，委員代表的話頻頻登上媒體，帶出層層漣漪。講真話、講實話成為會場內外的共同道德要求，但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實話，這個看似一目瞭然的問題，其實並不十分簡單。

互聯網上盛傳，來自廣東的全國政協委員鍾南山在兩會上説，人最關鍵的一個是呼吸的空氣，一個是吃的食物，一個是喝的水。這些都不安全，什麼幸福感都沒有！另外他還説：“在廣州，不少人到了四五十歲，肺變成黑色，北京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作為一位醫務工作者，這些大概都是鍾南山的真話。兩會期間，還有很多表達類似不滿和憤怒的真話受到媒體熱捧。此外一些委員代表提出了大規模延長國人休假、給每個家庭一套經濟適用房的要求建議，這些都不能不説是他們各自的“真話”。

然而我們注意到，這些真話大多有一個特點，就是它們都挺悦耳，發牢騷發得讓輿論願意鼓掌，提建議提得即使實現不了，也讓人覺得這人挺親民。如今這樣的真話在互聯網上比比皆是，它們能走上兩會的政治殿堂，給那裏的話語體系帶去一些洗禮，應當是好事吧。

但中國顯然還有另一類的真話，那就是中國的國情。在全力解決問題的同時，我們不得不接受解決任何難題都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回望整個改革開放的歷程，中國並非一潭發臭生蛆的死水，而是問題衝來又被最終沖走的活水和激流。這樣的真話同樣應當有人説，也有媒體報道出來。

現在的情況是，中國一些公開場合講前一類真話的人越來越多，講後一類真話的人則在變少。這似乎是因為不僅輿論喜歡各種“牢騷話”，而且講這種話的體制性障礙也在快速減少。説後一類真話首先輿論不愛聽，甚至有可能在網上遭到圍攻。而且輿論的風向有時還會引發更多對發言者不利的現實後果。

至少在互聯網上，“實事求是”的標準發生了越來越嚴重的位移，“事實”這個基準點被“立場”取代了，因此只有“批判”才是“講真話”，只要沒有“批判”這個立場，即使説的是事實，也不叫真話。這樣的價值取向正從互聯網上向現實社會蔓延。

兩會委員代表有幾千人，他們的閲歷總量相當豐富、紮實，他們的參政議政過程寄託了民眾的期望。人民總是有大量具體要求，也有保持國家穩健前進的總願望。他們應該通過自己的見地和影響力，來推動社會共識的構建，塑造真正的公意。

我們相信，講第二類真話即使再“不容易”，兩會上委員代表也一定會有不少人説。但一些網站對這類真話或者故意屏蔽了，或者給予了“哈哈鏡”式的呈現。我們認為委員代表們應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媒體也應全面報道兩會上的意見表達，避免一味用價值取向對委員代表的講話進行截取和編織。

講真話和報道真話在中國這樣的社會里一直有一定障礙。過去是批判政府很難，如今變得講述中國國情越來越難。後者常被互聯網輿論説成是為中國的問題進行辯護。互聯網上這種不理性已經對很多人在公開場合講真話構成壓力。

但是真話必須講，我們尤其呼籲有社會影響力的人多講中國國情的真話。我們還呼籲同行們平衡報道來自兩會的所有真話。創造客觀、求實的輿論環境，我們所有人都有一份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