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破產 “山姆大叔”為何不救？

底特律這座曾經輝煌的城市終於宣佈申請破產保護，成了美國最大的破產城市。而聯邦政府對底特律市破產基本上是無動於衷，這與當年“山姆大叔”積極救援美國汽車業的大手筆動作形成了天壤之別。

汽車城掙扎數月終於墜崖

底特律的經濟崩潰是長期惡化的結果。多年來人口減少、工業衰退造成的積重難返，即使是州政府指派的破產管理專家也無法在幾個月內將這輛衝向懸崖的“汽車”拉回正軌。幾個月來，“破產”一直是懸在緊急財務管理人奧爾和底特律所有市民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當破產終於成為解決之道後，底特律仍然前途未卜。破產可能意味着裁員、出售資產、增加各項費用和減少基本社區服務，儘管州長稱破產程序反而能讓該市得以改善長期以來都很糟糕的公共安全和市政服務，底特律人還是高興不起來。

同樣鬱悶的還有底特律的債主們，他們不確定自己的債款能收回來多少，或者究竟還有沒有可能收回來。其他人則擔心底特律破產後，可能導致許多企業和商家重新考慮他們在這座城市的業務。不過，通用汽車公司首先發表聲明稱，它並不認為底特律破產會對它在該市的業務產生任何影響。今年3月由州政府委任的底特律緊急管理人奧爾最終沒能成為點石成金的魔術師，此前他曾經試圖説服底特律的債權持有人、工會和養老基金委員會允許底特律少還他們一部分錢，但沒有成功。根據破產申請文書，底特律有超過10萬名債主，包括退休個人、公務員、銀行和企業、財產持有者。最大的債主是兩大公共僱員養老基金。底特律公務員退休管理系統持有20億美元，而警察與火警局退休管理系統持有14億美元。目前仍有一些市政工作者提出訴訟，要求阻止州長斯奈德批准底特律破產，他們認為破產可能導致養老金和退休人員福利發生變化，而這兩項福利都是受州法律保護的。

底特律陷入“死”亦難地步

曾經是美國第三大城市也被譽為汽車城的底特律試圖用破產做護身符、實現資產重組和“賴”掉一些債務的方式“保命”，但這座汽車城卻走進了“活着”不易、“死”亦難的尷尬地步。首先是密歇根州巡回法庭法官裁定底特律向聯邦法院提交的破產申請違憲，要求撤案。法官的理由是，底特律不得采取任何可能造成該市退休人員養老保險福利遭受損失的行動，責令底特律必須撤回破產保護申請文件，因為其違反了密歇根州憲法的相關規定。該法官指出，密歇根州憲法禁止任何可能導致公共部門僱員退休福利被減損的行為。這下子州政府急了，州檢察長也採取法律手段，上訴至密西根州上訴法院以阻止該項裁定。

第二，聯邦政府對底特律市破產基本上是無動於衷，這與當年“山姆大叔”積極救援美國汽車業的大手筆動作形成了天壤之別。底特律市政府7月18日正式向聯邦法院提出市政破產保護後一石激起千層浪，白宮在稍後的回應中僅簡短表態稱“總統及其高級團隊的成員將繼續密切關注底特律事態的發展”，副總統拜登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表示“不知道白宮能否幫助底特律”，而白宮發言人卡尼則選擇拒絕回答聯邦可能會向底特律提供何種幫助的記者提問，使得市場進一步強化了聯邦政府將不會援助底特律的推測。雖然總統奧巴馬曾經在去年10月份的一次演講中信誓旦旦地表態稱，絕對不會讓底特律破產。但是，目前奧巴馬健保改革也阻礙重重，這更加增大了聯邦政府援助底特律的阻力。

地方政府管理不善咎由自取

美國政府的結構屬於獨立式的管理模式，聯邦政府由全美國的納税人養活，各州政府由州內居民養活，各市政府則由該市的居民來養活。税收成了各級政府的主要經濟來源，聯邦政府的税收主要來自民眾的個人所得税、薪資税和企業所得税。州一級政府的税收主要來自個人所得税、企業所得税，城市政府的税收多來自銷售税和房地產税。美國各州和各個城市如果經營不善、產生財政赤字，聯邦政府原則上不會拿出錢來填窟窿，因為這是地方政府自己要負責的事。雖然説底特律是民主黨的地盤、選民多屬民主黨，但奧巴馬面對美國曆史上最大的城市破產案，也不敢輕易動用聯邦財力來為底特律市“滅火”。

美國人多支持小政府、大社會，而且不論哪一黨執政都會討好企業，而不會去扶植哪一州的政府。因為企業能創造財富、提供就業機會，既是財神爺也是真正給納税人提供飯碗的爺。而各級政府當然也包括聯邦政府，是伸手向百姓和企業要錢的人、是靠老百姓養活的部門，如果管理不善政府經營不下去了，那就要自己找出路、裁員、減少支出甚至是破產，就看走哪條路了。

預算赤字過高是地方政府通病

美國許多地方政府都面臨預算赤字過高的情況，因為它們在苦苦掙扎着償還多年來積累的債務。作為最後的手段，一些地方政府申請破產。過去30年，美國已有250個地方政府申請破產保護，其中2008年金融海嘯後就有十幾個，加州和紐約州為重災區。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的長期低息政策，遏低長期利率，使得底特律市政府融資成本大減，變相鼓勵它們濫發債務，從而埋下危機的種子。房市泡沫破滅加上經濟低迷，底特律政府税收減少，加之退休金負擔太重，最終釀成靠破產來解決的局面。銀行和養老基金等機構通常是市政債券投資者，政府破產會進一步削弱其投資能力，使地方政府融資成本大升，並形成惡性循環。去年，加州3個城市在兩週內相繼破產。亞利桑納、佛羅里達、伊利諾、密西根、內華達、新澤西、俄勒岡和威斯康辛等州的財政危急程度，也不亞於加州。

被譽為"世界汽車之都"的底特律，早在100年前就是汽車工業的代​​名詞，美國第一條水泥馬路、第一盞紅綠燈、第一條高速公路、第一家百貨商店，都出現在這裏。美國三大汽車巨頭通用、福特與克萊斯勒的總部以前均設於此。底特律到底如何衰落，外界有四種説法：一是人口大量外流，二是人才素質下降，三是產業過分單一，四是缺少發展規劃。很多人把底特律從繁榮到衰落的原因歸之為“成也汽車，敗也汽車”。上世紀60年代初底特律進入全盛期，人口達180多萬。汽車製造工廠也使在那裏上班的工人羣體成為龐大的中產階級。

美國汽車工業的確遭遇了危機，而且有的汽車公司是在破產後重組資產而翻身的。目前美國三大汽車公司運營狀況不錯，汽車工業看起來似乎走出了低谷。底特律是因龐大的債務而申請破產的，而這些債務主要是政府借錢維持退休人員養老金。一般而言，政府建立的養老金基金主要是通過投資獲得收益來維持運轉。底特律2006年曾面臨15億美元退休金缺口，市府因應危機，把應付的款項轉成 COP 債券，再透過債券互換，將 COP從浮息轉為定息。但金融海嘯後利息大跌，COP利息相對昂貴，加劇了底特律財政負擔，阿拉巴馬州傑佛遜縣前年也因同類問題破產。龐大的退休金是地方政府的通病，經濟學家曾估計，全美退休金缺口可能達1萬億美元。金融海嘯後全美失業人口增加，地方政府税收減少，退休金負擔更為沉重。未來地方債務問題恐相繼爆發，將迫使聯邦政府介入，為地方提供紓困貸款。底特律的例子提醒了退休人士。退休基金不是100%受保障，一旦市政府破產，就有權不支付退休金。

破產對底特律意味着什麼

如今的底特律街頭到處是人去樓空的摩天大廈、廢棄不用的廠房車間，衰草圍繞的住宅樓更是目不暇接。底特律已經有20多年被稱為全美最危險的城市之一，命案發生率如今已達40年來的最高水平。過去10多年，底特律一直靠借債勉強度日，由於還債的壓力日益增大，財政枯竭的危險一天比一天大。據統計，底特律每1美元的財政收入中，便有38美分用於還債，而這一數字在2017年將增加至65美分。密西根州州長斯奈德表示，除了申請破產保護，底特律已經無路可走。

底特律為何申請破產，用最簡單的説法就是：欠債太多。底特律到底欠了多少債？目前流傳的債務金額可能為180億美元，或許高達200億美元。政府官員稱，底特律已無法履行對市民或債權人的責任，例如最近未能向該市養老金系統支付一筆近4000萬美元的付款。在底特律，市民要等待58分鐘才能接通警方電話，在2013年第一季度，僅有1/3的救護車處於服務狀態。整個城市有7.8萬座被遺棄的建築。自2000年以來，失業率幾乎增加兩倍，底特律政府已經無法執行城市的最基本服務，更別提對債權者負責。

牽線木偶能救得了底特律嗎

一個木質的牽線木偶會對紓解底特律市的預算困境有幫助嗎？隨着底特律市宣佈申請破產保護，該市的一些債權人確實是這樣認為的。底特律藝術學院是一家博物館。這裏收藏着6萬件藝術品，其中包括最早的Howdy Doody牽線木偶，這是1950年代一齣兒童秀中的明星。據博物館的負責人巴斯科説，該博物館在2001年獲得了這一木偶，有人估計，這一牽線木偶可能在拍賣會上售出40萬至50萬美元的好價錢。當然，這筆錢對底特律市180億美元的鉅額債務來説基本不起作用。儘管該州檢察總長曾經説過，這一木偶不會被拍賣，但法律專家説，它最終被拍賣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該博物館的收藏在西半球名列前6名，雖然人們無法精確統計出博物館收藏品的具體價值，但一般預料該博物館的收藏品價值可能達幾十億美元。此前，底特律緊急事務經理人奧爾要求該博物館給出館藏藝術品的清單。這使得底特律市的居民及博物館行政人員警覺到，這些藝術品可能被拍賣以償還該市所負的債務。

底特律破產案將成一場法律大戰

底特律的180億美元債務和10萬個債主對於該市當然是一個大麻煩，但對於不少法律公司和諮詢公司，這卻是一個難得的大機遇，即使是那些並不專營市政事務的公司也想在此案中分得一杯羹，底特律和它的債權持有人都將會聘請多家著名律師事務所處理這一涉及龐大金額的案件。其中債券保險商在本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該市11.3億美元的一般責任債券由城市資產作為擔保，而另外6.51億美元則純粹依靠該市增加税收的能力。底特律應急管理人奧爾已經表示，他會將這一部分債券視為無擔保債權。除一般責任債券外，底特律還欠着將近60億美元的税收債券和14.3億美元的養老保險。

底特律還需要負擔57億美元的無資金來源的醫療保險和其他退休人員福利，底特律請求法院組織一個專門的委員會來確保他們的利益，司法部也可能委任一個無抵押債權持有人委員會來處理此案。另外，底特律還需要與工會協商新的勞工協議，養老金基金也還短缺35億美元，這些都為律師們提供了機遇。同時該市資產重組的各大項目和交易也將需要大量專業諮詢人士和財務金融專家，不僅大型公司可以在此案中一展身手，許多小型事務所也將獲得機會。大型的合資債權持有人傾向於選擇此前就有合作關係的大型法律公司，而許多較小的、本地的利益相關者則很有可能選擇底特律本地的律師。

美國媒體認為，底特律提出破產申請的消息令人震驚，但更值得關注的是它或許並非孤立事件。儘管多種因素將汽車城推進破產快車道，但它的退休金和債務問題也是許多市長和州長所擔憂的問題。底特律很可能成為全國政治辯論中的新武器，華盛頓財政保守派將以它啓動聯邦政府的長期債務問題談判，而民主黨則希望以此投入更多資金重建美國城市而不是重建喀布爾。底特律的問題已經出現很長時間，它究竟是底特律或者汽車行業的獨特問題，還是地方政府面臨的普遍問題？看起來底特律破產觸動了美國地方政府的某根神經，靠借債度日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特約記者 喬磊 發自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