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健違規跨區域直銷調查：無照經營稱能治癌症
燈光昏暗，隱蔽在一個小夫妻店般的門面後面，這個不到20平方米的狹窄小屋內，擠入了近20人，並以中老年為主。屋子前方掛個寫字板，上面寫着“寶健產品、事業講座”，一位六十歲左右的男子在滔滔不絕地講着他的“傳奇故事”：通過吃寶健產品，癌症一個月康復……
這些中老年人可能並不知道，該公司根本沒有在上海從事直銷業務的資格。
近日，記者走訪調查發現，諸如寶健（中國）日用品有限公司（下稱“寶健”）、南京中脈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中脈”）、北京羅麥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羅麥”）等多家直銷企業違規跨區域從事直銷活動。除此之外，這些企業還存在變相徵收“入會費”、多級提成等問題，部分企業直銷員報酬總額超過《直銷管理條例》規定的直銷員銷售額的30%……
對此，接受本報記者採訪的多位直銷專家稱，直銷企業跨區域經營屬於“地下活動”，基本遊離在監管之外，問題比較普遍。相關部門亟待出台更為完善的法律法規以及嚴格的監管措施。
“無照駕駛”
在商務部直銷行業管理信息系統中，公佈了所有獲得直銷牌照的企業，以及這些企業的批准直銷產品種類、批准直銷區域、分支機構等詳細信息。本報記者查詢發現，上述寶健、中脈、羅麥三家公司都在商務部獲准的直銷企業名單中，但三家企業獲批的直銷區域並不包括上海市。
記者調查發現，這三家企業在上海都開展了直銷活動。
在上海市的一個保健健康生活館內，寶健一位資深省級代理商在賣力地推薦着寶健的相關產品，同時也介紹着如何加盟寶健並通過在外面推銷寶健產品獲得提成。這位省代介紹，寶健在上海從事直銷活動已經多年，目前有數百人的直銷團隊。
在上海市寶山區，記者輾轉聯繫到中脈在該區域的直銷負責人，該負責人極力勸説記者加盟中脈直銷團隊。同樣，她坦言，中脈在上海已經從事直銷多年，旗下直銷員超過百人。
在上海“無照駕駛”的還有另一家直銷企業——羅麥。據羅麥的直銷員張先生向記者介紹，早在2011年下半年，羅麥就已經在上海開展直銷活動，而他本人則是在今年4月剛剛來到上海。目前，上海的羅麥直銷員應經超過1000人，並且在西藏南路附近有一間工作室。
直銷專家胡鳴仁指出，很顯然，如果寶健、中脈、羅麥公司沒有獲得商務部的批准，卻在上海市開展直銷活動，那麼，三家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國家法規。
根據《直銷管理條例》，直銷企業從事直銷活動，必須在擬從事直銷活動的省、自治區、直轄市設立負責該行政區域內直銷業務的分支機構，在其從事直銷活動的地區應當建立便於並滿足消費者、直銷員瞭解產品價格、退換貨及企業依法提供其他服務的服務網點。
商務部認為，直銷企業的直銷地區以信息系統查詢為準，未經審核公佈的地區不得開展直銷業務。
胡明仁還介紹，直銷企業在未經審核公佈的地區開展直銷業務，不僅違反了相關法規，並且還躲避了當地政府監管。
然而，對於部分直銷企業超出批准直銷區域開展直銷活動的行為，幾家直銷公司的直銷員卻頗不以為意。中脈的直銷員向本報記者表示，成為中脈的直銷員，不要説上海，全國、全球都可以去做直銷。
羅麥的張先生則表示：“國家當初作出區域限制的規定，主要是擔心直銷在我國發展走樣，演變成傳銷，但是現在看來這一規定基本沒有得到遵守。”
宣稱產品能治癌症？
記者在寶健上海健康生活館門店後面的小屋子內看到，數十名消費者或者直銷員擠坐在一起，聽着一位自稱曾患癌症的寶健消費者現身説法：“被查出患有癌症後，本想做手術，醫院以血糖含量過低為由拒絕手術，無奈絕望之下，經朋友介紹食用寶健產品，半個月後就明顯感覺有效果，一個月後檢查發現腫瘤消失。”
該消費者還稱，曾勸説一位同樣患癌症的朋友食用寶健產品，該朋友遲遲未採納他的建議，不久就過世了。講完後，台下一羣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嘖嘖稱讚。
記者在現場看到，該消費者演講全程未出示任何可以證明他曾患有癌症以及腫瘤消失的證據，也未拿出任何權威證據證明該患者是食用了寶健產品後癌症治癒的。
記者還了解到，那位自稱因食用寶健產品治癒癌症的消費者食用的產品主要是寶健磷脂維生素E，產品介紹顯示該產品主要有大豆、穀物等植物性複合原料通過生產工藝提取濃縮而成，主要功能是細胞再生、延緩衰老。
一位食品藥品研究專家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稱，只有拿到國藥準字號的才能稱作藥，保健品不具備治療作用，在宣傳時不能宣傳其具有治病療效；不能誇大療效，讓消費者誤以為保健品有治療效果。
對於收入，寶健的相關人士所言也令人懷疑。前述寶健的一位省級代理商告訴記者，只要加盟寶健做直銷，月收入上十萬很容易，他下面就有不少月入十來萬的人，他自己現在月入二十多萬元。
相關直銷專家表示，這樣的數據很值得懷疑，不排除部分直銷員為了拉人入會、發展會員將極端的個案當作普遍案例來宣傳。
爭議“團隊計酬”
不管上述豐厚待遇是真是假，想加入則存在一定的門檻。記者通過調查發現，這些跨區域直銷的企業，不僅存在違規跨區域直銷，還存在變相徵收“入會費”。
寶健的業務人員向記者表示，要成為寶健的直銷員（業務員）必須首月購買3000PV（約3800元人民幣）產品，此後連續6個月服務業績累計達到15000PV（約18800元人民幣）才能成為寶健的業務員。同樣，中脈也將購買一張3萬元的牀作為成為直銷員的基本條件。而據羅麥的張先生透露，想要成為羅麥公司的會員首先需要進行投資，投資金額有8000元、24000元、40000元、56000元等幾個不同的層次。
中國《直銷管理條例》第十四條規定，直銷企業及其分支機構不得發佈宣傳直銷員銷售報酬的廣告，不得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作為成為直銷員的條件。
《直銷管理條例》第二十四條規定，直銷企業支付給直銷員的報酬只能按照直銷員本人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產品的收入計算，報酬總額（包括佣金、獎金、各種形式的獎勵以及其他經濟利益等）不得超過直銷員本人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產品收入的30%。
然而，記者調查發現，部分直銷企業的直銷員報酬遠高於其銷售收入的30%。寶健直銷員向記者介紹，寶健的直銷員不僅可以獲得個人銷售業績的30%，還能夠獲得直屬達標業務員業績的3%~4%。
中脈直銷員的收入可以分為四個部分：一是產品零售利潤，成為直銷員後首次進貨是按產品價格的8折，以後再進貨就可以享受5折優惠，產品進價與銷售價格的價差就是直銷員的零售利潤；二是廣告費，即直銷員每賣出一套中脈的產品，就可以獲得一次性的廣告費3000元，大約是產品價格的10%；三是市場獎金，當直銷員發展的夥伴超過兩人時，其下一級就可以成立兩個部門，該直銷員可以獲得其中營業額較少部門的營業額13%的市場獎金，每週最多10萬元；四是領導獎，直銷員可以獲得其下一級收入的5%到10%的獎金。
從上述中脈直銷員的收入構成可以發現，直銷員的收入單單是零售利潤一項就已經達到國家規定的直銷員本人直接向消費者銷售產品收入的30%的上限，而再加上其他的廣告費、市場獎金和領導獎，更是遠超其直接銷售收入的30%。
中脈直銷員甚至坦言，只要“下線”足夠多，不幹活也可以坐等現金上門。
而羅麥的張先生透露，羅麥直銷員的收入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產品零售利潤，成為直銷員後訂購產品可以享受4.8折優惠；二是銷售提成，大概為銷售額的10%；三是管理獎，最低為直銷員發展的下一級收入的5%。除此之外，如果一開始投入24000元成為經銷商，還可以獲得一項領導獎（又名報單獎），即下一級銷售額的5%~10%。
直銷行業專家、資深反傳銷人士李旭向記者表示，在我國直銷企業支付給直銷員的收入超過其直接銷售產品收入30%的情況十分常見。“由於我國的直銷企業普遍採用團隊計酬的方式，中間的層層返利導致直銷產品的價格虛高，這也讓直銷行業成了一個暴利行業。”
李旭指出，在我國大部分直銷企業採取團隊計酬的方式，當直銷員做到比較高的等級後，只要依靠自己發展的直銷員銷售產品而不需要自己直接銷售就可以獲得可觀的收入。“但是這種計酬方式容易導致一個團隊裏真正做銷售的人越來越少，而有越來越多的人不幹活，如果一旦最底層的直銷員發展不到下線或者因為掙不到錢而退出，整個直銷體系就很可能會崩盤，有很多地區的直銷團隊就是這樣瓦解的。”李旭表示，相關專家用“千條線、萬條線，下到水裏看不見”來形容此類直銷企業發展的最終後果。（鍾毅 孫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