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斌：民進黨“雙太陽”之爭：道是有解卻無解

政壇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即便是同志，也難免在明爭暗鬥中埋下心結。民進黨內從最早期的“扁長情結”，到“謝蘇恩怨”，再到今日的“蘇蔡心結”，都是這一政治常見現象的真實寫照。從來沒人懷疑現任民進黨主席蘇貞昌對2016年“總統大位”的企圖心，而前主席蔡英文“志在2016”也是人盡皆知。前不久，綠營圈傳出蔡英文有意角逐2014年民進黨主席，提前與蘇貞昌“開戰”；雖然輿論認為可能性不大、蔡放話只是為了不讓自己陷於被動，但這無疑又一次將蘇蔡的“瑜亮情結”攤在了陽光下。隨着2016年的逐步接近，民進黨“兩個太陽”各自發光、相互較勁的意味也日漸濃厚了起來。

一、“蘇蔡心結”由來已久

台灣政壇普遍認為，蘇貞昌與蔡英文的政治心結由來已久，要他們坐下來好好溝通恐怕已是沒有可能；再加上2014年“七合一選舉”的黨內提名初選馬上登場，二人在雙北等縣市長都有各自屬意之人，更是難以心平氣和地協調。但其實，蘇蔡之間原本並無根本性矛盾。蔡英文是民進黨當年失去政權處於低谷之際，由黨內各派系互相妥協產生的“過渡性黨主席”，根本未被蘇貞昌這些“天王”們放在眼裏；而蔡上任後亦低調處事，只專責黨主席職務，任職初期絲毫沒有表現出爭奪“大位”之心。而蘇貞昌在2008年敗選後一心直攻2012“大選”，且其黨內的人氣與派系實力遠非蔡英文所能比擬，所以二人在最初的權力分享中並無明顯交集。但隨着蔡英文理性、務實地推動黨務改革逐步獲得大部分黨員肯定，綠營“共主”的地位得以奠定，其問鼎2012大位的野心也就逐漸顯現。直到2010年台灣“五都選戰”，蘇貞昌搶佔先機徑自宣佈參選台北市長，逼得蔡英文轉戰新北市，讓蔡“輔選五都直攻2012，或至少通過台北市‘練兵’再攻2012”的計劃破產；最終，二人在這場選舉中雙雙落馬，“蘇蔡心結”正式浮上台面。此後的2012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的黨內初選，“蘇蔡心結”更是表露無遺。

直至今日，即使蔡英文早已辭去黨魁，卻仍然活躍在政壇並積累起足夠人氣，在重大議題中也能始終保持發言權，以至於民進黨人常笑説有“兩個黨中央”。上個月蔡英文強勢操作“國是會議”，成功佔據媒體版面，卻也觸動了蘇貞昌敏感的政治神經。蔡可能在明年5月黨主席之役與蘇提前對決的傳聞亦非始於今日，蔡的備戰態勢，蘇陣營一直深有感受。以最近這幾個月來説，蘇貞昌召開一系列“華山會議”討論兩岸政策，又一度堅持“馬蘇辯”希望提高民間聲望，再到宣佈彈劾馬英九，想通過主導議題重振黨魁之威，都是感受到來自蔡英文方面的進逼而做出的動作。雖然距離2016黨內初選還有兩年之久，蘇蔡之爭卻早早拉開帷幕。蘇貞昌掌握黨機器和資源，有“地利”之優；蔡英文身處“外圍”，遠離民進黨決策圈，可明哲保身。兩派人馬明爭暗鬥，熱鬧非凡。

對於2016，蘇蔡此前總是以“為時尚早”為由避而不談；但在此次雙北市長選戰提名的過程中，二人不僅不願參與，還不斷鼓勵黨內其他人蔘選，業已用行動明白無誤地證明：2016年的民進黨台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之爭必將是蘇蔡之爭。可以預見，在2016選舉落幕之前，蘇蔡心結都不會消失。根據島內民調，蔡英文的民望遠遠領先蘇貞昌，這也是蔡系一直以來敢於與蘇系抗衡的主要原因；但現離2016“終點”還有很長的距離，一切都在未定之天，蘇蔡之爭好戲還在後面。

二、“兩個太陽”若變一個，誰進誰退？

對於民進黨“兩個太陽”的局面，綠營內部自然焦慮者眾多。前不久，有“放炮大王”之稱的張景森即放出了“驚天一炮”，他説：民進黨之所以無法團結，關鍵就在蘇貞昌想選2016，但蔡英文在社會支持下參選2016已成定局，蘇貞昌若“再費心機”，只會傷害黨、傷害自己、傷害蔡英文。所以他主張蘇放棄2016，即有競選連任黨主席的正當性，再以黨主席身份競選台北市長，並輔選蔡競選台灣地區領導人。張景森的聲音發出沒多久，“獨派”大佬辜寬敏又公開呼籲，“四大天王”與蔡英文都應該退位，讓中生代台南市長賴清德出戰2016。

這些從基層到大佬的喊話，無不反應了綠營人士對蘇蔡之爭導致民進黨不能團結一心的深層焦慮，但對於張景森的説法，有人也提出質疑：兩個太陽若要變成一個，為何是蘇貞昌退，而不是蔡英文？而辜寬敏的呼籲只能算是一種道德上的勸説，絕非政治實力原則，蘇蔡一定不服氣。但俗話説“一山不容二虎”，民進黨若要重返執政，當然首先必須確定一個“真正的黨中央”。“九月政爭”將台灣帶到停滯不前的政治僵局中，民進黨原本想借此展現在野黨力量，卻無奈“國會”席次不如人，兩位最重要的領導人又因個性、行事風格甚至是個人的意氣之爭嚴重不合，民進黨最大在野黨的角色與功能日漸式微，以至於綠營內部的焦慮蜕變成了不如另立新主的心理，可謂蘇蔡的最大警訊。

蘇貞昌現在掌握黨務大權，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制訂有利於自己的“遊戲規則”。早前民進黨內民調顯示蔡英文是最有勝算的台北市長候選人，便是出自蘇系之手，目的就是要把蔡英文綁死在地方，無法參加2016的大選。種種現象都顯示：蘇蔡“兩個太陽”之爭已到了無解的地步，這也成為了民進黨重返執政的最大隱憂。

三、良藥苦口卻也需要“口服見效”

對於蘇蔡幾乎無解的心結，島內各方開出了多個“藥方”。台灣《旺報》認為可以運用“制度”來逼迫蘇蔡就範，比如用黨主席的參選結果作為能否參與2016初選的關卡，誰的得票率較低誰便退出；再比如以蔡英文選台北市、蘇貞昌選新北市的方式讓他們一爭高下，誰拿下雙北的市長就由誰出線，若二人都落敗則比“得票率”定輸贏。台灣《聯合報》認為，“兩個太陽”固然造成了民進黨今日之困境，但即使蘇放棄2016，蔡也未必能順利勝選，即使勝選亦未必能平順執政，因為民進黨的“阿基里斯腱”是在兩岸政策不能徹底轉型，所以不論誰選皆未必能贏，縱使贏了亦必將引爆台灣的政經浩劫；因此，民進黨若仍不接受“九二共識”，仍像操弄ECFA一樣操弄兩岸服貿協議，去比較蘇或蔡何人在2016較具勝算都是沒有意義的。

此言可謂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蘇蔡心結”的關鍵之處。眾所周知，2008年與2012年兩次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民進黨都輸在兩岸政策“最後一哩路”，蘇貞昌擔任黨主席後，成立“中國事務委員會”並召開“中國事務擴大會議”，希望建立共識，但至今5場華山會議都呈現“各説各話”局面，顯示建立新共識並不容易。蘇陣營的最大弱點在於對重大議題的回應能力與領導力問題，民進黨近兩年被邊緣化情勢至為明顯，蘇若不能挽回這一形勢，就有被蔡取而代之的可能。蔡陣營需要思考的是，如果蔡能重掌黨權，能不能改變目前的被動局面？靠什麼來改變？如果不能，2016年縱使國民黨再多內亂，民進黨要奪下選戰仍將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些困境，都將矛頭指向了民進黨的兩岸政策——原來這才是蘇蔡之爭的最大警訊。蘇深知自己人氣不如蔡，他召開那麼多與兩岸政策有關的會議卻沒有任何結論，皆因為蘇的主要目的只是想借此掌握黨內的人脈，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和大陸的關係搞好了，受惠者也可能還是蔡。因此，蘇蔡開始了“互掐脖子”的遊戲，我不讓你轉型，你不讓我轉型。但《聯合報》分析得對：無論蘇蔡如何不喜歡對方，二人仍應同心協力帶動民進黨兩岸政策的轉型工程，而不應以此相互牽制。因為轉型若成功，對二人之競選2016必有利，亦對倘若當選後之執政也有利；倘若二人相互觀望，甚至希望對方能陷溺於轉型的泥淖中，終必導致轉型成為泡影，這對兩人的競選之路不利，尤對倘若當選後執政大不利，甚至必會演成為台灣的政經大災禍。

如今的兩岸關係，早已與之前大不一樣，以前的兩岸關係與普通百姓關係不大，但是現在的兩岸關係卻已經成為了台灣百姓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選舉中，參選各方無不以勝選為最高目標，蘇蔡心結亦因此結下；但民進黨如果不能改變兩岸政策，又怎麼去爭取選民支持呢？蘇蔡二人即使有人贏得了黨內初選，又如何能獲得多數台灣選民的認同進而贏得最終勝利呢？如果蘇蔡二人連這個問題都看不明白或者不願面對，那即使找到了解藥，二人的心結恐怕也永遠只能是個“死結”了。(作者：蔡斌，中華文化發展促進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