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企參與户口倒賣利益鏈曝光：一個户口賣50萬
10月16日，北京警方對外宣佈，金吉列出國留學諮詢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吉列公司)總裁朱某某等人指使下屬出售進京指標，一個應屆大學畢業生進京户口經層層倒手最高要價72萬元。朱某某等8人涉嫌買賣國家機關公文罪被刑拘。
户口倒賣這一尷尬話題再度引發輿論爭議。在政府設計的進京制度下，户口象徵着身份、藴含着政策紅利。隨着進京指標逐步收緊，平等的市場閘門關上，無序的黑市熱絡起來。
《中國企業報》記者通過暗訪發現，隨着打擊力度的不斷加大，倒賣北京户口行為變得更加隱蔽。為規避風險，一些指標“富餘”的企事業單位通過層層中介傳遞完成利益輸送。在這個過程中，吸引人才的條件被當做商品擺上貨架，最終損害的是用人單位的效率與人才市場的公平。
瘋狂的黑市交易
根據舉報，王某在互聯網發佈信息稱，有應屆高校畢業生進京户口指標。警方專案組調查發現，今年7、8月份，王某通過金吉列公司人力資源部門薪酬經理劉某，分別為小夏、小劉辦理過進京户口，並收取數十萬元的相關費用。
金吉列公司為一傢俱有接收應屆高校畢業生資質的民企，每年可申請數名進京户口指標。
警方調查發現，金吉列公司總裁朱某某與公司副總唐某及人力總監鍾某某商議決定，將今年公司申請到的3個進京户口指標出售牟利，每個定價8萬元，並將此事交由公司薪酬福利經理劉某具體負責。
劉某遵照指示，將一個指標作為福利給同公司員工曾某，並收了曾某15萬元作為公司盈利入賬。其餘的兩個指標，劉某則委託朋友王某代賣，王某又找到同學李某飛幫忙，將出售進京户口指標的信息發佈到網上。
王某交代，他共收取小夏辦理費26萬餘元，匯給金吉列公司的劉某18萬元，餘款一部分作為自己和李某飛的好處費。
警方調查，劉某將收到的18萬元據為己有。
另一當事人小劉通過中間人聯繫到王某，支付了72萬元辦理費，其中僅8萬元打入金吉列公司賬户，其餘全部被中間人扣留侵吞。其中中間人李某明釦留49萬元，劉某扣留10萬元，王某傑扣留4萬元，王某扣留1萬元。
其實，早在2008年，京東方科技集團原人力資源主管温文浩聯合他人，將集團的47個北京户口指標，“轉給”不是本公司的47名外地應屆畢業生，收取92萬餘元費用。
據檢方指控，2006年，温文浩拉攏了京東方集團人力資源部原部長趙啓光，一起為他人轉户口收好處費。三人分工合作，由周飛專門聯繫要辦户口的畢業生，温文浩、趙啓光則將公司的户口指標“轉給”唐某等40人，共收取75.25萬元費用，隨後被判刑。
2009年，在北京海淀法院開審的當地最大倒賣進京户口案中，涉嫌違規的92份北京户口竟有導演王小帥。據稱，該團伙在為王小帥辦理户口時，將其北京電影學院的本科學歷虛構成了研究生學歷，服務處所也寫成了北京航潤達科貿有限責任公司，以便順利將其户口落在北京。
此消息一經曝光，王小帥就在第一時間通過媒體大呼無辜：“我是個受害者，户口是一個叔叔給辦的沒收錢。”
一個户口販子告訴《中國企業報》記者：“以前百度北京户口吧上，花上百萬元買個户口的人大有人在。如今的行情，給小孩購買北京户口，50萬元是起步價，還要看有沒有名額。最好是你自己有關係，又捨得花錢，我才接你這單。或者你有親戚是北京户口，也可以想辦法掛上去。”
“如果要求見面談，需要出示學生證、身份證等。”户口販子“素年錦時”簡單介紹了辦理過程：畢業生提供就業推薦表、成績單和四級證書等相關材料後，公司會出具進京指標接收函，畢業生持接收函到畢業生分配辦公室簽訂個人、學校、接收單位三方協議，然後再拿到留京指標，就可以辦妥了。
按照北京市人社局的規定：“一經發現非法倒賣指標行為，立即取消該企業的指標，並給予處罰。”但現實是，無法對所有申請指標的企業進行監控，也不知道哪些企業已經倒閉或面臨倒閉的局面，主管部門只能按照規定每年定期發放指標。
隱形市場價格暴漲
其實在校園BBS和各大網站上，“叫賣”北京户口的帖子層出不窮。
10月18日，《中國企業報》記者以應屆畢業生身份通過QQ與多家倒賣户口的中介聯繫，賣家“素年錦時”對記者宣稱，朋友在人事局，本科以上學歷且是應屆畢業生、英語至少通過四級才能有機會辦理。當得知記者非北京的學校畢業後，他説本科的價格是最貴的，又是外省市學校，大概得28萬元左右。
“計算機和通信專業12萬元，其他理工類專業18萬元，文史類專業不一定能辦成，辦成就28萬元。”
“素年錦時”告訴記者：“有了北京户口，可以買經濟適用房，算下來能節省一百多萬，以後孩子上學，不僅能省一大筆費用，考上清華、北大的幾率也要高些，還有醫療保險、退休金等福利，花28萬，收益絕對翻幾番。”
2010年底和2011年初，北京市政府相繼頒佈針對汽車和住房的“限購令”，非京籍居民只有“持本市暫住證且連續五年以上在本市繳納社會保險和個人所得税”才可以參與購車搖號和購買住房。而早在2008年，“具有本市户口”已經被列為限價商品房供應對象需具備的首要條件。
細算下來，附加在北京户口上的利益遠不止於此。據網友統計，北京户口有80餘項福利，單就買房和教育兩項，北京户口就值54萬元，考入北大幾率高40多倍。
一位網名為“海歸之家”的中介，在QQ空間裏為客户算了一筆賬：一套地處大興的76平方米的經濟適用房，市價180萬元，但擁有北京户口，具備申請經適房的資格，這套房拎包入住的總價款才42萬元。比沒有北京户口的人至少少花了140萬元。
“素年錦時”説，他不是中介，走的都是正規程序，因為朋友單位有指標，幫他問一下看有沒有學生辦，他前年辦了3個，去年2個，都成了，而且辦理的是國企事業單位集體户口，單位好，等以後如果有車有房了就可以把户口轉出來，變成個人户。接收單位會給上一年的保險，上了保險，查下來也不會有問題。
《中國企業報》記者多次以不同類型大學畢業生身份接觸北京“户口中介”發現，户口買賣這個隱形市場在暴漲。不少中介稱，前幾年穩定在6萬—7萬元的北京户口行情價已經被打破，如今北京市户口“20萬元都不一定能辦下來，多的花費40—50萬元也是正常的。”
網上的“非法交易”，價格不一，真假難辨。相關人士提醒説：“騙子非常多，還有一些黑客或非法交易者能夠修改公安局户口登記，但是由於沒有相應的檔案手續，這種‘户口’是無效的，甚至會給購買者以後的工作協議和社保帶來麻煩。”
但是，面對越發嚴峻的“落户形勢”，很多人還是鋌而走險。《中國企業報》記者獲悉，近年來，進京户口指標基本控制在一萬名以內，北京市每年會參照相關用人單位上報的人才引進計劃結合各方面要求，防止從中作假。但是，個別單位或個人選擇鋌而走險——倒賣户口，並從中謀取私利。
潛在風險巨大
按照現行政策，落户北京共有八種渠道，除夫妻投靠、子女投靠外，還有考取公務員及部分事業單位、在京工作的博士後、海歸、大學生村官或社工、應聘有進京指標的企業和各類特殊人才計劃等方式。
公開數據顯示，2013年北京地區高校有畢業生22.9萬人，其中非京生源畢業生約為14.5萬人，而今年應屆留京指標總量為1萬人左右。對此，北京市人保局副局長張祖德曾表示，引進非北京生源畢業生成為延長本市人口紅利期，優化本市從業人員隊伍年齡結構、學歷結構和專業結構的重要手段，但限於人口控制的壓力，無法得到全部滿足。
北京市“十二五”規劃綱要裏明確寫道，“優先解決好符合首都發展需要的專業管理和技術人才的落户需求”。 北京海淀區人社局相關人士説，“各單位都傾向於選擇理工類專業的人才，文史類和藝術類專業的人才落户非常難。”
還有部分指標落在了高科技單位。2001年，北京市出台了《中關村科技園區接收非北京生源高校畢業生辦法》，其中規定對以電子、信息為主的高科技單位的進京指標發佈沒有限制，他們可以根據自己不同需求，向國家申請進京指標，也不收取任何費用，但一定要提前做計劃報批。
北京市的進京指標管理正在逐漸趨嚴。如2011年北京市給予非京生源畢業生進京指標名額同比有所減少，2013年本市再次提出非京籍畢業生落户政策要“嚴控年齡”。根據新規，應屆畢業生本科生不超過24歲、碩士生不超過27歲、博士生不超過35歲，超過年齡限制的非北京生源畢業生，將不能夠留京。不過由於該要求只是指導意見，2013年本市就此設置了過渡期。
不過，無論是申請北京經濟適用房、公租房、廉租房都有明文規定的條件限制，即使符合條件，排隊成功購買的幾率非常有限。
“出售户口指標，也就是一定程度上把工作和指標分離了，之後就會出現需要偽造工資單、社保繳費情況等，那又會涉及造假等罪名。被查出後，户口打回原籍，一切回到原點。”一位北京律師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