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行員曾駕殲6採氫彈爆炸樣品 胸部沾染超標
原標題:捍衞領空的歲月
我在藍天站崗放哨25年,飛遍了祖國的千山萬水,空中縱橫交錯的航線,累計飛行2000多小時。當我完成最後一次邊境自衞還擊作戰任務後,告別了藍天,但在心中始終割捨不下藍天的情緣,忘不了捍衞祖國領空的歲月。
圓夢藍天
1949年春節,泰州解放,我參加了學生歡迎解放軍進城的歡迎隊伍。後來又有解放軍住在我們家裏,他們主動幫我們挑水、掃院子,和藹可親,親如家人,又使我對解放軍產生了熱愛和崇敬之情。那時,國民黨的飛機經常空襲泰州城,一聽到飛機響,全家人趕緊躲到桌子上壓着被子的桌下“防空洞”裏。聽到外面的轟炸聲,我的心裏咚咚直跳,特別憎恨國民黨反動派,暗暗在想,將來有一天我當了飛行員,一定消滅這些空中強盜。想不到我真的當了人民空軍,圓了我的童年之夢!
上世紀50年代初,空軍擴大招收飛行員的範圍,決定在全國機關幹部、廠礦、企業中的知識青年及廣大學生中特招飛行員。收到通知後,我立即到區裏報名,後經集中體檢、政治審查合格後,終於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當時的激動心情,難以言表。報到後才知道,原來上千人體檢飛行員,結果只有24人合格。經過預校、航校各個階段的訓練,在定期體檢中或其他原因,又不斷有被篩選淘汰的飛行學員,即使到了部隊仍有少數飛行員被不斷淘汰。可見要當一名飛行員真是百裏挑一,來之不易,我下定決心誓為壯麗的飛行事業矢志不渝!
經過幾年的航校學習從航校畢業後,我成為空一師的殲擊機飛行員。先後參加過入閩作戰,飛赴西部地區保衞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在邊境遭到入侵時,親自駕機,執行捍衞祖國的神聖領空的任務。最使我難忘的是擔負熱核煙雲取樣任務和告別藍天前的最後一次戰鬥轉場飛行。
收取熱核樣品
1966年12月24日,剛吃過午飯,接到空軍緊急命令,要求在15分鐘之內,去西線執行空中收取核試驗樣品。我們秘密飛抵山西臨汾機場後,尚不知是試驗氫彈還是原子彈,唯有分秒必爭,隨時做好升空收取煙雲樣品的一切準備。
1966年12月28日,我國成功地進行了第一次熱核武器試驗,空中收取熱核爆炸煙雲樣品,就是我們執行的任務。熱核武器就是氫彈。因為氫彈爆炸是在非常高的温度下(用原子彈引爆)進行的聚變反應,又叫熱核反應;所用的輕核燃料也叫熱核材料,故氫彈又稱熱核武器,或者叫作聚變彈。
空中取樣的技術準備並不複雜,最重要的是思想準備。雖然我們不是在爆心上空取樣,沒有衝擊波和光輻射的危險,但是放射性沾染的傷害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在爆炸的熱核煙雲中,有大量的塵埃和熔渣等幾百种放射性同位素,通過輻射或隨空氣進入座艙。尤其是有大量肉眼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具有穿透力的阿爾法(α)射線、貝塔(β)射線,尤其是穿透力很強的伽瑪(γ)射線,可以殺傷人體的內部組織和器官,特別是侵入肺部,很快會滲入血液,遍及全身,引起放射病。其放射物質侵入人體內的半衰期長達幾十年,不但會成為體內的“終身無形殺手”,而且會影響下一代的健康,可謂是後患無窮。但是,由於當時的條件有限,只能靠有人駕駛的飛機到空中取樣。我能被祖國選中擔任收取熱核煙雲樣品的任務,感到無上榮光,下定決心,不惜為黨和人民奉獻自己的一切。
12月28日,熱核武器爆炸後,蘑菇雲迅速上升至萬米高空。中午,北京突然來電指示,説氣象預報風向有變,熱核煙雲將由西向東北方向飄移,命令我們迅速轉場回東北大本營機場取樣。下午1時左右,我和張福三副大隊長雙機起飛,離開了臨汾機場,在空中和煙雲賽跑。下午4時在新的取樣機場着陸後,氣象台預報:“明晨4時後,熱核煙雲進入本場區域。”我們終於搶在熱核煙雲到達前12小時飛抵了新的取樣點。着陸後,我們沒有離開機場一步,重新做好了升空取樣的準備。後續的地面檢測人員和機務保障人員,乘軍用運輸機於夜間12時也飛抵新的取樣機場。
次日(29日)黎明,機場霧氣騰騰,能見度極差,我和副大隊長張福三分別駕駛殲-6飛機起飛,各自單獨執行空中取樣任務。起飛後,我直奔熱核煙雲區,在空中發現標誌性的黑色引導氣球與熱核煙雲同步隨風飄移時,便駕駛飛機衝進了熱核煙雲。煙雲厚度從6000米至12000米高空,當我打開取樣電門後,取樣儀表很快就指示到最大位置,表明掛在左右機翼下的兩個筒形取樣器,全部裝滿了熱核樣品,可見煙雲中放射性物質的濃度很高。我向地面報告後,立即返航。這時,在地面擔任塔台指揮員的侯書軍師長説:“地面能見度很差,只有0.5公里,可以去備降機場着陸。”我為了搶在煙雲出境前再次起飛取樣,立即報告:“有把握在本場安全着陸。”着陸加滿油後,我再次起飛,前後兩次空中取樣,留空時間近2小時。
第二次着陸後,地面檢測人員在距我2米以外,拿着長長的探測儀器,檢測我身上的放射性沾染劑量時,驚訝地喊道:“胸部沾染劑量超過了規定!”到底超過多少,我也沒問,心想氫彈要比原子彈的威力高出數倍甚至數百倍。雖然緊急轉場後已遠離爆炸中心2000多公里,但在空中飄移的煙雲,因途中未遇到雨雪的衰減,仍然保持了很高的放射性沾染濃度。而空中取樣,本來就在煙雲中不停地穿來飛去,沾染劑量自然不會少。誓為祖國尖端科學試驗奉獻一切,無論在我身上沾染劑量超標多少,只要能為祖國再次打破世界少數大國的核訛詐和獨有的氫彈壟斷地位,使祖國國防強盛、民族復興,心中就感到無上榮光!
難忘最後飛行
1981年9月21日,我率殲-7作戰小分隊空地勤及機關人員128人,駐南國邊陲某機場,執行邊境作戰任務。當時,我們是唯一的一支裝備最先進的殲-7殲擊機作戰小分隊。
回顧自衞還擊作戰的日子,戰鬥起飛、部隊轉進、戰鬥演習,幾乎天天離不開戰事。每當我們戰鬥起飛後,對方的戰機便隨即逃回,始終不敢和我們正面交戰。這是因為我們駕機藍天,在祖國領空揚我國威、軍威,對手在中國空軍強大力量的威懾之下,不得不望風而逃,我為中國空軍感到驕傲和自豪!
1982年4月10日,小分隊奉命撤出戰鬥,飛回原部隊的第二天,師長葉光榮找我談話,宣佈我因飛行超齡而停飛的命令。並説明停飛命令是二月份下達的,因你當時尚在執行作戰任務,暫未宣佈。最後徵求我個人有什麼要求,我當即回答:“沒有任何要求,服從組織決定。”不過説實在的,着陸後就宣佈停飛,沒有一點過渡時間,這在空軍史上尚無先例,使我魂系藍天,情緣難斷,撤回返航的最後飛行情景,常常在腦海裏不斷回放。
1982年4月10日,上午8時整,我率殲-7戰鬥機羣離開了廣西首府南寧,風馳電掣地衝向了雲霄,沿途受到各場站兄弟部隊的熱烈歡迎。
中途第一站在長沙機場降落加油時,只見機場上紅旗招展,“歡迎空一師作戰部隊從前線勝利歸來”的橫幅標語十分醒目,歡迎隊伍中鑼鼓喧天,進一步激發了小分隊捍衞祖國領空的責任感和自豪感。
第二站在鄭州機場降落加油,同樣是隆重的歡迎場面,心中有些不解,後來兄弟部隊的首長告訴我:“空軍司令張廷髮指示:沿途機場要絕對保證作戰小分隊轉場飛行安全;要熱情接待作戰小分隊。”我當即回應:“保證圓滿完成戰鬥轉場任務,請空軍首長放心!”
第三站在滄縣機場降落加油,除隆重的歡迎場面外,兄弟部隊又以轉場的最高禮儀,立即請我登上塔台,親自指揮後續的殲-7飛機一一着陸。我本想等飛機加滿油後立即起飛,當天飛抵終點鞍山機場。這時空軍首長又關懷地來電話指示:“你們途中勞累了一天,今天不要走了,休息一夜,明天再飛回原部隊。”首長的關懷似暖流一樣湧上心頭,我在電話中激動地回答説:“謝謝首長關懷,堅決執行首長指示!”當晚躺在牀上想,25年來飛遍了祖國的千山萬水,在中途機場受到如此的歡迎和厚愛這還是第一次。不管是巧合還是天意,這都是黨和人民隆重歡送我告別藍天的最高獎賞,感到無上光榮!
第二天(4月11日)上午8時05分,殲-7機羣離開了滄縣機場,飛抵終點機場。在絢麗的藍天,我深情地俯瞰中華民族古老雄偉的長城;看到了地震後重建的新唐山,一派生機勃勃;航線從南到北,祖國一片大好河山,新興的工業城市星羅棋佈,宏偉建築拔地而起,城市和農村的面貌煥然一新;祖國的新地標像雨後春筍般地湧現在空中哨兵的眼前。神州大地欣欣向榮、繁花似錦,處處閃耀着黨的光輝,使我難以割捨藍天的情緣!
在駐地機場着陸後,我的飛行生涯畫上了圓滿的句號。雖然飛行的年齡有限,但是對黨的飛行事業忠誠無限。我在部隊培養過的幾批飛行員,不久又飛赴西藏地區執行新的邊境戰備任務。我為中國好兒女為建設強大的人民空軍、為壯麗的飛行事業,一代又一代不斷傳承、發展和壯大而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