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人反思活得累：成年人絕境多
追求面子助長壓力 過度競爭犧牲快樂
東亞人反思為何“活得累”
地鐵裏昏昏欲睡的日本人。劉洋攝
【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上海再次奪得“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榜首，中國香港、中國台灣和日本、韓國也名列前茅。這樣的排名觸動西方國家，讓東亞感到自豪，但也有人在反思：我們的學生是不是太累了？其實，“累”在東亞地區是一個普遍現象，不僅學生累，成人也累。可東亞人為什麼活得那麼累呢？不少分析認為，這與東亞儒家文化強調責任、上進有關，以致一味追求“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北京大學學者張頤武説，短期內，中國人想完全擺脱“累”的狀態並不現實，但中年人大可將心態放平一點，而對年輕人來説，説“累”則有些誇張，他們還是應該去奮鬥。
東亞學生學得很累
最新的PISA排名出爐後，國內媒體和社交網絡上一片議論聲，有人肯定，有人質疑。有人説，上海雖然奪冠，但付出的代價太高，因為上海學生的作業時間同樣位居第一。有人因此感嘆，上海學生是一羣活得最累的孩子。還有人再次説起“減負”這個老話題。
英國《每日電訊報》描述了兩個10歲上海女孩的生活：每天早晨七點起牀，吞下包子或麪條，奔向學校，然後在學校待到下午4點，其間有短暫的午餐和班會。兩人的課外生活是一大堆培訓班：英語、長笛、書法、跆拳道、模特訓練和合唱。其實，對於中國人來説，這種“緊湊”的學習生活司空見慣。英國《泰晤士報》就稱，中國的成績讓英國教育官員尷尬，但中國的孩子和家長知道，這一切都付出了可怕的代價。全國各地的家長都説，孩子受到的壓力已經達到超強限度，瀕臨病態。
韓國媒體也不諱言本國孩子學習壓力之大。韓國教育部所屬的教育電視台稱，調查顯示，98%的韓國小學生接受課外教育，平均每週5次，而課外教育佈置的作業完成時間平均每天98分鐘。《韓國經濟》稱，每年一到入學季，整個韓國就焦躁不安，在過熱的學業競爭中，不僅父母心急如焚，學生本人也“壓力山大”。
香港、台灣、日本存在同樣的情況。香港《大公報》稱，香港12年的教育改革取得顯著成績，但也付出重大代價。就以教改壓軸的新高中學制為例，名為釋放空間，鼓勵創意，偏偏幾年來幾乎無一校不在補課……《日本經濟新聞》稱，在入學以及就業壓力下，學生們“早期競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強烈。近3成小學生要參加各種補習班，而中學階段這一比重更高。
成年人生活“絕境”多
東亞學生學習之累只是東亞人整體生活累的一個片段，相比於學生，東亞成年人的生活更不輕鬆。
《日本經濟新聞》描述過一個普通日本人的生活狀況。29歲的大島在東京一家大型化工公司工作。“我是標準的早上6點鐘起牀、晚上10點鐘到家的工薪族”，他説，“每天早晨在電車上的擁擠從沒有改變過，讓我感覺自己很渺小，只是在相同生活場景中重複的一個渺小的人而已”。8時30分，大島開始工作：在電腦前處理數據和資料，不停打電話，下午換上工服前往廠房。“我的座位在課長旁，方便他指揮，包括訓斥我”。當拖着疲憊身軀回到家，已經是晚上9點甚至10點以後，洗完澡躺下後，大島意識到，下一個24小時又開始了。
著名民意調查專家馬克·佩恩在和金尼·扎萊納合著的《小趨勢》一書中寫道，由於睡眠不足，美國人感到越來越累，但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是最累的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把自己同日本人做了比較，在每4個一天睡眠不足6小時的人中有一個是日本人。《日本經濟新聞》稱，地鐵上疲憊不堪、昏昏欲睡的工薪族是日本人生活的寫照。日本《週刊財經》9月份報道説，日本人因生活壓力而過勞死、自殺或患上心理疾病，“已成為海外認識日本的公式性形象”。
自殺同樣是韓國人活得累的一個體現。根據韓國統計廳9月25日發佈的統計數字，韓國2012年每10萬人口的自殺人數為28.1名，自殺率依然在經合組織國家中居首。韓國人從出生就陷入各種競爭之中，而“從娃娃抓起”、“絕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成為眾多家長對孩子的要求。家長也不輕鬆，沉重的子女教育和養育負擔已成為不能承受之重。韓國保健福利部今年4月的問卷調查顯示，養育一名子女直至其大學畢業需花費3.9億韓元。隨着無限競爭和社會傳統文化的影響，韓國現在產生了一個新名詞——“三拋一代”，即放棄戀愛、結婚和生育的一代。
在經常拿韓國做鏡子的台灣，島內勞工團體與學者也感慨台灣勞工處於“三窮”絕境：窮苦、窮累、窮忙。《中國時報》今年11月報道了一個特殊羣體的生活狀況。報道稱，為養家餬口，41歲以上的上班族成為最愛“劈腿”的一羣人，兼職比例高達38%。這羣人又以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的“三明治族”居多。文中提到，一名電視台動畫師為緩解養家、養房的壓力，到處接活。但這些外快是用命去換的，長期熬夜、壓力下，這名動畫師已患有高血壓、痛風。
提到壓力，很多人不免想起2006年4月發生在香港一輛巴士上的罵戰事件。一名中年大叔斥責一名青年“你有壓力，我也有壓力”，這個片段被乘客拍下放到網絡後，迅速風靡香港，成為港人宣泄情緒的代表，被認為道出了港人的心聲——“大家都有壓力”。作為國際大都市，地少人多的香港發展壓力大，普通港人生活得很不容易。香港中文大學2010年的一項調查發現，高達40%的港人每日工時超過10小時。另外一項調查顯示，八成二受訪香港父親表示生活有壓力，其中兩成港爸每天工作11至12小時，甚至更長。
儒家“競爭觀”讓人不快樂
《日本經濟新聞》稱，日本人是“帶着黃金鐐銬的工作奴隸”，大量的加班、與權利同步增加的責任和壓力、大公司森嚴的等級制度和缺乏人情的工作氛圍是日本人一生忙碌的主要原因。日本社會學家半田仲一説，由於歷史原因，特別是“奉仕(服務)觀念”深入人心，日本人對工作有着高度熱情，但由於現代社會競爭激烈，熱愛工作的“傳統美德”已經被扭曲。現在的日本年輕人並不將工作視為成就感的來源，“而只是一種維持生存和顏面的手段”。
“儒家文明強調一個人要上進，要出色，必須把事情做好，‘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所以活得累”，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6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説。他認為，東亞人活得累，根源是受儒家傳統文化影響太大。儒家講究責任感，對家庭，對社會，對公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強調責任，這就形成了各種壓力。
台灣一名專業人士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台灣儘管經歷了經濟高速發展和社會形態轉型，不少人富過三代，但台灣人仍覺得累，原因之一就是從小揹負了許多責任和道義，要勤儉、要奮鬥、要成功，這些儒家思想給予了人們前行的能量，也讓大家活得不輕鬆。著名華人經濟學家黃有光在《東亞快樂鴻溝》一文中探討過東亞幸福指數低的原因。他認為，過度的競爭，不僅對個人，對整個社會也許都意味着要對追求快樂作出犧牲。而東亞過於強調競爭，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狀態已經延續了一代又一代，人們已經視之為客觀存在。
除了傳統文化的影響， 張頤武認為，中國人活得累也跟發展階段有關。中國這些年崛起快，過去大家都窮，差別不大，沒有太大壓力，如今社會差距拉大，不平衡心理和攀比心態迅速增長。張頤武説，短期內，中國人想完全擺脱這種“累”的狀態並不現實。他覺得，對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來説，心態要放平一點，不要太跟自己較勁。而對大多數年輕人來説，年輕人就應該奮鬥，年輕人説“累”有很大誇張成分，其實今天中國年輕人受的壓力並沒有過去那麼大，很多人感覺“累”是因為期待快速致富、一夜成名。【 環球時報駐日本、韓國記者 盧昊 王剛 本報駐台北、香港記者 孟甲 張利 馬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