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分裂分子未獲得的化學武器 - 彭博社
Bradford Wieners
當2009年2月的一個下午,兩個黑色SUV在逐漸暗淡的光線中駛來時,Rich Fuller以為KGB來找他了。作為位於紐約的非營利組織“黑匠研究所”的創始人和負責人,Fuller一直在帶領一組15人,走在距離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不遠的一個露天汞礦的剝落坡道上。礦區附近的一個村莊報告其土壤和水中汞含量極高。Fuller正在培訓來自東歐和中亞各地的人們,教他們如何識別和控制這些污染物。然而,一羣外國人在工業現場檢查,可能看起來像是在間諜活動,Fuller看過足夠的電影,知道當一輛陌生SUV的深色車窗在近距離降下時,最壞的情況可能會發生。
車內是附近城市的市長。“他不願意下車,”Fuller回憶道。“他只是説,‘上車。’”
在確認這個人確實是他所説的那個人後,Fuller上了車。大約一個小時後,SUV抵達了一座衰敗的冷戰時期工廠的大門。“這是一個沒人應該知道的封閉蘇聯設施,那裏多年來很可能製造過化學武器,絕對製造過TNT,”Fuller説。市長通過翻譯告訴Fuller,這個工廠充滿了“血毒”。Fuller能幫忙嗎?
沒有人願意進入工廠建築——其中一棟已經完全坍塌。Fuller召來了他最專業的助手Ira May,當時是美國陸軍環境修復項目的負責人。幾天後,他們返回現場進行檢查。(由於仍有危險材料存在,工廠的位置、城市和市長的名字在此敍述中被隱去,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市長的安全。今年夏天,親俄分裂分子控制了該地區。)在進入舊工廠後不久,May看到一些撕裂的化學品袋子傾倒在一旁。他立即轉身,命令所有人撤離。“就像是,‘我不想讓任何人在這裏,除非穿着完整的PPE [個人防護裝備]白色防護服和呼吸設備,’”Fuller回憶道。“這裏太有毒了。”
2011年倒塌的建築攝影:安德魯·麥卡托爾
泄漏的化學品中有單硝基氯苯。MNCB可以用於製造一些藥物,但在這家工廠中,它被用於過時的炸藥配方。MNCB還可以用於製造沙林和VX氣體。這兩種物質攻擊人類神經系統,導致痙攣、癲癇發作和窒息而死。“MNCB本身不是神經毒劑,但它用於製造這些毒劑,”富勒説。同時,“它是能迅速致命的東西。吸入或攝入幾克就會致命。”
MNCB並不是他們發現的全部。當他們檢查設施的其餘部分時,梅、富勒和團隊發現幾種化合物——以及炸藥——被遺留在管道和加工設備中。似乎工人們是匆忙離開的——“就像一部後末日殭屍電影中的場景,”純地球組織東歐項目主任安德魯·麥卡托爾後來寫道。總的來説,純地球團隊在現場發現了2350噸MNCB和48噸三硝基甲苯(TNT)。正如麥卡托爾所説,該地點是“一個毒性垃圾場,上面還有一顆炸彈。”如果那顆“炸彈”爆炸,將會釋放MNCB,可能會毒害數以萬計的人:一場博帕爾規模的災難。
當時,富勒無法預見該地區在五年後會成為一個 戰區。但他仍然對這個秘密工廠感到緊迫。他告訴市長,他會盡力而為。
瑞奇·富勒由瑞奇·富勒提供出生於澳大利亞並接受電氣工程培訓的富勒,54歲時曾在 IBM 的高管軌道上工作,但在30歲時,他決定放棄一切,在美國開始一項專注於環境問題的新事業。“這真的是一種跳出框框、看看生活會帶來什麼的時刻,”他説。“我做得很好,但我不喜歡接下來20年都成為藍領的想法。我想,如果需要的話,我總可以夾着尾巴回到澳大利亞。”
1989年,他創辦了一家諮詢公司,名為Great Forest,該公司自此成為紐約頂尖的可持續發展公司之一。Great Forest為公司提供節省能源成本、減少廢物處理費用、實施回收計劃以及為其辦公室獲得能源與環境設計領導力(LEED)認證的建議。(2013年9月,Great Forest為彭博慈善基金會的新辦公室提供可持續發展項目的服務,並自2005年以來一直在彭博社位於曼哈頓的總部就回收問題提供諮詢,彭博商業週刊在此辦公。)富勒在Great Forest的表現非常出色,以至於到90年代末,他表示,他感到“有些內疚,因為擁有足夠的東西,想要儘可能多地回饋社會。我開始關注發展中國家的污染問題,並從那時起一直專注於此。”
在1999年,他成立了一個非營利組織,黑匠研究所,現在正在重新品牌為純淨地球。雖然並不反對塞拉俱樂部對保護的強調——他曾在亞馬遜盆地為聯合國工作,幫助建立雨林保護區——富勒的使命是幫助孩子們安全地在海灘上玩耍或在河裏洗澡,而不是拯救斑點貓頭鷹和北極熊。他也知道自己想要服務貧困人羣,因為“美國有資源清理自己的超級基金場所。”大多數情況下,他不想成為另一個僅僅致力於提高意識的非政府組織。
氫氧化鈉被發現受到TNT污染攝影:安德魯·麥卡托
“人們自然傾向於將非政府組織視為倡導組織,而這並不是一個非常有成效的地方,因為你真的無法在現場進行改變,”富勒説。“你只是想要幫助,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幫助。”因為倡導往往需要對抗,富勒繼續説道,“這也是一個非常消極的地方,我覺得這並不令人滿意。你是在指責某人在其特定位置上的不足,而這對於工程師的思維方式來説並不那麼有成效或有趣。你想要的是實際在外面做解決方案。”
富勒開始建立一個數據庫,記錄污染使人們面臨風險的地方,稱為有毒地點識別計劃。為此,他在全球僱傭了檢查員;當他找不到當地人進行偵查時,他會派人——或者自己去——跟進活動家的線索。接下來,他對污染區域進行了排名,以優先處理它們。他還開發了一種新穎的指標——每拯救一條生命的成本,以確定純淨地球的資金可以發揮最大效用,並向捐贈者保證同樣的事情。
菲利普·蘭迪格蘭博士,紐約西奈山醫療中心預防醫學系的主任,表示:“直到現在,評估有多少人暴露於有害廢物和污染中,以及每年計算其人類成本,實際上是不可行的。這是黑匣子所做的一個了不起的事情。”72歲的蘭迪格蘭在疾病控制中心工作了十年,是美國兒童毒性危害的領先專家之一。蘭迪格蘭已加入黑匣子的董事會,他表示,根據該研究所的計算,每年因污染相關原因死亡的人數是因肺結核、艾滋病和瘧疾合計死亡人數的三倍。(純地球依賴於世界衞生組織的數據。他們研究的摘要在[這裏 [pdf]](https://www.gahp.net/new/wp-content/uploads/2014/06/GAHP_PollutionOneSheet2.pdf)。)
“這個數字大約是840萬人,”蘭迪格蘭説。“這意味着全球每七個死亡中就有一個。”這就是為什麼蘭迪格蘭説富勒如此熱情,“因為這是有限的——可以解決的。這不像我們沒有治癒的方法的疾病。他可以查看環境或人們血液中的水平,並看到進展。”
2013年參與TNT硝化建築修復的工人攝影:安德魯·麥卡托
諷刺的是,排名純地球對有毒地點的數據一直作為一種倡導形式。“我記得當[純地球]發佈其排名時,也許是在2010年——位於馬尼拉北部的布拉幹河被評為世界上污染最嚴重的水道,”內裏克·阿科斯塔説。“這在菲律賓引起了很大的頭條新聞。它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阿科斯塔擔任菲律賓總統貝尼尼奧·阿基諾三世的環境部長。部長和菲律賓各機構與純地球(Pure Earth)合作開展了多個項目,從減少小規模手工金礦工人的汞中毒到清理帕西河(對馬尼拉而言,帕西河就如同塞納河對巴黎一樣)以及恢復拉古納湖(該國最大的生態系統)中的漁業。“我們與理查德合作過很多次,總是基於項目合作,現在我們正在一起建立一個全球健康與污染聯盟,”阿科斯塔説。這個聯盟的想法是大規模地攻擊污染,就像其他機構對待疾病一樣。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30個政府和幾個聯合國機構已經加入。
在過去的14年中,純地球的運營預算已增長到690萬美元(2014年),並已在20個國家的75個地點消除了有毒污染。例如,今年,黑匠(Blacksmith)清理了威脅到大約12,500人口的鉛。在1983年至2006年間,32個非法鉛冶煉廠在印度尼西亞的Cinanga附近運營。來自一個毗鄰有1,015名兒童的學校的足球場的土壤樣本中檢測到49,239部分每百萬的鉛——超過世界衞生組織設定的國際公認健康標準的123倍。另一塊土地的砷含量為1,744部分每百萬。現在在那裏玩耍是安全的。在塞內加爾的達喀爾,純地球清理了一個與幾起死亡事件直接相關的非正式電池拆解和回收項目。
Fuller和Pure Earth積累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成功記錄。但沒有什麼能讓他們為像破舊的蘇聯炸藥廠這樣的情況做好準備。
2011年重新包裝和安全處理前後的有毒MNCB桶攝影:Andrew McCartor
“通常,當我們啓動新的清理工作時,我們會從試點項目開始,”Fuller説。“這是一種概念驗證階段,向地方政府展示我們可以做到。這不是空談,確實會有事情發生。”對於烏克蘭的TNT工廠,Fuller再次採用這種方法,籌集了5萬美元的初始資金,回去封閉200個生鏽的化學品桶。然後,他會接觸該地區的官員、基輔的烏克蘭政府以及聯合國,以籌集超過750萬美元來完成這項工作。
在這個試點階段,Fuller還招募了外部專家。2010年初,他飛往密歇根州的道化學公司總部,看看是否可以幫助處理MNCB。在一系列會議後,道化學承諾提供“實物”支持,包括一位駐道化學荷蘭辦公室的工程師Paul van Riet。Van Riet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多次訪問該現場。瑞士綠色十字會和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的成員也參與其中。
在烏克蘭的現場,Pure Earth必須選擇可以信任的承包商,以確保不會意外引爆TNT,並培訓其他沒有爆炸物經驗的人。它為這項工作舉行了公開招標,但很快發現許多當地承包商並不習慣於政府合同的真正競爭。大部分資金來自烏克蘭國家機構。“確保沒有人挪用這些公共資金比獲得所有許可證更具挑戰性,”Fuller説。“這非常複雜,因為有太多的機構,我們發現總是需要一個額外的簽字才能繼續。”僅僅獲得許可證就花了幾個月的時間。
一名武裝保安在2013年全天候監視臨時儲存設施攝影:安德魯·麥卡托
準備工作花費了2011年和2012年的大部分時間,直到2013年夏天,他們才得以實際移除這些化學物質,此時他們已經確定了一台可以安全焚燒所有物質的焚燒爐。富勒指出,這台焚燒爐“必須達到高温以摧毀毒素而不產生新的危險”。“它們被稱為等離子焚燒爐。在那個地區只有十幾台。”波蘭的一台給了他們最好的報價。第二個價格最接近的在愛爾蘭——“但運輸成本使得這變得不可行。”
道公司的發言人麗貝卡·本特利説:“通過與[純地球]的合作,我們能夠匯聚世界頂尖專家。” “我們希望這能成為未來公共、私營和非營利部門之間合作的典範。”
富勒説,現在當他關注烏克蘭的新聞時,他對流血事件感到沮喪,但也感到一絲寬慰。“如果我們曾經操作的地點今天被炮擊,可能仍會有十幾人遇難,但這不會是可能發生的災難,”富勒説。“這個地方被圍困真是太可怕了,但我們設法運走並銷燬了大約10,000噸真正致命的材料。我真的很感激我們能在那個時候完成這項工作。”
2014年1月處理設備移除後的TNT洗滌大樓攝影:安德魯·麥卡托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