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府通過銷售香煙變得富有 - 彭博社
Andrew Martin
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為中國3億煙民服務,是全球最大的香煙製造商。2013年,它生產了約2.5萬億支香煙。其下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菲利普·莫里斯國際,生產了8800億支。
在市場份額方面,中國國家煙草公司比其下五個競爭對手的總和還要大;其不斷增長的銷售額使全球生產淨增加,即使其競爭對手的銷量下降。儘管萬寶路仍然是全球最受歡迎的香煙,但中國國家煙草公司擁有前十名品牌中的七個,包括紅塔山和雙喜。根據國際市場研究公司Euromonitor的數據,去年該公司生產了全球每100支香煙中的43支。儘管規模龐大,中國國家煙草公司在中國以外幾乎不為人知:幾乎所有香煙都在國內銷售,且沒有真正的競爭對手。
作為一個類似於舊的海灣+西方的綜合企業,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經營着160多個香煙品牌,在全國約100家工廠生產,並利用其收益投資於銀行、豪華酒店、水電站、高爾夫球場,甚至製藥公司。大部分資金流向其所有者——中國政府;煙草行業每年佔國家收入的約7%,而中國國家煙草公司控制着多達98%的市場。總的來説,中國的煙草行業僱傭了超過50萬名中國人。根據政府數據,他們是大約2000萬人中獲得煙草收入的人,包括130萬農户和500萬零售商的工人。政府與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的命運緊密相連的程度,或許可以通過該公司在學校的存在來最好地描述。贊助的小學入口處的標語寫道:“天才來自於努力。煙草幫助你變得有才華。”
政府將中國煙草公司作為一個基本不透明的壟斷企業進行管理。該公司通過限制進口或外國公司的國內生產,成功阻止了西方煙草製造商的競爭。在過去十年中,隨着世界其他地區吸煙人數的減少,中國煙草公司卻表現出色,迅速佔領市場份額並打造出暢銷品牌。2012年,其收入約為1700億美元,超過了蘋果。
儘管其香煙生產的增長速度放緩,但該公司通過推銷高端品牌,賺取了比以往更多的利潤,方式與其西方競爭對手相同。有些是低焦油的,有些是有機的,還有一些使用來自美國農民的煙草,隨着中國需求的增加,這些農民的財富也隨之上升。但中國煙草公司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面對吸煙相關疾病造成的死亡人數不斷上升,中國政府在過去一年中發佈了一系列反煙草法令並提出改革建議。

中國煙草公司似乎並不太擔心。公司的總經理是57歲的凌承興,曾任中國東南部豐城的市長。他於1992年開始了自己的煙草生涯,負責中國煙草公司在江西省的分支。在一月份的香煙品牌經理和煙草監管者會議上,凌宣佈了他對行業對政府貢獻的預測:2014年增長8%。但他説,“爭取10%。”他自己是不吸煙者。 中國煙草公司成立於1982年,以應對香煙生產中的黑市爆炸;當時中國大約有400家工廠,是中央計劃者批准數量的三倍。其第一個總部是位於北京的一棟一層紅磚招待所。該建築由空軍擁有,坐落在一堆取暖煤旁邊。其二十多名員工共用辦公桌。
這家公司得到了來自美國農業部一位科學家的關鍵早期幫助,該部門渴望在兩國關係緩和之際擴大科學合作和貿易。鄒天橋,一位瘦弱、戴眼鏡的中國人,移民到美國接受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獎學金,在那裏他攻讀植物化學和農學的研究生學位。他的職業生涯致力於煙草研究;他在1964年戒煙。他於2013年去世,享年95歲。
1977年,隨着中國走出文化大革命和數十年的孤立,時年59歲的鄒被邀請進行一系列講座。這是他30年來第一次訪問中國。“一切都顯得灰暗。面帶灰色面孔和強顏歡笑的人們穿着統一的灰色制服,”他在自傳中寫道。“每個人似乎都處於一種灰色的情緒中。”
鄒發現煙草行業是一片無序的老舊工廠和集體農場的雜亂,生產低質量的香煙。許多中國人甚至買不起這些香煙。香煙、糧食、糖和自行車的供應如此短缺,以至於被配給。他講授了煙草科學的趨勢、香煙製造的進展以及低焦油香煙的發展。
他還參觀了煙草田和香煙工廠,包括位於中國中部的武漢的一家。“我對所見所聞並沒有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坦率地表示,我認為在生產區域內不應再允許吸煙,”鄒寫道。他批評工人浪費原材料。“他們在工作時間內應該更加謹慎地使用時間,減少聊天,尤其是在換班時。”
“這些建議被優雅而禮貌地接受,”Tso寫道。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他作為美國農業部的科學家訪問中國超過100次,1983年退休後,作為包括中國國家煙草和菲利普·莫里斯在內的煙草公司的顧問。他幫助中國人弄清楚如何為農業培訓提供資金,並警告他們,轉基因煙草作物會嚇跑西方買家。

隨着中國向美國尋求技術援助,西方公司也尋求進入市場。根據內部行業備忘錄,菲利普·莫里斯在1988年補貼了兩家香煙工廠,近十年後,當中國頂級煙草監管者倪義金訪問美國時,提供了企業專機。公司的目標是與倪建立關係,並向他強調菲利普·莫里斯是現代化和重組中國煙草行業的“首選合作伙伴”。這次訪問經過精心策劃,提前幾個月確定了發言要點、座位安排和贈送給倪的禮物(例如一隻價值700美元的斯圖本水晶鷹)。
就他而言,Tso無法理解為什麼西方公司如此執着於中國。“普通中國人幾乎不可能負擔得起美國/英國香煙的高價,即使是在本地生產時,”他在1984年的備忘錄中告訴英國煙草高管。但中國的煙草業務隨着中國經濟的發展而增長,優質香煙現在佔市場的20%以上。
今天,曹的貢獻已成為上海中國煙草博物館的永久展品之一。一張照片顯示他正在檢查腰高的煙葉,戴着一頂上面寫有“北京”兩個漢字的粉色帽子,這種帽子通常是遊客購買的。
儘管曹和其他現代化行業的先驅取得了成功,但直到2000年,行業仍然低效且缺乏競爭力。省級政府阻止其他省份的香煙銷售,提升了當地產品的消費和自身的税收收入,卻犧牲了建立強大國家品牌的機會。“每個省都設立了一個保護圈,”煙草歷史學家、《煙草在中國的完整歷史》的編纂者楊國安説。“壟斷實際上是地方壟斷。”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政府找到了曾在福建省擔任村官的江承康,他將當地的煙草子公司從虧損轉變為連續三年增長20%的公司。當他在2002年接管中國煙草時,他的第一步是將香煙製造商與銷售團隊分開,減少推動地方品牌的動力。
照片由Gilles Sabrie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
根據布魯金斯學會2012年的一份報告,他淘汰了表現不佳的公司併合並子公司,將數量從2002年的123家減少到2009年的30家。“中國煙草公司瞭解到,如果你有一千個品牌,你就無法發展一個品牌,”早在1990年代初期為中國煙草工作的市場營銷員工張丹説,他現在在荷蘭的一家煙草機械公司工作。
關於中國煙草總公司的許多事情仍然未知。在多次請求採訪後,該公司並沒有讓凌或其他煙草高管出面,這也是該公司對外媒體的慣例。與擁有上市子公司的國有企業(如中國石油公司)不同,中國煙草總公司並不報告其收益。但煙草行業對國家的貢獻是每年公佈的。
中國煙草總公司也不公開其員工的薪資。少量的記錄和媒體報道表明,他們的薪水顯著高於大多數中國人。例如,來自江蘇省的一份報告顯示,2011年煙草廠工人的年平均收入為18800美元——僅次於證券行業,超過了其他任何行業。
參觀中國煙草總公司子公司江西工業的一家香煙工廠,可以窺見該公司的龐大以及其生產香煙的方式。在南昌的工廠附近,煙草的氣味飄散在環繞附近湖泊的慢跑道上。該工廠擁有1500名員工,面積大約相當於四個沃爾瑪,接收來自中國南方、津巴布韋、巴西和美國的煙葉運輸。金屬罐中儲存着中國草藥,最終將與煙葉混合,以增強口味並使江西香煙與其他品牌區分開來。“就像給炒菜加調料,”提供參觀的員工周愛思説。
攝影:Gilles Sabrie,彭博商業週刊
調味煙草通過輸送帶送往一個相鄰的大廳,在那裏至少有20套包裝機器全天候運行,每週七天。每台機器每分鐘能夠卷制8000支香煙,並將其封裝成400包。總的來説,江西工業每年生產590億支香煙,其中70%在南昌工廠生產。
中國煙草的另一個展示位於上海的北四川路。中華體驗店對煙草的意義就像蘋果商店對電子產品的意義一樣,是一個展示香煙的商場,彷彿它們是博物館的展品。主色調是停車標誌紅色。在前窗,一個裝有大中華的紙箱——在國內最昂貴的品牌之一——在聚光燈下展示,像珠寶商店裏的鑽石項鍊。數十種不同的香煙包裝放在玻璃櫃台裏,店員們是時尚而年輕的二十多歲,提供樣品。儘管如此,顧客卻寥寥無幾。
“卡地亞也沒有很多訪客,”一位年輕的店員周祖怡説。她穿着一件印有雙喜煙包裝的T恤,假黑睫毛和及腰的頭髮,底部染成金色。“這一切都是為了建立這樣的品牌。” 不出所料,考慮到中國國家煙草的巨大成功,國內肺癌的發病率正在飆升。預計今年與吸煙相關的疾病將導致超過100萬中國人死亡。除非減少吸煙的普遍性,否則到2050年,年死亡人數將增加到300萬。根據世界衞生組織(WHO)的説法,政府並沒有積極監管。它抵制對香煙徵收更高的税收,並僅在包裝上施加了温和的警告標籤。
監管由國家煙草專賣局負責,該局對煙葉生產和香煙製造施加配額,同時還監督警示標籤和廣告禁令。可以説,該機構與行業關係密切。實際上,中國煙草和其監管機構是同一實體:它們共享位於北京的總部,擁有相同的組織結構、相同的網站,甚至還有相同的首席執行官,凌。(監管機構的副主任李克明恰好是中國總理李克強的弟弟。)

政府模稜兩可的控煙政策創造了不少荒謬的時刻。2000年,煙草監管機構加入了中國代表團,參加世界衞生組織關於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禁煙條約的談判。在每次談判會議之前,監管機構都會為中國代表團舉辦晚宴,併為參與者提供離別禮物——一兩箱香煙。
即使在中國批准該條約之前,監管機構就已經制定了規避更嚴格限制的策略。在這些策略中,它建議警示標籤不要以黑白印刷,而是採用更能融入包裝顏色方案的色調。監管機構還為研究團隊開發對策頒發了獎項。自從中國在2005年批准該條約以來,其在全球香煙市場的份額增加了近30%。
去年,中國煙草在北卡羅來納州的羅利郊區開設了一家辦公室,以促進其對美國煙草日益增長的採購。乾燥的煙葉裝飾着前廳。(那裏的員工也拒絕發表評論。)在中國,銷售混合美國煙草的香煙仍然是一個小眾市場。但這是一項更廣泛的戰略的一部分,旨在減少對銷量的關注,更多地關注高質量、高利潤的香煙。在短短幾年內,中國已成為北卡羅來納州煙草的最大出口市場之一。
“歸根結底,這就是錢,”美國最大的煙草農民之一林伍德“索尼”斯科特在北卡羅來納州盧卡馬説。“他們在香煙中放一點美國煙草;他們賣得更多,賺得更多。這對我們來説是好事。”
幾年前,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的一個代表團出現在塔迪烏斯“彭德”夏普三世的農場,夏普家族自19世紀末以來就在北卡羅來納州西姆斯附近種植煙草。他們穿着商務服裝,帶着禮物,告訴夏普他們想購買他的煙草。夏普説,中國的香煙市場讓他想起了他童年時的美國,那時“人們在教堂以外的地方到處吸煙”,而政府對煙草的影響並不太在意。他説,毫無疑問,中國將加強反吸煙法律,並説服更多吸煙者戒煙。不過,目前,中國國家煙草公司代表了夏普家族繁榮的一種方式。

“我們不會因為50年後可能沒有人吸煙而停止,”夏普説,他把來自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的禮物,一幅手繪的卷軸,掛在辦公室的門附近。“當然不會!我們要為未來50年謀生。” 中國國家煙草公司從美國學到了很多。1997年,菲利普·莫里斯與中國的煙草監管機構合作,以最小化全球反吸煙努力的影響,而中國國家煙草公司繼續借鑑大煙草的策略。它通過將低焦油香煙營銷為危害較小來應對吸煙的擔憂。美國在2010年禁止了低焦油香煙的營銷,而世衞組織的煙草條約也禁止這種做法。這是因為醫學專家確定,低焦油品牌的吸煙者最終吸煙更多或吸入更深。據Euromonitor的數據,自2008年以來,低焦油香煙的銷售額增長了超過3000%,其價格可能是高焦油品牌的三倍。
中國國家煙草公司正在尋找其他新的賺錢方式,例如向那些將雪茄視為地位象徵的向上流動的中國人推銷雪茄。它與菲利普·莫里斯國際公司和英國美國煙草公司達成協議,推廣中國香煙到海外,這是一項小但不斷增長的業務。根據8月11日《香港經濟日報》的一篇文章,其監管機構正在遊説以承擔對蓬勃發展的電子煙市場的監管。香港經濟日報。
“中國的控煙是一場複雜的遊戲,”前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楊功煥博士説。“説[監管機構]對控制吸煙不感興趣是輕描淡寫。他們非常努力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工作。”
一些反吸煙倡導者樂觀地認為,中國的領導層可能終於開始認真對待遏制香煙的問題。(彭博慈善基金會通過公共衞生機構和非政府組織支持中國的控煙工作。)11月24日,國務院發佈了一項草案,提議禁止所有形式的煙草廣告,禁止在公共場所室內吸煙,並要求警示標籤覆蓋香煙包裝的一半。雖然尚未獲得批准,但該提案是過去一年政府出台的一系列類似措施中的“前所未有的進步”,世界衞生組織在中國的控煙工作負責人安吉拉·普拉特表示。吸煙限制已經對政府官員生效,他們在去年底被告知要避免在公共場所吸煙。許多城市,包括北京在內,已經通過了禁止在室內公共場所吸煙的法律。中央黨校,這個培養共產主義領導人的培訓基地,發佈了一份239頁的報告,建議將煙草監管機構從控煙監管中剔除。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我非常樂觀,”普拉特在12月3日的電子郵件中寫道。“我認為新草案法的重要性(恰逢北京通過了一項100%無煙法)不容小覷。”
但一些反吸煙措施仍處於草案階段,國家領導人繼續抵制對香煙的增税。現有的反吸煙法律往往執行不力,或由熱心的志願者負責。在上海,市政府依靠1800名志願者來監測公共吸煙禁令。在上海的楊浦區,一位名叫張月萌的前店員志願者,最近早晨在巡邏時走進了一家網吧,煙味仍然瀰漫。沒有人吸煙,但她注意到兩個年輕人並肩坐着玩牌。其中一個把腳放在桌子上。張仔細觀察。沒有煙灰缸,沒有煙蒂,但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包雙喜香煙和一個打火機。這次,她只是警告他們。“你能告訴他們不要吸煙嗎?”張問一位咖啡館工作人員。
張每月巡邏三到四次,查看咖啡館、酒店和政府辦公室。她穿着一件粉色T恤,脖子上掛着一張寫着“控煙監督員”的證件卡。志願者們取得了一些成功:去年,首次有八個政府機構因未能執行禁令而被罰款。“情況在改善,”另一位志願者張蘭説。“但僅靠志願者是行不通的。”
在去年的一次罕見法庭挑戰中,一位名叫李恩澤的活動家提起訴訟,試圖對抗中國的煙草巨頭。他聲稱一種低焦油香煙品牌“黑虎”的營銷是欺詐性的。39歲的李恩澤在2006年因在繁忙的北京街頭穿着內衣抗議中國移動的短信費用而獲得了一些知名度。在他最新的運動中,他認為中國煙草公司將其產品描述為“危害較小”是一種虛假的營銷策略,旨在獲取“巨大的和不斷增長的經濟利益。”由江西工業公司營銷的黑虎香煙,以一種當地的日曬煙草命名,這種煙草與液化草藥混合,創造出中國煙民所喜愛的濃烈口味。“這是一種危害較小的享受,”該公司在廣告中聲稱。
“世界其他地方已經證明這只是商業噱頭,但在中國卻蓬勃發展,”李在今年早些時候對法庭説。法官對訴訟作出了不利裁決,並在煙草監管機構稱其為惡意訴訟和浪費法庭時間後駁回了後續上訴。“我曾以為電信和鐵路公司是富有而強大的,”李説。“現在我遇到了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