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紙牌屋——每一隻貓都是安德伍德?
《紙牌屋》第二季最後一幕,安德伍德戴上克萊爾送他的新戒指,連擊扣響了自己在權力頂端的政治新生涯,我和大家想的一樣,哇,史派西太讚了。新戒指淘寶上有賣了麼?(我搜了,沒有……)我應該丟掉總是隨身帶着的魔戒,別再惦記着無憂無慮的霍比特人,換這隻戒指吧?
相比於第一季的沉悶,以及對於政治熟悉的略顯誇耀,第二季《紙牌屋》情節緊湊,跌宕起伏多了,俗人講俗話,就是好看點了。那麼,《紙牌屋》講了一個什麼故事呢?有人感慨,加勒特·沃克作為一個總統過於正直和單純了,優柔寡斷的性格妨礙了他在權力的舞台上站穩腳跟。政治,是天底下最骯髒、最腥臭的事務,就應當由安德伍德這種角色來把玩。別忘了,安德伍德可是位老謀深算的“黨鞭”,沒了鞭,政治就被閹了,戲也演不下去了。

安德伍德可是位老謀深算的“黨鞭”
按照這個見解,《紙牌屋》似乎也不過就是簡單地重申了一遍馬基雅維利主義。16世紀初,這位據稱是邪惡導師的沒落貴族就告誡,君主們請不要再相信傳統美德。君主應當大權獨攬,注重掌控現實實力。君主不應受任何道德準則的束縛,只需考慮效果是否有利,不必考慮手段是否正義。君主的仁慈、慷慨、大度應當只是一種表面的偽裝;倘若必要,欺騙、奸詐和殘忍才是君主必要的德性。政治就是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等等等等。
**政治是血淋淋的權力爭鬥,爾虞我詐,烏煙瘴氣。這就是《紙牌屋》和馬基雅維利主義告訴我們的全部,也是現實政治的全部了嗎?**一整個冬天,我的貓都壓在我身上睡覺,當我以為它與我感情日益深厚,心甘情願辛苦的時候,一個暖水袋就讓它拋棄了我。貓是天生的政治家,出於需要和喜好,會撒嬌賣萌,也會轉身翻臉不認人。如此説來,《紙牌屋》講的道理,不過是貓早都懂的,人類的政治命運就理當被貶低為貓的自然本性,而每一隻貓又都是合格的安德伍德?好在,據説馬基雅維利本人不是一個馬基雅維利主義者,有人甚至説他是在教會人民怎樣提防和駕馭君主。看來貓固然千嬌百媚,人類的政治生活畢竟更復雜一點。
如果最終,《紙牌屋》就是讓觀眾一邊吃着薯片,一邊自信滿滿地點評説:“你看,我早就知道,搞政治的沒一個好東西。”就像他們看情感偶像劇時發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感慨一樣,那該是多麼乏味和叫人失望的一件事情。所以,第三季能怎樣講好這個故事,我大概還懷着某種不切實際的期待。當然,預言錯誤是一件叫人尷尬的事情,可是想想那些屢戰屢敗的經濟學家,似乎也無妨了。
最不可能的結局是,經過又一季的明爭暗鬥,安德伍德繼續穩坐總統職位,既鞏固了權力,又在國際事務上玩弄中國於股掌,也許加上一些反恐情節,就變身成功領袖的典範,最後發出真的好想再做總統500年的呼喊。比起前兩季中對政治的攻擊,這個結局過於黑暗了,意味着作為安身立命之本的民主制度整個的可以被玩弄權力者繞開,一種徹底的失敗,美國人是不會把自己的政治體制貶低到這種程度。據我所知,除了中國的部分知識分子,這種貶低很少發生。

政治是血淋淋的權力爭鬥,這就是《紙牌屋》告訴我們的全部
另一種結局,據説早先《紙牌屋》的BBC版第三季中,一系列的東窗事發,安德伍德這個角色最後被克萊爾和保鏢殺死,通過死亡保全了名聲,威脅了政敵,也算成就了功業,比撒切爾夫人執政時間更長。這個結局很可能美劇也採用,悲情中帶些英雄氣概,説的無非是,接受政治吧,政治家的本性如此,政治的命運也是如此。
雖然不抱很大的期待,但可能帶來不同的是黑客這個新角色,畢竟在小説寫作的那個年代,今天的網絡和黑客還是不存在、甚至無法想象的事物。第二季中隱約透露出的黑客逆襲的能力,容易讓人聯想到,互聯網天然具有的一種國際主義傳統,一種自由、分享、革命的理念。黑客的道德觀是遵循獨立、開放、合作、共享,是公平秩序的積極建構者,黑客是反抗且有能力反抗霸權和強權的象徵。安德伍德會最終因為黑客的存在自食其果,身敗名裂,下場慘淡嗎?政治會從此變得不同,強弱更少分明,變得更扁平、透明、民主嗎?一個保守主義政治學家自然不會相信,科學的進步和社會的改變可能帶來人類政治事務的改觀,但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就可能持相反意見。
**猜測終歸是猜測,我們應該對英美劇的編劇期望過高麼?最好還是不要。想想他們一般的操作手法,怎麼表現一個人特別聰明?把周圍的人寫笨,或者把他的性格寫得古怪異常。**想想《生活大爆炸》裏謝爾頓,《神探夏洛克》裏的福爾摩斯(説好的推理呢親?就剩下見面猜人的推理小段子了嗎?你是推理劇中的《愛情公寓》,只靠堆砌段子和賣腐來撐場面嗎?)。想想《黑名單》裏那些無用的FBI,這是個普世現象吧,比如《柯南》中的日本警察。電視劇的主角是聰明不過編劇的,政治的複雜也超不過編劇的理解。我們應該感謝《紙牌屋》的原作者做過撒切爾政府的幕僚長和保守黨副主席,否則難保將來人們不會再編排一出“莎翁秘史”。我是説,你如果真的以為看一遍《紙牌屋》就懂政治了,那就太傻太天真,也貶低了“政治”本身及其可能。在西方,這大概是有傳統的,喜劇詩人阿里斯托芬也是這樣嘲諷蘇格拉底的,編劇們只有通過誇張地妖魔化主角的情商,或者貶低周遭的正常人,才能反襯出自己的理解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