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虎子：養活中國真的不用轉基因？

《養活中國必須依靠轉基因嗎？》一文發表於北京大學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刊物《研究報告》總第78號（2013年12月）。這篇洋洋灑灑的長文從農業發展的角度質疑轉基因，認為轉基因在這方面沒有優勢，因此不能解決中國的糧食問題。

該文一開始引用了瑞士一位反對轉基因科學家的論文，説明轉基因並沒有增產優勢。但其數據是根據整個國家來統計的，沒有轉基因作物和非轉基因作物之間產量的比較。文章主要論點是轉基因導致農民在種子上的選擇減少，但有關人員專門對農民進行了調查，農民認為選擇沒有減少，因為農民看待問題的角度和考慮品種多樣性而反對轉基因的專家角度不一樣。

文章作者為了品種多樣性而罔顧產量的觀點，不僅農民做不到，在人類農業發展上也是天方夜譚。論文中談的是玉米品種，玉米是新大陸產物，被引入舊大陸後因為其高產的性能很快在各地區得到大面積播種，很多原有的作物因此被淘汰，這是一萬年來人類農業文明的大趨勢，唯有這樣才能養活更多的人口，農業生產不是古蹟保護，產量是第一要素。

此外，現有轉基因技術並非直接增產，而是通過防蟲抗旱而間接增產，這要取決於旱情、蟲災情況和殺蟲劑使用情況等因素，農民選擇轉基因，並不主要考慮產量，而是首先因為轉基因作物大大地節省了人力，讓農民進一步從農業勞動中解放出來，其次是節省了買殺蟲劑除草劑的錢，再次是等於買了保險，一旦出現大旱或者大的蟲災，轉基因作物要比傳統作物在收成上更有保證，起碼不至於虧本。

該文舉的另外一個例子是殺蟲劑的使用，和1995年相比，美國2007年除草劑使用增加，殺蟲劑使用減少，但遠低於法國所減少的水平。這同樣是不符合邏輯的籠統統計，食品中含有轉基因的成分比例很高，但轉基因作物只有幾種主糧，水果蔬菜根本就沒有轉基因，如果想説明轉基因不能導致少用殺蟲劑和除草劑，就應該比較轉基因作物和非轉基因作物，最好是同種作物，不能用整個國家的數據作為標準。

對殺蟲劑和除草劑使用量影響更大的是種植面積和人口增長。1995到2007年，法國人口增長了4%，美國人口增長了13%。此外還有各國法規問題，不能進行國與國之間的簡單比較。

該文的核心資料來自Jack Heinemann 2013年發表的一篇論文，該文作者也是這篇論文的作者之一。這篇論文認為大規模種植轉基因作物的北美並沒有產量優勢，過去25年中，儘管產量依然增加，但增幅小於西歐。主要證據是下面這張表格：

根據這個表格，可以看出美國和歐洲在玉米增產幅度上差不多，而加拿大油菜籽的增產幅度遠不如西歐，以此證明轉基因沒有增產優勢，甚至還不如傳統作物。

這個表格和該文給出的其他圖表有個明顯區別，就是其他圖表的分界線為1995年，而這個表是1985年，轉基因作物開始種植是1995年，為什麼提前計算了10年？

於是有好事者重新整理了一下數據，按1995年為分界線，加上計算每年增產量，就有了下面這張表格：

這樣一看，轉基因作物種植以前，西歐在玉米和油菜籽的增產幅度上佔據着優勢。在轉基因作物種植之後，這種優勢不僅不復存在，而且增產幅度落後於美國和加拿大。更重要的一點，西歐傳統作物的玉米和油菜籽增產幅度在1996年到2010年之間低於1961年到1995年之間的水平，而且很不穩定，説明農業技術和化學產品對傳統農業增產的作用越來越不顯著了，到了必須引進新技術的時候了。

該文是這樣介紹Jack Heinemann的：“Jack Heinemann教授並非反對轉基因的人士，即所謂‘反轉’人士，而是在轉基因科研領域的長期從業人士”。但是，該文作者沒有告訴我們，Jack Heinemann是專門研究轉基因危害的，應該叫做“在轉基因科研領域的反轉人士”，該文的基調就是反對轉基因。

下面看看該文的宗旨，也就是沒有轉基因，靠什麼養活中國？

該文作者認為中國的糧食問題在於大家胡吃海塞，吃得太多了，導致許多富貴病，也就是説，大家都遵從健康飲食，就沒有糧食問題了。

首先富貴病這個概念是錯誤的，諸多慢性病的增加和生活習慣的改變有關，其次這些慢性病是科技進步的一個副產品。吃得太多確實是引起全民性肥胖的一個主要因素，但並非唯一的因素，還有諸如基因、腸道菌羣、壓力等因素，很多人吃得不多但還是發胖，是因為活動太少。單純少吃並不一定解決問題，況且靠號召少吃是不可能奏效的，必須採取糧票那種極端的手段，在今日中國，這樣行得通嗎？同樣，該文減少糧食浪費、減少食用油消費的建議同樣不可行。

靠轉基因養活中國的命題本身就不正確，養活中國靠的是科學技術，轉基因技術是先進的科學技術之一，除了轉基因技術之外，還有其他應用於農業的科學技術，比如新型雜交技術，將來還會有更先進的農業科學技術，養活中國靠的是科學和新技術的不斷應用，而不是對安全有效的新技術採取懷疑和排斥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