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強拒絕“意見領袖”帽子:中國由窮變富,公知沒任何作用
“大炮”任志強一直具有多重身份,企業家、意見領袖、公益組織資助者、孝子。任志強近日接受《中國週刊》採訪時稱自己就是一個企業家,還是個成功的企業家,“推動了中國的制度改革”。在提到公共知識分子(或稱意見領袖)這個稱謂時他説,別給我掛“意見領袖”的帽子,我覺得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讓大家從窮變富,鄧小平的改革讓大家從窮變富,公共知識分子沒有任何作用。

任志強(資料圖)
以下為今年3月5日出版的《中國週刊》文章,原標題《任志強:別給我掛帽子》,作者為特約撰稿人宋厚亮。
採訪任志強是一件有些寂寞的事情。
當秘書告訴他記者到來時,他不僅沒有站起來,而且不抬頭,也不説話,仍舊在忙着上網。他穿着黑色西裝,沒有打領帶。我在他的對面坐下,看他在忙,問他採訪是否可以開始。他一邊上網一邊答道:“問吧,我可以一心多用。”五六分鐘之後才停下了電腦上的工作。每隔不到20分鐘,他會抽一支煙。説話的時候,他像含着一塊糖,完全沒有京腔。他的表情始終如一,不苟言笑。
在他碩大的辦公桌上,堆放着大量的文件資料和書籍,有些雜亂。他的閲讀量驚人,據説每天讀書六萬字,並且都是在睡覺前半個多小時完成。《華爾街日報》中文網主編袁莉私下專門問過任志強,為什麼讀書如此快。任志強答,因為很多書讀過,有積累。他的閲讀,既有房地產和經濟,更有政治、歷史和文學。雖然初中未畢業,但是憑藉着非同一般的學習能力,他讓自己變得知識廣博,在卸任華遠集團董事長後,擔任了北京師範大學等幾所大學的客座教授。
因為對書的熱愛,自2011年起,華遠地產開始捐助中國金融博物館書院讀書會,而他幾乎每場活動都親自參加,他認為這是自己投入時間最多的一個公益組織。“我們看到社會上很多人不讀書,這就是社會需要;我們看到社會上有很多不正確的言論,對社會會產生非常不良的影響,這也是社會需要。”任志強説。
任志強的“大嘴”幾乎是社會公認的,即便他的同行朋友,對此的評價也是“不務正業”四個字。他的老朋友、中糧集團董事長寧高寧甚至説:“嚴格來講,任志強並不是一個好的商人。他做生意好像是為了爭取不斷説話的權利,賣地、賣樓似乎沒那麼重要。”馮侖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任志強有三個特點:第一,愛沒事找事;第二,愛把別人的事當自己的事;第三,把自己的事從來不當事。”
但任志強自己卻似乎不這樣認為:“我是非常成功的企業家,因為我們推動了中國的制度改革。企業家的成功,不在於你賺了多少錢,把企業做得多大,而在於你能對中國的改革發揮多大作用,讓更多的企業能享受這套改革成果,這是最大的成功。”
我們的對話,就從他的這張“大嘴”開始。
對話任志強
中國週刊:你既是企業家,又是意見領袖,兩種角色是否會有矛盾?
任志強:我不同意你的説法。什麼叫意見領袖?有些人的意見是正確的,有些人的意見是錯誤的,這是一個公共平台,怎麼叫領袖?我不認為我是領袖,你們也別給我掛這個帽子。我只是説出自己的看法。每個人都有權利説出自己的看法。
中國週刊:那我們可以換個詞,公共知識分子。與企業家身份相比,你更鐘情於哪一個?
任志強:我就是一個企業家,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還是要做企業家。因為我沒有做公共知識分子的才能。我們這一代人,在最需要教育的時候沒有受到教育,所以我們的學識都不是系統的。我們是以實踐為主,沒有接觸過傳統的教育,初中都沒畢業。儘管以後還可以去讀研究生或者其他的,但不是一個完整的受教育過程。這當然是個遺憾。它是時代造成的。
我更願意做企業家,我覺得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讓大家從窮變富。鄧小平的改革讓大家從窮變富,公共知識分子沒有任何作用。企業家一樣可以成為被大家認為的公共知識分子,因為你可以把在企業中所獲得的收穫、知識和經驗告訴大家。我們現在是用企業家的看法去看待社會存在的問題,知識分子可能是從理論的角度闡釋問題。
中國週刊:或許民營企業家的身份更適合你。
任志強:當然是民營企業更好一些。我已經説過多少次了,做國有企業是因為我母親一定要讓我做國有企業。
中國週刊:你為什麼不主動改變呢?在母親面前沒了主見?
任志強:不是主見問題,我覺得盡孝也是主見。是吧?如果你讓一個家庭都不團結的話,你能説你有社會責任嗎?它違反的可能是我自己個人的想法,但是不等於我不能把國有企業變得和民營企業一樣好,只能説在國有企業裏頭,可能我的個人收入少。為了盡孝,我寧願減少我的個人收入。我不認為他們的要求有什麼錯誤。他們的要求沒什麼錯誤。
中國週刊:為什麼不向母親爭取改變?
任志強:不需要爭。其他的問題可以去爭取,在這個問題上不需要。目標很明確,為人民服務,有什麼可爭論的呢?把更多的精力用於做公益事業,有什麼不對呢?我認為國有企業本身就是一個公益事業。
中國週刊:“國有企業本身就是一個公益事業”,這個觀點是否會引起誤解?
任志強:我們有三大類國有企業,第一類國有企業是改革前的國有企業,大部分瀕臨破產或已經破產,這部分恰恰最需要有一個好的管理者把它們帶出泥坑,創造的是社會價值最大化,因為這些企業通常揹着幾萬或者幾十萬的退休工人;第二類是柳傳志(聯想)這樣的改革開放之後新成立的國有企業,一沒錢,二沒糧草,三沒有計劃,四沒有特供,我們當時叫做計劃外全民所有制,完全靠市場闖出來的國有企業;第三類就是中石油、中石化,帶有壟斷性質的國有企業。
現在社會上的人恨不得把這三類國有企業都放到一塊兒分析,其實這三種國有企業完全不同。
中國週刊:既然華遠是掛了塊牌子的國有企業,後來為什麼沒有將其私有化?
任志強:今天你要讓我説,我還得把它變成國有企業。只要上級不批准把它私有化,我就不能把它私有化。我們可以把下屬的企業都私有化,沒有掛全民所有制牌子的都可以私有化,但是隻要掛了,借用了這個牌子,獲得了銀行貸款等各項支持或者政策優惠,你就不能幹這事,不管它有沒有國有資產。
我們不像一般人所想的,以個人利益為主或怎麼樣。再有衝突也得執行法律,有本事你就去修改法律,法律沒修改之前,就得按法律走。市場經濟的原則是不變的,我們可以把國有企業民營化管理。比如説我們的激勵機制、內部約束機制,等等,都是民營化。
中國週刊:國有企業改革最終的形態應是怎樣的?
任志強:國有的,最後不應該是企業,應該是事業。可以企業化管理,但你不能管它叫企業,不能用利潤做指標。
中國週刊:這個觀點和你的國有企業領導人的身份有些矛盾,你做了哪些推動?
任志強:在改革的過程中我們就是急先鋒。但是我們不能突破法律的界限,只能是逐步地去拱,一步一步推動改革。比如説我們是中國第一家中外合資的股份制公司,本來沒有這個法律,但我們突破了。所有的合資法上都寫上有投資總額、合作年限,我們當時就突破這兩點,所以雙方打了很長時間的官司。我們是第一家通過境外上市的公司。
我們是國有企業體制,但是民營化經營。我們在不斷地突破法律的界限,突不破的也不能去違法,這是兩個概念。能突破叫改革,突不破就是沒有改革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