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台灣“反服貿運動”十思
隨着4月10日學生宣佈退出“立法院,以3·18學運為前鋒的台灣“反服貿”運動逐漸式微。不論是否能如“我們已經寫下歷史”所願,這場風潮啓動台灣社會對既有體制與認知的再思考,具有正面意義。
首先,生產、貿易和金融全球化的無可避免。“反服貿”運動本身就是對全球化的反應,儘管對於資本流、貿易流和移工流的超速發展,所造成金融投機、資源耗竭、環境惡化、貧富極端、剝削加劇等負面影響和討論,在這次運動中相對被忽視與排除。
其次,不統不獨論的過渡性。如果台灣沒有拒絕全球化的底氣,3·18“反服貿”就只是脱離經濟解釋的政治運動。反中成為島內政治動員的令旗,説明馬政府不統不獨式的兩岸和平發展,只能作為一種政治過渡,而無法滿足島內的政經需求。只經不政,或經中政美,比批評北京的“打左燈,向右轉”還不現實。
其三,美國的影響力。冷戰時期,台灣封閉在美日台三角貿易格局內的代工產業,政治上奉行反共保守主義;30年多來,全球局勢變遷,中美積極尋求新型大國關係的建立,美方甚有“棄台”的戰略思考,唯台灣仍延續自反共異化而來的反中保守主義。但美國官方與商界無意支持台灣“反服貿”,3·18政治運動站到美國利益的全球化對立面去,只能是島內權力重組的工具,而毫無影響外部格局的可能。

民進黨“四天王”現場靜坐,支持示威學生
其四,兩岸問題的支配性。每至選舉逼近,作為政治工具的統獨議題發燒,已是台灣週期性的病灶,台灣社會的經濟民生因之內耗衰頹。2300萬台灣人決定論可以是民粹激素,但已在藍綠輪莊拜美親日的體制實踐中破產。不由自主的台灣,民主改革是空話。根治之道,是台灣定位的良性解決;這種解決,繫於兩岸政治安排的合情合理。3·18“反服貿”的影響,可能延滯這種解決的實現,卻無助於這種現實的解決,儘管將付出得不償失的代價。
其五,公民運動的工具性。“公民不服從”成為民主聖經以後,善男信女在內部製造不服從的對象,“民主”成為台灣社會處處都是燃點的口實。藝人、文人、學人、路人……任何人無論服貿所謂,皆可透過這場羣眾運動各取所需、自抬身價。代議民主服從街頭立法,或收割公民運動以為政爭資本,使得已自制獨裁、貪腐、失能領導的票決民主進一步殘廢,也使得島內公民運動走向政治對立的從屬。
其六,民主非萬能,憲政危機來自濫用民主。西方民主是個非萬能的好東西,它未必有效解決民生經濟問題,更不會凌駕國家定位之上。可台灣拿它當經濟藥方,當統獨尺度,自無寧日。若兩院處理3·18學運的標準不一,將自曝憲政危機。但毋怪學生攻佔兩院,毋怪關説案主角收成學運資本,這是場對藍綠兩黨灌輸仇共反中意識形態的歷史回報。
其七,新聞媒體的片面性。大多數新聞媒體為“反服貿”運動擾嚷終日、猛搏版面,彷佛全台灣只剩這件絲毫影響不到全球運動的事。習近平與荷、法、德、比四國簽署120多項合作協議,強化中歐戰略伙伴關係之外;歐盟支持北京加入服貿協議談判,大陸將參與並影響全球新文明秩序的建立。朴槿惠在海牙、柏林明槍暗箭批判日本政府文過飾非,並以兩德統一為借鏡,懷抱統一朝鮮半島的前景。島內媒體壯大“反服貿”聲勢的同時,卻做小台灣人的視野和位置。
其八,教改政策的遺害。小資幸福的幻滅,要質問20多年來的教改。台灣青年學歷貶值,起自上世紀末不顧人口限制與產業結構的廣設大學與多元入學政策,這和“中國入侵”無關。用“反服貿”解氣,卻放過始作俑者,錯過對媚俗政治的反思,正説明自攬民主悲壯的虛無。
其九,世代鴻溝與中國斷層。張安樂怒斥3·18學運成員“數典忘祖”、“不配當中國人”等語,是“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式的指責。但這批學生是成長於台灣“去中國化”教改的時代,他們腦海裏裝填着權利神聖、理性絕對、反威權論述等西方話語和想象;張安樂的民族倫理平台,並不存在他們的智識與情感中,他們存有的是島內當局營造的中國恐懼與殖民懷戀。
其十,網絡文明秩序的重建。對虛擬世界訊息的病態依賴,是對實體世界沮喪無力與自身情思空洞惰性的反映。外媒見識到這回“反服貿”風潮裏,島內網友的思維和用語下流,迥然不像“台灣最美麗的風景是人”,這是此間的政治人格殘缺使然。但網絡既然是不可或缺的時代平台,則如果台灣仍然美麗,如果自己的人格能超克台灣的政治殘缺,那些有禮有節的表面印象應落實在網絡世界,這是台灣正需要的公民自新運動。
“反服貿”風潮中,有人發公開信,用“恨意會淹漫你們家的每一個成員”、“嫁給馬英九是你的不幸”來鼓動周美青離婚;有人用“支那賤畜”和“皇民餘孽”來相互詆譭——如果這樣能救得了台灣,説明台灣的問題只需要低層次的思考。然而台灣不過如此嗎?學運退場後,人們的深思開始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