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韜:越南放棄亞運會,不是因為差錢
4月18日,越南政府突然宣佈,將放棄承辦2019年原定在越南河內舉行的第18屆亞洲運動會。官方給出的解釋是:越南在金融危機和全球經濟下滑中受到了巨大的影響,國家經濟水平仍處於困境。目前,越南的中央和地方預算有限,僅會用於更加緊急的任務中。簡單來説就是一句話,差錢了。但在筆者看來,這或許並非僅僅是經濟、財力因素,而更多的是越南自身的信心問題。
亞運會預算支出絕非越南當前沉重負擔
越南雖然並不是一個富裕的國家,總體上依然貧窮,但也是個GDP總額1700多億美元,年度財政預算總支出479億美元的中等國家。
在去年年底,根據原定1.5億美元的亞運會預算計劃,越南國家預算為亞運會提供的撥款額為0.3億美元,略多於全年預算支出額的萬分之六,這一預算規模小得無足輕重。
根據越南財政部透露的數據,越南文化體育和旅遊部修正的預算計劃,雖然比原來翻了一倍,但也只有3億美元的總額,2014年需要的撥款也只不過增加到0.6億美元,這僅僅是越南年度財政預算總支出的0.125%,或相當於越南今年預計GDP總額的1/3500。這樣少的金額,實在是沒辦法稱之為“沉重負擔”。
這樣小的金額,用於其他方面也不會產生什麼太大效果。越南今年的社會福利開支約有100多億美元,就算增加0.3億美元這樣一筆比原預算零頭的零頭還少的新撥款,也只能説是聊以自慰,很難將此粉飾吹捧為“不勞民傷財”或是“重視民生支出”的舉措。

2012年,越南河內獲得2019年亞運會主辦權(資料圖)
與往屆相比,越南亞運會一點也不貴
就算越南放開手腳,按照其他國家的標準投入,也會有一個可參照的支出規模水平,不可能無限巨大。這個規模水平可以通過分析過去亞運會的支出情況來作為參考:
2002年韓國釜山亞運會——本世紀第一次亞運會,被公認為舉辦的最出色的亞運會之一,因為部分主要場館是與同一年的日韓世界盃共通而分擔了費用,釜山亞運會最終支出約8.6億美元(最初預算3億美元)。
2006年多哈亞運會,石油富國卡塔爾一開始就設定了28億美元的鉅額預算,並且由卡塔爾政府全額買單,比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政府買單部分金額還要大,因此被稱為史上最貴的一屆亞運會。
2010年廣州亞運會,這幾年裏一向被批評為過於浩大,一共進行了42個大項的比賽(北京奧運會為28個大項),總計有9520名運動員參賽(北京奧運會有10942名運動員參賽),開支也僅有22億美元。
即將舉行的2014年仁川亞運會,根據亞運理事會縮減規模的決定,只有35個大項的比賽,少於廣州亞運會的42個大項。目前開支規模的預算是16.8億美元。
假設河內亞運會的直接支出與歷屆亞運會類似,全部使用新建場館,由於越南較低的勞動力和建設成本,也能夠把支出控制在20億美元左右的規模。那麼到2019年的接下來五年中,每年支出也僅僅是4-5億美元,仍在越南年度財政預算總支出的百分之一以內。這不僅距離“勞民傷財”還有很大距離,而且亞運會投資建設本身也具有拉動經濟,提供各種收益的正面效果。
如果場館儘量利用已有設施,預算支出規模還能少得多。根據路透社諮詢的經濟學家估計,大約可以控制在5億美元以內,分攤到每年約1億美元的支出,雖然多於目前每年0.3億美元的預算計劃,但與今年479億美元的越南財政總預算相比,仍然只是個很小的數字。隨着越南經濟繼續復甦,財力也將不斷增長。因此亞運會並非越南不可負擔之重。
經濟已然好轉
越南在2012年申請申辦亞運會時,經濟增長依然低迷(2012年越南經濟增長速度為之前13年來的最低水平),通脹依然嚴重(CPI漲幅9%),進口過多、外匯儲備不足(外匯僅夠兩個月的進口必須額)。就是在這樣非常不利的情況下,越南猶豫再三,終於在最後截止日期的兩個月前提出了申請。
雖然當時的大熱門是阿聯酋迪拜(迪拜在最後陳述推介時宣佈放棄),但越南確實是做好了準備要贏,才會申辦成功的。假如越南一開始就只是來混經驗,沒有真心準備舉辦亞運會,大可以在迪拜宣佈棄權之後,也跟着宣佈棄權,當時就把主辦權讓給印尼泗水市。
在獲得主辦權至今為止的一年半里,越南經濟總體情況已經改善。今年一季度的各種經濟數據都表明越南經濟不斷好轉:2014年一季度GDP增長率為四年來同比最好;CPI通脹大幅壓低;出口更是大幅增長14%;帶動經常性貿易收支為四年來首次一季度盈餘;外匯儲備相當於三個月以上進口額,為三年來首次進入基本安全級別;恢復生產的停產企業達4600家以上,較前一季度增長48.9%;外國直接投資(FDI)資金實際到位額達28.5億美元,同比增長5.5%;投向越南的FDI註冊總額達33.4億美元。
去年年中,越南安然度過因為預期美國縮減QE而導致的全球新興市場動盪,經濟基本面沒有更大的風險和危機,遠好於2012年提出申辦時。因此越南成功承辦2019年亞運會,進而實現其戰略目標的努力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沒有信心贏得最後勝利
但是,越南似乎卻失去了達成戰略目標的信心。
不必諱言,如今任何國家任何城市花費巨資承辦大型國際賽事,都不是單純為了支持國際體育事業,而是為城市及國家的戰略目標服務:進一步提升一國國際地位及形象、拉動城市發展走向國際化,乃至邁向更高的國際影響力和國際經濟樞紐地位。如韓國釜山、卡塔爾多哈申辦亞運會,都是為了讓申辦城市邁向更高的國際化,將其變成集貿易、金融、旅遊、體育、文化休閒多功能的國際服務業頂尖之城,加強這些領域在國際和區域經濟中的輻射影響力。
中國申辦大型國際賽事也不外如是。廣州以亞運會為契機,不僅提升了在亞洲的國際地位,推進了在東南亞經濟區的輻射影響力;同時也完成了許多城市化改造,完善了許多想做而一直沒有機會建設的交通、物流等大量城市配套工程。
越南的戰略目標和中國相當類似,其中包括帶動越南在2020年實現城市化率45%的戰略目標;大力推動河內的道路建設、舊區改造、道路乃至軌道交通建設;通過舉辦國際賽事,成為東盟國家體育和文化交流的中心;成為東盟中具有更大影響力和話語權的重要國家。而通過舉辦亞運會,展現越南的能力,提升越南在東盟乃至亞洲的國際影響力,是配合整個越南國家戰略的一系列賽事承辦活動中一個主要組成部分和戰略性節點。
在此前後,越南已經舉辦了各類單項錦標賽以及室內亞運會,目前仍在籌辦2016年第五屆亞洲沙灘運動會,並未放棄。
撇去那些實際並不嚴重的經濟、財力之類的困難,仔細看越南反覆提到的內容,我們就會發現:在一系列條件都改善的情況下,越南政府在近期決定放棄承辦2019年亞運會,恐怕真正的原因是對自己的信心不足。
例如,越南總理阮晉勇表示,越南沒有充分做好能夠確保賽事順利舉行的準備。雖然成功舉辦國際賽事有助於提振經濟和提升國家形象,但如果辦得不成功,反而會損害越南的名譽。越南政府的聲明裏也指出,舉辦亞運會能樹立健康的國家形象,但如果細節準備不夠充分,那麼將會適得其反。
這不禁令人聯想到2010年10月的印度英聯邦運動會。新德里在2003年就獲得2010屆英聯邦運動會主辦權,將此視作在國際舞台展示印度形象的一個好機會。新德里政府在街頭髮起大規模“清掃計劃”,很多貧民失去最後的棲身之所,甚至有貧民凍死街頭。在開幕前,連接尼赫魯運動場主場館的人行天橋坍塌,造成27名工人受傷。各國代表檢查場館時,則為堵塞的馬桶和地上的人糞所震驚。對此,印度組委會的回答居然是“我們的衞生是印度的標準,不是國際標準”。雖然最後賽事“圓滿”結束,但印度的雄心和形象都大受影響。
俄羅斯索契冬奧會也出現了些小波折,被西方媒體抓住漏洞大肆抨擊,雖然最後在閉幕式上用俄式幽默圓了場,但也許給越南人心頭留下了些許陰影。
在獲得主辦權至今為止的一年半里,雖然越南民間的支持度不高、批評聲不斷,但是越南政府和黨的內部,確實是從俄羅斯索契冬奧會的挫折發生之後,才集中出現反對聲音,進而導致了近期越南政府專門啓動內部討論。
當然,我們不可能説就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僅僅因為越南對自己信心不足,不能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出類似紕漏,就放棄承辦2019亞運會。但越南最終確實決定放棄,就表明了他們失去了達成戰略目標的信心,畏懼於這些那些、這樣那樣的困難。越南的整個國家戰略,都因此一併退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