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布坎南:歐洲議會選舉——一個幽靈在歐洲遊蕩
【英法兩大國的極右翼政黨在歐洲議會選舉中獲得大勝,震驚歐美政壇和輿論界。本文作者從美國老牌保守主義政客的視角出發,分析了歐洲新民粹主義的一些特徵。當人們拒絕自由主義的“普世性和跨國性”時,作者頗為理解,認為“人們只是想保持他們原本的樣子”;但當論及普京“試圖佔領美國所留下的文化與道德的真空地帶”,作者卻略帶醋意:“在充滿反美情緒的歐洲,人們對此拍手叫好”。不過,作者也準確地指出了歐洲精英官僚與底層民眾間的斷層:民粹主義者們常被形容為“種族主義者”、“反猶者”、“反同性戀”和“法西斯分子”。這些叫法被濫用過頭了,它們便也失去了殺傷力。而他們的死對頭,那些歐盟官僚們,口墜天花如家常便飯,實在令人無法信服。觀察者網翻譯全文,以資讀者參考。】
美國的陣亡將士悼念日將至(英語:Memorial Day,是美國聯邦法定節日,定於每年5月最後一個星期一,今年為26日,本文寫於2014年5月23日——觀察者網注),大牌媒體紛紛以驚悚大標題報道民粹主義風潮橫掃歐陸,證據就是歐洲極右政黨在歐洲議會選舉中令人震驚地迴歸。
先有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領導的民族陣線大放異彩,後有奈傑爾·法拉奇(Nigel Farage)的英國獨立黨異軍突起。

歐洲議會會場
在歐洲,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已故的友人薩姆·弗蘭西斯在其未出版著作《利維坦與他的敵人》中如此描述即將來臨的“軟性國家治理”危機:歐盟便是其標準範例。
德國哲學家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使用“文明”一詞來表述“文化有機體發展的完成階段”。1941年,皮蒂裏姆·索羅金(Pitirim Sorokin)總結出了斯賓格勒為“文明”所下定義的詳細特徵:
“世界主義與超級大都市取代‘家庭’、‘種族’、‘血親族羣’與‘祖國’;科學的無神論與絕對形而上學取代宗教;冷酷的現實態度取代對傳統和長輩的尊重;國際主義取代狹隘的民族自豪感;金錢與抽象的價值觀取代土地與具體的(現有的)價值觀;“大眾”取代“民族”;性取代母親的責任等等……”
在國家治理與文明、文化之間存在着一道巨大的隔隙。它們的兩極對立十分明顯。但它們卻反映出了當下的衝突,就像讓·莫內與羅伯特·舒曼構想的歐盟清晰地表現出了分裂與崩塌的徵兆。
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
無可爭議的是,歐盟的崛起,與數百萬從大西洋到波羅的海,從北海到地中海的居民的生活水平的空前提高,是同時發生的。
然而,儘管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的作品《人類議會》與《世界聯邦》激發了19世紀與20世紀初的世界大一統支持者們的想象力,這一夢想卻並未征服歐洲各民族的心。誰願為布魯塞爾的官僚機構而獻身?
那麼,這些如今幾乎在所有歐洲國家迅猛發展的民粹主義政黨的標誌性區分特徵有哪些呢?
首先,他們拒絕普世性和跨國性,主張向愛國主義思想及象徵事物迴歸,如民族歌曲、節日、歷史、神話、傳説等。
對於這些民族的人來説,保持其民族和文化的獨特性比任何超民族組織所提出的要求都重要得多,即便對歐盟或聯合國也一樣。
類似的情緒不僅體現在對歐盟進一步一體化的激烈抵制,也體現在對第三世界國家移民、穆斯林以及東歐國家移民的敵對情緒。
人們只是想保持他們原本的樣子。
甚至連瑞士人也在去年冬天投票通過了由瑞士人民黨提出的限制歐盟國家移民的議案。
歐洲新民粹主義的另一個準確的特點就是拘於傳統,文化保守主義,對本民族的宗教、文化和歷史方面的遺產的尊重。
不久前,身着長袍表演的大鬍子人妖歌手Conchita Wurst(1989年出生於奧地利的變裝男歌手,在出席活動時自稱為her——譯者注)在歐洲電視歌唱大賽中取勝。這一消息雖然令一干歐洲媒體眉開眼笑,然而它卻向傳統主義者們發出了一個信號,昭示着他們所信仰的文化不復存在。
正在抬頭的民粹主義的第三個特徵,就如同《紐約時報》所指出的一樣,體現在對弗拉基米爾·普京的不情願的讚揚。
原因何在?普京不僅公開駁斥了西方的道德相對論,並且在他的指引下,俄羅斯的社會章法正在有意識地向傳統基督教的善惡理念中紮根。
普京反對奧巴馬。他試圖佔領美國所留下的文化與道德的真空地帶。當我們一邊為自己的文化融合性而歡呼,一邊放寬LGBT(指女同性戀者、男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與跨性別者——譯者注)權益並允許人享有墮胎權的時候,普京卻將這些好萊塢價值觀拒之門外。
當西方的政治家與媒體稱普京將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版圖為“對美國的世界秩序的侵犯”的時候,普京為了回擊便訴諸於愛國主義與歷史:200年來克里米亞一直屬於俄羅斯。那裏的大部分居民都是俄羅斯族人。他們希望回到母國俄羅斯的懷抱。那裏有俄羅斯的暖水港。美國人無權對俄羅斯人發號施令,告訴他們生死攸關的利益應該在哪裏尋找。
在充滿反美情緒的歐洲,人們對此拍手叫好。
此外還有一個正在歐洲徘徊的幽靈——分裂主義。蘇格蘭人、加泰羅尼亞人和威尼斯人都想宣佈獨立並恢復自己曾經的國家。民粹主義者們常被形容為“種族主義者”、“反猶者”、“反同性戀”和“法西斯分子”。這些叫法被濫用過頭了,它們便也失去了殺傷力。而他們的死對頭,那些歐盟官僚們,口墜天花如家常便飯,實在令人無法信服。
這種右翼向的民粹主義有多嚴重?不僅歐盟有可能分崩離析,大英帝國也將面臨分裂,失去愛爾蘭和脱離歐盟的危險。卡梅倫首相所在的政黨——託利黨將會一分為二:親歐派和仇歐派。
和唯物主義,消費主義與社會主義一樣,跨民族主義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養育一個人的軀體,卻讓他的靈魂受飢。最終,人們厭倦了,轉而聽取那些古老的呼聲。
(本文原載作者本人博客,原標題:The Specter Haunting Europe;翻譯:彭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