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邪教殺人,你們殺政治
近日,山東招遠一名女子在麥當勞被六名邪教成員圍毆致死,犯罪分子手段殘忍,令人髮指。大多數公眾對此暴行震驚和譴責,造謠抹黑的聲響自然也免不了的。
還有那麼一羣人,跳出來痛心疾首地追問:圍觀的人為什麼不上前幫忙呢?沒有人對受害者伸出援手,社會為什麼如此冷漠?如果換成自己,大概也會袖手旁觀吧。“我們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變成了這副德行?”——“今晚,是中國人集體地恥辱。”

對不住,自己會縮頭的,別動不動就綁架中國人集體陪你們反思。至於怎麼“變成這副德行”,倒是願意陪着回憶回憶。
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範跑跑”麼?
還記得怎麼用個人選擇的自由替他辯護的嗎?
還記得怎麼污衊雷鋒造假,攻擊雷鋒精神的嗎?
還記得編寫醜化黃繼光的小段子,怎麼把邱少雲稱作烤肉的嗎?
還記得造謠狼牙山五壯士嗎?
還記得躲避崇高,説道德是對自由的綁架嗎?
還記得你們説外國人從來不提倡見義勇為,是對公民權利的推崇嗎?
還記得傳説中美國軍人選擇投降是對生命的尊重嗎?
……
名就不點了,蹦躂得歡暢的,總是那幾個。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譴責圍觀者冷漠。打起歷史虛無主義的大旗,不冷漠的都被你們掃進了垃圾堆。個人選擇的自由不是你們口中至高無上的價值嗎?個體生命和私有產權不是神聖不可侵犯嗎?圍觀者好容易踐行了理論,你們不誇上兩句,怎麼反過來説中國人冷漠沒有血性,又上升到民族劣根性了呢?
我不明白。也許,我的邏輯還停留在牛頓力學的層面,你們的邏輯已經進化到量子力學的水平——測不準啊。你們的言論如此好猜,但你們的邏輯難以捉摸,你們究竟持怎樣的立場,認為怎樣的人才算一個好人,怎樣的社會才算一個好社會,竟然是要視同一個事件發生在外國還是中國,一句話由外國人講出來還是中國人講出來而定的,你們天馬行空,簡直是薛定諤的知識分子。
當然,有些事情不能全怪你們。近代以來,關於政治共同體的想象,大體上是這樣:人類有一個自然狀態,在自然狀態中人們彼此爭鬥,陷入戰爭,有暴死的可能,所以人們簽訂社會契約,轉讓自身權利,於是有了政治共同體。雖然“自然狀態”什麼樣,“社會契約”是什麼存在諸多爭議,但契約論的模型基本上還是政治哲學的主流。
問題在於,政治共同體要存在,依賴於犧牲。不信可以翻翻《美國聯邦黨人文集》,説得很清楚:“……在一次長期的流血戰爭中並肩作戰,光榮地建立了全體的自由和獨立。”可是,如果按照一般的“契約論”來理解政治,簽訂社會契約就是為了保全每個個體的生命和自由,當維護個體成為政治邏輯的絕對起點,誰會去作出犧牲,又為了什麼而犧牲呢?
別説在戰爭時期,即便是日常生活中,誰都不會去做警察、消防隊員這樣危險的工作了。每個人與共同體的關係都是錙銖必較的算計和討價還價,沒有絲毫的認同感和價值歸屬,這樣的共同體根本不可能存在。你還指望圍觀者見義勇為?還指望人們不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有法律是維持不了一個共同體的,這是難以承受的高成本,這就是為什麼,啓蒙時代以來的政治哲學家,在以契約論構想他們的政治模型時,最後又總會訴諸於教育、公民宗教或自然宗教之類的東西。
我們需要道德、理想、價值、文化和情感寄託,這些被庸俗自由主義視為可有可無,甚至棄如敝履的東西,實際上是一種必需。有些自由主義者也假模假式地談論這些東西,但他們唯獨不願談政治,可是沒有了政治,它們就變成了裝飾品,變成了任人隨意擺弄的心靈雞湯。我們不能想象在一個“去政治化”的共同體中,怎樣身為一個原子式的理性經濟人孤獨地活着,更不能想象怎麼能一邊推崇這種活法,以至於連“範跑跑”都能辯護,一邊又責怪圍觀者冷漠,要別人集體反思。
你們曾説政治低於個人,道德低於自由,情感歸屬只是個體選擇,不該分好壞對錯,否則就是專制社會。邪教殺人,你們殺政治。難道不正是沿着這個邏輯,政治死了,道德沒根了,邪教才有機會乘虛而入,在價值虛無的土地上開出惡之花嗎?
“我們是什麼時候因為什麼變成了這副德行”,是該好好反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