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伊朗是中東亂局大贏家嗎？

隨着“伊拉克和大敍利亞伊斯蘭國”（ISIS）在伊拉克境內的肆虐，國際輿論已經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伊朗可能採取的行動上。作為伊拉克的鄰國和最重要的什葉派國家，伊朗在伊拉克的影響力毋庸置疑，而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出兵伊拉克的消息，也似乎證明伊朗的“實力恢復”。不少分析認為，伊朗是ISIS肆虐伊拉克的最大贏家。

從表面上看，確實如此。當伊拉克安全部隊在ISIS面前被打得丟盔棄甲，當美國人和阿拉伯國家面對ISIS肆虐而無法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來幫助伊拉克政府，當ISIS秉持的遜尼派極端主義力量威脅伊拉克什葉派安全，此時，伊朗出兵伊拉克，確實讓人眼前一亮。雖然尚無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與ISIS直接交鋒的視頻、照片證據，但在很多地區，ISIS向南擴張的勢頭確實疲軟下來，這恐怕並非巧合。

ISIS公佈的處決伊拉克政府軍戰俘

有些分析人士指出，進入伊拉克的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是聖城旅，並大肆演繹其在伊拉克境內的作用：有的説聖城旅在各地直接阻擊ISIS的武裝分子，戰鬥力強悍；還有的説聖城旅主力已經開始在巴格達佈防，幫助伊拉克政府守衞首都。無論哪種説法，都認為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在伊拉克當前的亂局中作用突出，影響力巨大。

這種巨大的影響至少在伊拉克什葉派民眾心中得到了印證。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聖城旅的指揮官蘇萊曼在伊拉克國內什葉派民眾中聲名遠揚，什葉派民眾將其當做可靠的保衞者和依靠者，甚至引發某些伊拉克人的不滿。

另一方面，面對ISIS來襲，整個中東地區只有伊朗表現出了強大的遏制能力。不只在伊拉克攻勢停頓，ISIS在敍利亞也遭到伊朗盟友——巴沙爾政府和真主黨的壓制。相比於猶豫不決、只調了“布什”號航母進入波斯灣的美國，顧慮重重的土耳其和曖昧不清的沙特，伊朗在伊拉克危局中賺足了人氣。

然而如果説伊朗在此次伊拉克亂局中“穩賺不賠”，那就大錯特錯了。首先是伊朗本身在伊拉克經濟損失巨大。除去聖城旅出兵的費用不説，ISIS肆虐導致伊拉克北部地區陷入戰火中。在美國和西方國家仍舊沒有解除伊朗經濟制裁的情況下，伊朗希望通過與周邊鄰國，尤其是伊拉克的雙邊貿易來減輕制裁壓力。實際上，伊朗這些年尤其是魯哈尼政府上台以來，一直希望今年能向伊拉克輸送天然氣，這樣每年伊朗就會有37億美元的收入。不過隨着戰火蔓延，一個不穩定的伊拉克將會極大地影響伊朗與伊拉克的雙邊貿易。從這個意義上説，伊朗的行動帶有強烈的止損意味。

其次是伊朗國內的政治派系鬥爭將進一步複雜。雖然魯哈尼貴為伊朗國家總統，但是伊朗國內的權力分配和設計機制，讓魯哈尼的權力受到了來自各方尤其是保守勢力的制衡。伊朗伊斯蘭革命衞隊、伊朗憲法監督委員會、伊朗議會等都是伊朗保守主義者的大本營。此次伊斯蘭革命衞隊出兵，雖然魯哈尼表示支持，但是由於伊朗憲法規定總統沒有權力控制部隊，所以伊斯蘭革命衞隊的保守派還是把魯哈尼“撇在一邊兒”。魯哈尼看似輕鬆，其實內心不一定好受。

第三，伊朗出兵可能引起周邊鄰國的擔憂。作為美國長期中東戰略的組成部分，伊朗很長一段時間都被美國和周邊鄰國如沙特、巴林“封鎖”在波斯灣和阿拉伯河的地理範圍內。儘管魯哈尼上台之後，推動新的外交方針來化解各方對於伊朗的敵視態度，並且也在事實上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但是伊朗如此大規模地主動介入伊拉克局勢，還是會讓周邊鄰國不得不對伊朗未來的戰略安排憂心忡忡。雖然與美國的短期“合作”可能給伊朗外交帶來一定的喘息，但美國遏制伊朗的戰略不可能發生根本性的扭轉。而當美國相對減少在中東的存在後，沙特與伊朗的博弈將更加表面化，伊朗現在出手雖然取勢得地，但有可能迎來一個更具敵意的周邊外交形勢。

第四，伊朗出兵可能會引起伊拉克馬利基政府的尷尬。馬利基政府其實長期以來受困於伊拉克的政治紛爭中，教派分裂加上地理上的分裂，馬利基這個“總理”其實不過是個“巴格達市長”。然而即便如此，馬利基仍然由於什葉派的身份，而被不少遜尼派視為“他者”。此番ISIS肆虐，伊拉克安全部隊不堪一擊，馬利基當然難辭其咎；伊朗出兵，更意味着什葉派勢力將會在伊拉克增強實力，那麼馬利基這個“什葉派總理”的“伊朗傀儡”罵名可能更明顯，其政治地位也可能更岌岌可危。而伊朗如果（顯得）捲入伊拉克政治過深，“干涉”的前途也未必光明。

伊拉克亂局中伊朗及時出手，看似在伊拉克民眾和世人面前攢足了面子，掙足了名頭，但實際上，伊朗收穫的很可能只是近期收益，留下的卻是無盡的麻煩。伊朗決策者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只是眼瞅着中東地區被美國搞得滿目瘡痍，既得利益岌岌可危，勉為其難替跑得快的奧巴馬“擦屁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