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明：神聖的旗幟閃耀在天空

6月19日凌晨，隨着終場哨聲響起，西班牙的“足球王朝”轟然坍塌。誰也未曾料到，戴着衞冕冠軍光環的西班牙人，倒在了曾經殖民過的這片土地，倒在了智利腳下。南美洲的綠茵之上，5個世紀前的烽火狼煙似乎仍依稀可見……

16世紀初，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薩羅，與另外兩個惡棍盧克神父及阿爾馬格羅一起，率領着不足百人的軍隊，攻打在安第斯山中古老的印加帝國。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印加王被俘，不久後慘死獄中；這個擁有百萬人口的帝國很快土崩瓦解，西班牙人將黃金洗劫一空。美國歷史學家斯塔夫裏阿諾斯寫道：曾經至高無上的太陽神子女們被當作奴隸販賣，印加的文明與榮光消失殆盡，同時，如此龐大的帝國竟敗於百人，這淪為殖民者的笑柄。

智利曾經也在印加王國的統治之下。如今，這個國家1600萬人口中，仍有4.6%的印第安人，而75%以上都是印歐混血兒，其中不少是印加人的後裔。如今，在世界盃的賽場，再次與西班牙人相逢，不知縈繞他們心頭的是哪般滋味。

你可以説足球無關政治，但你無法否認體育關乎歷史和民族，況且，回頭想想，這世界上又有什麼事情真能與政治脱得了干係。

成王敗寇，面對輸球即出局的衞冕冠軍，智利人沒有絲毫心軟。賽前的國歌，現場數萬智利球迷齊聲歌唱，細聞這雄壯的歌聲，聽到的不只是對足球的熱愛，或許還有對殖民時代恥辱的記憶。這厚重的情感點燃了馬拉卡納球場，從第一分鐘開始，西班牙人就遭遇到智利人的強勢進攻，桑切斯、比達爾、巴爾加斯輪番向卡西利亞斯的球門發起猛攻。西班牙人一直引以為傲的傳控技術被智利球員衝擊得七零八落，幾次關鍵的搶斷造就了第一個進球，巴爾加斯晃過了高傲的西班牙後衞，將鬥牛士逼到了懸崖邊。此後阿蘭奎斯再下一城，徹底打垮了殖民者的後裔。

隔着五百年的時光，南美洲的土地上的火焰依然流淌。

這不過是一場足球賽，但似乎更像是一場復仇戰，無論足球抑或土地，曾經征服世界、趾高氣揚的西班牙人，終於倒在了印加後裔的腳下。

隔着五百年的時光，南美洲的土地上的火焰依然流淌。原本，擁有世界上多位頂級攻擊手的西班牙人，不至於帶不走一個進球，但競技體育總是這般迷人。智利人在防線上眾志成城，毫無破綻，幾次捨命防守展示了南美洲民族的頑強性格。墨西哥人有句民諺説，“惹誰都不要惹怒智利人”，因為智利人的執着與較勁早已聞名拉美。從來，他們就是不好惹的“小辣椒”。

殖民往事，早已過去幾百年，舊話重提，似乎不太合適。然而，對歷史解讀的差異，依然延續着雙方的矛盾，印加後裔與西方的主流視角也有根本性的分歧。如今，許多西方學者依然堅持“歐洲中心論”，認為殖民活動促進了文明的傳播，帶動了世界經濟的飛速發展。皮薩羅等殖民者在西方人看來甚至是英雄，是文明的佈道者。但在拉美學者眼中：皮薩羅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與古老輝煌的印加王國比起來，殖民者才是真正的蠻族！

“誰能代表文明”，至今依然是無數爭端的起點。西方學界傲慢依然，認為自己是現代文明的化身，是“普世價值”的傳播者。但是，他們是否承認，有着6000多年曆史的印加文明同樣創造了令人驚歎的醫術、建築、農業技術等文明？他們是否承認，正是他們的祖先，曾經以殺戮的方式，驚動了這已延續多年的文明體？

西班牙人拒絕回答，但智利人在乎答案。

五百年前，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強者為勝，至今另世人刻骨銘心、掩卷沉思；五百年後，球場上的腥風血雨，勇者無敵，再一次讓世界扼腕驚心、唏噓不已。

哨聲鳴響，這一次，智利人以自己的方式贏回了遲到五百年的勝利。

這一刻，每個智利人都在歡呼，這是屬於勝利者的夜晚。這一刻，卡西利亞斯、阿隆索、拉莫斯……那些即將離開世界盃賽場的西班牙人們，是否也會想起曾經那段歷史？

比賽結束，智利國歌又再響起：“知曉你英名是我們信心；你那神聖，閃耀在天空的旗幟，或會見證我們在戰場上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