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訪韓日記之三：中國能理解韓國的糾結嗎

2014年7月2日 星期四 雨 構思初稿於首爾CJE&M公司總部大樓下，修改於北京文化大廈

今天習近平主席訪問韓國，開創了中國國家主席專程訪問單個國家的外交記錄。

北京離首爾航程１個半小時，這種近距離與親近感多少有點像分別在海淀、通州的兩家業務往來越來越多的公司。一天，海淀這家公司的老闆打電話到通州：下午有空嗎？我過來坐坐。對方説好，於是中午1點從海淀驅車，下午2點半到通州，然後喝喝茶，聊聊天，籤簽約，休息一晚，第二天趕回海淀。

治大國如烹小鮮，拿公司對比國家，在國際政治經濟學中是常見的理論假設。從這個角度看，韓國是一家不錯的公司，業績不錯，口碑良好，員工素質高，當然，股權結構有點複雜。中國要與韓國這樣的“公司”打交道，不只是談生意，還要從長遠的角度觀摩對方的特點、性格與訴求。

去年6月，朴槿惠訪問中國

“業績不錯”，是指韓國作為20國集團和經合組織（OECD）成員之一，也是亞太經合組織（APEC）和東亞峯會的創始國、亞洲四小龍之一、是世界上經濟發展最快的國家之一。韓國國土面積約是中國的1%、人口的3%，卻在高速互聯網、內存、液晶顯示器、等離子顯示屏、移動電話等居世界市場中的領導地位，還是造船業的全球第二、輪胎業的全球第三、合成纖維生產及紡織業居全球第四、汽車生產全球第五、鋼鐵生產全球第六，出口是世界第七，進口是世界第九。

“口碑良好”，是指韓國在經濟、文化、體育、環保等各個領域近年來取得了高速發展，“韓流”在中國幾乎成了最流行的外國文化。韓國前總統李明博曾對此總結道：韓國已從“受援國”轉變為“援助國”，海外志願活動規模急劇擴大，還有遍佈全球的韓流熱潮是國家品牌價值的上升的三大綜合原因。

“員工素質高”，是説韓國人的大學入學率達到80％，超過美國，也遠遠高於中國。韓國2010年職工年均工作時間為2193小時，德國年均工作時間僅為1419小時，美國為1695小時，日本為1733小時，遠比其他發達國家更努力。當然中國人也不輕鬆，年均工作2050小時。2010年韓國男性平均壽命增長到了77歲，女性為83歲，開始進入到了80歲“長壽國”行列。

“股權結構有點複雜”主要是指韓國主權的不完整。正如筆者曾在《韓國當年怎麼突然崛起了》一文説過，韓國抓了一手國際爛牌，夾在數個大國之間，像一個三明治。更糟糕的是，韓國數百年的歷史，幾乎沒有真正主權完整過，先是尊明、清朝廷為宗主國，後被日本侵佔，接着被美國駐軍，掌控戰時指揮權。上週筆者在首爾，一位韓國智者酒後憤言，“韓國是誰的？從來就沒有是韓國人的時候過。”

我相信，這不是氣話。因為韓國人的許多表現，時刻體現着對自我的重視。這種重視有時會變得虛妄和脆弱的自尊。所以，在不少中國眼裏，韓國是“宇宙大國”，幾乎想過韓國所有的東西都視為“世界最好的”，也很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視為是“產自韓國的”。

韓國電子產業一直居於世界領先地位

但另一方面，中國人只要想想韓國人的歷史與現實，就會很能理解韓國人的不易、糾結甚至可敬。這種感覺像極了過去大學班裏的某位小個子同學，從小都被人欺侮，但很努力，中學後足球、體育、學習成績、藝術突然間都變得很不錯，當然偶爾小心眼、小氣、吹噓家裏很富，也很討人煩、招人笑。

對待這樣的同學，大個子美國的方法是，把韓國悄悄地按到牆角，警告韓國平時小心點，強迫韓國當小弟；日本的方法是，與韓國爭美國的寵，偶爾還吐韓國一口唾沫，韓國敢怒又不敢言。相比之下，中國的尊重顯得難能可貴。據説，習主席這次赴韓國會帶兩隻熊貓，還有商貿與金融的大單子，這些都是口惠、實至的尊重，遠比“口惠實不至”的美國、“口惡實無”的日本更能得到韓國的認同。

兩週前，第二次到首爾訪問的筆者經歷再次説明了這點。

在考察他們的文化產業與環保設施時，韓國主辦方仍然習慣於把自認為最好的事物展示給我們這批中國人看：最好的演播室、最好的污水處理廠、最好的煉油廠……當中國人不感興趣、覺得國內比他們好時，對方會顯得很沮喪；但只要中國人説敬佩與尊重時，韓國組織者的表情溢於言表，把中國人當“親兄弟”。這並不是“哄”，而是需要發自內心的捧舉，以及與周邊國家不可替代的禮數。

21世紀的國際政治博弈，越來越進入了“比感化”的時代。美國學者約瑟夫·奈將這稱為“軟權力”，我倒覺得稱為“感化力”更確切。美國1/3左右的軍力部署在中國周邊2000公里的地方，卻不能抑制住中國走向世界，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兩三千來的冥冥中生存並傳播的中國感化力，使周邊各國不可能完全就範於美國霸權。

從這個角度看，習主席這次訪韓“串門之旅”體現了中國人的大誠意，就像撬動資源配置的金融大槓桿，終能感化更多的鄰里，讓鄰里關係更加緊密。

（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副院長，微信公眾號：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