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犯之三:上坂勝與慘烈的地道戰-洪希伯
【從7月3日起,中央檔案館在互聯網上公佈《日本戰犯的侵華罪行自供》,一天一個,共計45人。觀察者網特邀專欄作者整理相關戰犯的簡歷,並擇一二要事,綜合各方面證詞資訊,詳細闡述。第三個公佈的是日本戰犯上坂勝的認罪筆供。上坂勝是北疃慘案的主要責任人,日軍使用毒氣大量屠殺在北疃村地道內的中國人。此後,冀中平原許多地區的地道進行了相應改進。】
上坂勝1892年出生於日本大分縣。1913年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1933年,任步兵第七十聯隊副聯隊長,少佐軍銜。1934年,任台灣步兵第二聯隊副聯隊長、大隊長,軍階為少佐、中佐。1935年,任台南陸軍兵事部長。隨後調職中國大陸,執行訓練與河北省境內鐵路警備工作,大佐軍銜。1945年6月任陸軍第59師步兵第53旅少將旅長。同年8月20日在朝鮮咸興附近被蘇軍逮捕。

上坂勝

上坂勝自供筆錄
重要罪行
“1942年2月間,我任步兵第163聯隊聯隊長,在河北省保定縣盤踞的時候”,把“逮捕、監禁的中國人約有20名”,“用斬殺、刺殺等方法進行殺害”。“3月左右”,“因京漢鐵路望都站和清風店站中間地區約10公尺的鐵軌被拆去”,“捉了10餘名嫌疑者,經拷問而殺害3、4名”。“5月左右”,“望都附近的鐵路沿線(望都西方約1公里)的一所炮樓發生被八路軍急襲遭覆滅”,“拷問了居民30名,殺了通謀者6名,並將接近炮樓之3棟民房放火燒之”。“6月左右”,因在望都又發生炮樓被八路軍襲擊遭覆滅的事情,“拷問了很多的居民,殺害了5名通謀嫌疑者,並燒了數棟民房”。
1942年5月27日,在冀中作戰中,於河北定縣東南22公里處,“我指使第1大隊殺害了八路軍戰士、居民約達800人以上”,(即著名的“北疃慘案”,觀察者網注)“使用了赤筒和綠筒的毒氣,受到機槍掃射的不只是八路軍戰士,而迷失逃跑路途的居民也被射殺了。又在村裏進行了掃蕩,向逃入很多居民的地道里擲入赤筒和綠筒的毒氣,以至窒息,或者是對感到痛苦而逃出的居民,即施以射殺、刺殺、斬殺等殘酷行為”。冀中“侵略作戰的結果,給與中國人民的損失是:殺人約1100名,破壞房屋10棟,燒燬3棟,把450棟的房屋掠奪使用了10天的時間,並酷使中國人民240名修築8個炮樓(約10日間)”。

日本“赤筒”毒氣

被毒氣殺害的中國人
1943年春,在河北行唐西北方山區,第2大隊共“殺害八路軍和居民約250人,燒燬房屋約50棟”。“各部隊(前記行動間在各道路行進時之先發部隊)將居民組成探知組,指使他們在前頭走踏地雷而虐殺。

上坂勝閲看自己的罪證材料,拍攝於1956年公審時
1944年5月,在河南嵩縣,因一士兵失蹤“逮捕了居民十數名,並殺害了5、6名及燒了十二、三棟房子”。
1945年6月,在河南“由淅川向西峽轉進”期間,“帶着俘虜同行(我想大概有50名左右),後至豆腐店南方地區,益感前進困難,我命各部隊‘務必將累贅之俘虜殺掉’”,“全部俘虜皆被殺害”。

上左圖:78歲的李慶祥老人。上中圖:87歲的王俊傑老人。上右圖:84歲的李德祥老人談起往事掩面而泣。下圖:“北疃慘案”倖存者李德祥老人在日本東京作證言。
“北疃慘案”親歷者證言
見證人:李德祥,原北疃村青年抗日先鋒隊隊長
採訪時間:2005年4月21日上午
地點:河北定州刀槍巷
【195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軍事法庭審判日本戰犯,李德祥赴瀋陽作證“北疃慘案”。慘案製造者上坂勝、大江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上坂勝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1958年,李德祥作為民兵英模代表受到毛澤東接見。“十大元帥都見着了。”李德祥説。】
1942年四月十三(陰曆,陽曆是5月27日)清晨五六點鐘,槍聲從村東南角響起。我(時任青年抗日先鋒隊隊長)聽到槍聲,立即與張健(爆炸部部長)、劉西峯(鄉武委會秘書)會合。我們有一挺機槍、幾顆手榴彈,每人身帶8顆子彈與鬼子幹。鬼子攻得急,機槍沒派上用場,我們就鑽了地道。鬼子從東南面進村了。村裏有口(水井、地道)的地方,鬼子就架着機槍放毒瓦斯,很多井連着地道。
我們鑽進來時,毒瓦斯已經散開了。地道里一片喊聲,“鬼子放毒氣了”、“向前面走”,哭爹的喊孃的,亂極了。本來有一條地道可以逃出去,但地道里人太多,擠不動。這樣,我們就從村長李化民家地道鑽出來,尋思別的出路。剛一出洞,鬼子正好進院。劉西峯有把手槍,我和張健每人有顆手榴彈。我守門,他倆各守一扇窗户,和鬼子幹上了,我們把手榴彈扔出去後迅速鑽進地道,心想就是死也不能死在鬼子手裏。
我們第二次鑽進去時,洞裏幾乎沒聲了,死人,半死不活的人,人摞人,我們就在他們身上爬。劉西峯在頭裏,我在中間,張健在後頭。張健歲數最大(30多歲),他爬了一會兒就出不來氣了,説:“你們走吧,別管我了。”劉西峯迴應,“張部長,爬呀。”過了一會兒,張健又重複:“你們走吧。”這話説完,我聽見背後響了一槍。我回頭一看,張健嘴裏流血……他是怕連累我們,往嘴裏開了一槍。(説到這兒,李德祥掩面大哭,家人勸不住。)我和劉西峯繼續爬,不久都昏過去了。我估摸了一下,從鑽洞到昏迷,也就爬了30米。
我影影綽綽聽見頭頂上有響聲。鬼子在上面刨洞,他們要找洞裏的槍及活着的人。鬼子從刨開的洞口把我拽出去了。我流鼻涕流淚,大口大口喘氣,胸口憋悶。上衣撕爛了,胸口都是血道子,口乾得要命。從洞裏出來的男人女人,也都大口喘氣,吭吭哧哧的,個個敞胸露懷,胸前血哩忽拉的,都是自己抓的。我看見旁邊有個水桶,就爬過去。守在水桶邊的鬼子一腳把桶踢翻了,我捧着地上的水喝。
為了保命,我用在東北學的日語(李德祥8歲至14歲隨父闖關東,在瀋陽一建築工地打小工,工頭是日本人)與這個鬼子説話:“我的良民的幹活。我的米子(日語,水)的米西米西(日語,吃),我肚子疼。”鬼子問我:“你的良民?”我點頭,“太君,我的良民的幹活,我一代一代的良民的幹活。我在東北林個(瓦工)的幹活。我的工頭叫依哈拉撒。”鬼子回應:“我的明白。你別跑,你跟着我。”隨後,他從兜裏掏出兩片藥,遞給我一碗水,我喝了就開始吐(李德祥再次哭)。吐乾淨了,胸口舒坦多了,頭腦也清楚多了。
我看見鬼子用槍逼着活着的人進洞拿槍。有個婦女抱着不大點的孩子,鬼子示意她把孩子放下進洞。她照辦了,一會兒,拎把槍出來,她要孩子,鬼子不給,還叫她進去。我再沒見她出來。我親眼看見鬼子把孩子扔進火裏,孩子在裏面直蹦。
那個給我藥和水的鬼子對我説“頭裏尼庫(雞)的幹活”。他讓我給他們當伙伕,我同意了。跟了他們一天半,我看見這幫畜生怎麼禍害中國人。
鬼子燒了一堆火,把活着的上歲數的人用刺刀挑死,把青壯年反綁在樹上,腳也綁起來。牽個大狼狗,他們指誰,狗爪子就搭誰肩上,從上往下咬,把人的內臟都叼出來,直到把人活活咬死。鬼子命令一個孕婦光着身子圍着火堆跑,我認識她,叫徐玉茹,外村的。她跑了兩圈停下了,鬼子讓她繼續跑,她不動。鬼子把刺刀扎進她肚子,孩子掉出來了。
李三寶媳婦,叫範勝竹,先被鬼子強姦了,後被刺刀捅死。她有個不大的孩子,孩子爬到她媽身上吃奶,吃的都是血。
天擦黑的時候,鬼子把活着的人集中在李佔魁和朱根德家,我也跟到李佔魁家。關在兩間大屋裏的都是青壯年,基本是民兵,估摸四五十人,裏面有一區手槍隊隊長,叫李夢林。李佔魁家有地道,鬼子不知道。縣大隊政委趙曙光(解放後當過滄州地委書記)與另外七八個人關在另一間小屋,沒地道。鬼子在小屋門口堵了好多柴火。我借燒火的機會跟趙政委接上頭,把堵在門口的柴火挪開了,約好3點逃跑。我跟鬼子説給大屋的人送點水喝,鬼子同意了。我提了兩桶水。他們用這水浸濕衣服,濕衣服再把土坯牆浸透,這樣就打通了隔壁房間。晚上,他們就從地道跑了。
看見他們跑了,我拿了把菜刀掩護趙政委屋裏的人跑。他們剛跑出去就被鬼子發現了,鬼子就騎着馬追。後來知道那屋裏的人只有趙政委跑出去了,別的人都被打死了。
我躲在麥地裏。壟溝長着黃花菜,長得比麥子還高。我藏在裏面不敢動。鬼子一撤,我一口氣跑了4里路,到了東湖村。回家後,我才知道家裏5個親人死在地道里。
村裏有個木匠叫李老幺是慘案倖存者。據他説,在朱根德院子裏,他隨七八十人被押進來。鬼子把他們分成兩撥。青壯年被鬼子逼着穿上八路軍軍裝。後來聽説鬼子這麼做有兩個目的,一是把他們運到日本做苦力;二是向上面請功,謊説抓了八路戰俘。另一撥老的弱的,鬼子用機槍掃,一排一排掃,倒下兩批後,人們開始跑,但村口被鬼子堵住了,鬼子機槍對着跑出來的人亂掃。李老幺右腮幫下中了一彈,他倒在地上不敢動,就這樣撿了一條命。
慘案之後,我加入敵後武工隊、鋤奸隊。1943年,我與朱福山、李夢林接受武工隊隊長張奇貴交代的任務,幹掉“5·27”告密者,鐵桿白脖(漢奸)金大牙。那天,我們挎着一籃子雞蛋和肉將他堵在炮樓附近的酒鋪裏。金大牙中了我們的計,以為我們給他送禮,一點沒防備。我們接近他後把槍對準他的後腰:“我們隊長有話跟你説,跟我們走一趟吧。”待離炮樓遠些,我們把金大牙兩眼一蒙,手腳一捆,揹着他跑到沙河。張奇貴見到他,一刀把他耳朵割下來了,我們不解氣,把他另一隻耳朵也割下來了。他老子、娘地叫,我們不理他,在沙河邊上,把他活埋了。
見證人:王俊傑,民兵
採訪時間:2005年4月21日下午
採訪地點:河北定州市北疃村李慶祥家
當年我是村裏的民兵,負責埋地雷。“5·27”那天早晨,鬼子槍聲從五仁橋過來。鄉親們鑽地道的鑽地道,我們也鑽進西口地道。我在地道里往北爬的時候,碰見我媽,我半個月沒回家了。我媽告訴我,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在地道里,但都走散了。後來,鬼子放毒,我媽拉着我出了地道。我把我媽藏進王芬然家南屋,那兒有個洞口。等我也準備藏身時,卻被進院的鬼子抓住了,鬼子叫我進洞找武裝人員的槍。我進去了,往北走,嗆得出不來氣。人暈暈乎乎的,口渴得厲害。洞裏有個人,叫王習章,我接着他的尿喝了。爬到洞北口上來一看,鬼子出來一個打一個,出去的人全被打死了。我就又回到洞裏,從紅薯窖洞口爬出來時被鬼子抓住了。
天黑時,鬼子把我們綁着帶到朱根德家院子去。我們在那兒呆了一宿。早起,鬼子叫我們穿軍裝,説穿了就沒事,不穿就打死。我親眼看見不穿的人真被鬼子打死了。我就穿了軍裝。鬼子用繩子把我們圈住,帶我們往邵村走。一路上,鬼子看誰走不動了,就用刺刀挑死,共挑死十幾個。最後我們(40多人)被押到東北。我在東北高德煤礦挖了一年多煤。因為沒鬼子看守,好多人跑了,我和我的一個副隊長,也跑回到了北疃村。這時,我才知道我的兄弟姐妹都在“5·27”那天被毒氣燻死了。
當時,八路軍正在北疃徵兵,我就參加了。那年農曆八月夜行軍,走到大辛莊的時候,鬼子把我們包圍了。我在保定監獄呆了一年多。之後,鬼子又把我們押送到日本挖煤。1943年9月,我們從塘沽坐船到了日本雄本縣鹿兒島三井煤礦,挖煤一年多。每天至少幹15個鐘點,還吃不飽。我現在腿腫、憋氣就是那時候落下的病。1945年五月(農曆),日本投降前夕,雙方交換俘虜,我們這批人才能夠回家。我媽見到我,説不出話來,就是抱着哭。
見證人:李慶祥
採訪時間:2005年4月21日下午
採訪地點:河北定州市北疃村李慶祥家
李慶祥家距北疃烈士陵園不足百米。自建陵園之日,李慶祥便常在園內清掃敗葉、清洗墓碑。逢清明、5.27紀念日,有學生來此地祭奠,高小畢業的李慶祥便主動充當講解員。
李慶祥對記者的到來並不歡迎。因不願回憶往事,他對記者説:“你們是不是找差了人了?”後經説服,李慶祥掀開了不堪回首的一頁。
四月十三(農曆)早晨,我聽槍聲從東面過來。我們全家八口人迅速起牀逃跑。我爹帶我姐往村北跑,我媽帶着我(當年15歲)和兩個弟弟、兩個妹妹鑽了地道。後來聽我爹講,鬼子機槍封鎖了街道,姐姐害怕了,她便往回跑,也鑽了地道。地道里到處是嗆人的火藥味,漆黑一片,人們東撞一頭,西撞一頭,亂極了。
8歲的大妹妹拉着我説:“哥哥,我走不了了。”話説完,她就倒在地上。我媽一看不成,再呆在洞裏都得死,她就抱着妹妹,領着我們哥仨出了地道。一上來,看見鬼子正打中國人,我們就又回到洞裏。鬼子命令兩個中國人向洞裏喊話:“出來吧,出來吧,沒事的……”他們一邊喊話,一邊卻用燃燒的柴禾蓋住洞口。我媽帶我們往東南爬,兩個弟弟爬不動了。我媽顧不上了,帶着我和最小的妹妹繼續爬,終於爬出來了,但不敢回家,就到了解家莊我堂姨家。
我和媽中毒後的症狀是憋氣口渴流淚。聽説鬼子撤了,我們才回來。一路上,到處是屍體。張家墳、徐家墳井裏的死屍把井都填滿了。我家4間房子都燒光了。四周鄰居死的死,絕的絕。我們暫時住在東面鄰居家,他家死絕了,西面6口人死了3口,南面就剩了倆老人,北面5口人死了3口。聽人説,5月28日下午鬼子撤的時候,從地道里出來的一些人不是被機槍打死就是被渴死。

李慶祥與記載日軍北疃毒氣作戰的日文書籍
北疃烈士陵園遊記
ID名為天平聖的博主於2007年在其博客上刊登了他拜訪家鄉北疃烈士陵園的遊記。
我姥姥家在定州市(原定縣)西張謙村,緊挨大沙河。記得過去村邊有個紀念碑,碑上刻有抗戰時期死於日寇屠刀下的近百名村民姓名。這次回村沒有看到它。老輩人不多了,過去的記憶淡漠了,這些遺物也不受人重視了。但沙河對岸的北疃村烈士陵園還在,見證着那段歷史。
陵園始建於1954年,陵園面積6900平方米,有紀念塔、紀念碑亭、石牌坊、烈士墓,建築面積1150平方米。園內翠柏成蔭,是人們緬懷革命烈士、揭露日軍使用毒氣罪行、進行愛國主義的教育基地。

北疃烈士陵園
南京大屠殺七十週年剛過,我來到北疃村。北疃村是一個普通村莊,農舍與其它村莊沒有差別,路硬化了,很好走。市裏的梁軍及鄉里的楊曉、高明等告訴我説,村路是日本人投資修的,日本人還為修建北疃村“五二七”烈士陵園捐款,他們這樣做是為過去日本曾給這造成的不幸贖罪,表示懺悔或反省。

北疃烈士陵園:浴血抗戰
1937年9月28日,“七七”事變兩個多月後,定縣城失陷,國民黨軍政人員倉惶南逃,定縣境內一片混亂。八路軍挺進華北,共產黨領導着人民支撐起這抗戰的脊樑。之後,在這進行的是一場奇特的戰爭。日本侵略者除了佔據主要城鎮及個別據點外,冀中廣袤大平原大都在人民武裝掌控之中。這裏的老百姓不甘做亡國奴,聚集在共產黨周圍,奮起反抗日寇侵略。當時北疃村是定南縣抗日根據地的中心,是定南縣縣委、縣大隊及後方機關所在地,村裏建有聯村地道,民兵英勇善戰。1942年,漢奸金大牙將北疃村暴露給日軍,日軍必欲除之而後快。
1942年5月,抗戰相持階段,日寇華北方面軍總司令崗村寧次發動了“五一”大掃蕩,修築碉堡,挖封鎖溝,對冀中抗日根據地反覆進行“清剿”,實行了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5月27日早6點,日本陸軍第五十九師第五十三旅團長上坂勝令所屬大江部隊500人、偽軍數百人(有説上千人),突襲北疃村,將北疃村團團包圍並強攻。縣大隊政委趙樹光帶領一、三中隊和3個區小隊防守,設三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利用村口工事,痛擊日軍;第二道防線利用房上工事,殺傷日軍;第三道防線利用街巷和地道,與日軍展開巷戰和地道戰。日軍從村東北口、東南口和東面三路夾攻。縣大隊一連打退日軍7次衝鋒,斃敵200餘人。日軍召開戰場緊急會議,當即砍掉一個指揮官的頭,並下令拿不下北疃就“統統這樣這樣的”。
午後,縣大隊的薄弱陣地――南疃、北疃結合部被日軍攻破,巷戰開始。三中隊長王登雲犧牲,一班戰士子彈打光後誓死不當俘虜,頭挨頭拉響手榴彈壯烈犧牲。下午一點多鐘,趙樹光做出撤入地道的決定。縣大隊長範棟申帶二中隊增援,也被困在南疃地道內。縣大隊進入地道後,沒想到地道已被老百姓及罈罈罐罐等東西擠滿,地道被堵塞,根本無法施展作戰,想撤也撤不出去了。日本鬼子很快控制了全村,並在內奸帶領下,將20里長的地道節節掘開,施放瓦斯,製造了震驚華北的大慘案。
當時日軍將隨身帶的赤筒和綠筒毒氣點燃後,投放到洞裏,同時將毛柴燃着,也投放洞口,蓋上棉被。洞內充滿毒氣,毒煙從其它洞口冒出。日軍新發現許多洞口,又向裏邊大放毒氣。頓時洞內混亂起來,人們東走西撞,爭找洞口。毒氣越來越濃,人們抓這抓那,滾來滾去,有的頭鑽入地而死,有的撕爛自己的衣服頂着洞壁而死,有的滿面唾液嘔吐而死,其慘狀目不忍視。北疃村王牛爾的兩個孩子,一個10歲,一個8歲,枕在父親的腿上死在洞中。32歲的李菊懷抱不滿週歲的小孩,孩子吮着乳頭,母子死在洞中。
毒死在洞中的多為老人、婦女和孩子。強壯者掙扎着爬出洞口。日軍分守着各個洞口,並在洞口燃着柴禾。爬出洞口者不少被燒死。有的衝過大火,日軍卻不給水喝,又渴死一部分。剩下的人,被日軍捆綁起來,槍殺、刺殺或綁在樹上剖腹燒屍。計南北街上屍體50具,李家墳70具,村東北井台90多具,李洛敏家院子被刺死屍體29具,朱根德家土井裏被砍落頭顱的16具,王尚志家水井裏被刺死的10具,其中有一婦女和小孩,多是亂刀分屍。男女屍體多半裸露,慘不忍睹。

北疃村內的舊水井
27日晚,日軍將爬出洞口的王文雪等青壯年七八十人,關在朱根德家的南屋裏,一律不給水喝。由於毒性發作,一夜之間死去16人。28日早,日軍將這些無辜百姓趕到院裏,用刺刀逼人們換軍裝。不願換軍裝的許根柱、許褔山、劉玉辛等15人當即被日軍砍死。隨後,日軍將換上軍裝的人當做活捉的八路軍俘虜送到定縣城,路上又挑死14個走不動的。日軍將這些人送到石門勞工訓練所,然後送到撫順千金寨煤窯當勞工,僅王文雪一人逃回。
還有幾十人爬出洞後,被押到設在李洛敏家的“紅部”,關在兩間小屋裏,一夜之間渴死12人。日軍撤走前,將其餘的人拖到糞堆上。上至65歲的李洛敏,下至13歲的劉兵全部被槍殺,只有李洛田因沒傷着要害部位而倖免一死。
日軍盤據北疃村兩晝夜,對婦女橫加姦污蹂躪,從十歲的幼女到五六十歲的老太太,極少倖免。那些僥倖沒有被毒死的人們艱難地爬出洞外,日軍馬上將其中的婦女拉到院內,為三五成羣的日軍強姦。18歲的王某某從洞中爬出,被十幾個日軍輪姦而死。25歲的李某某和23歲的李某某被迫在李洛邁家給日軍做飯,被十幾個日軍輪姦。十幾歲的少女李某某被日軍輪姦達3個小時,女孩面色憔悴,行路艱難。日軍脱掉西湖村一青年婦女的衣裳,強令她與北疃村的赤裸青年李某某面對面坐在一起。日軍摘了很多石榴花,插在女子頭上,狂笑取樂,隨後將其拉到屋裏輪姦。在李洪晨軋花店院內,日軍當着羣眾的面,把一個12歲的幼女脱光衣服,按在地上強姦,幼女的母親在一旁泣不成聲。接着又有一個日軍從人羣中拖出一個幼女強行姦污。
縣大隊政委趙樹光被鬼子抓住後趁機挖開土牆下的地道跑出,大隊長範棟申從南疃村東南約300米外的大廟內的地道轉移出後順沙河大堤撤往東湖村,中隊長馬宗波帶領一個小隊在北疃和解家莊之間用刺刀將地道掏透轉移,縣大隊指導員賈德中、秘書範浩然等18人從南疃一家地洞中殺出。縣大隊其餘人大都犧牲。
北疃“五二七”慘案,縣大隊、區小隊、北疃及附近各村的老百姓等死難者,有屍體證明的800餘人,死於深洞及被日軍抓走或失蹤計二三百人,總計慘死1000餘人。有姓名被輪姦、強姦的婦女35人,姦污致死6人。燒燬房屋36間,搶走糧食財物無數,抓走做勞工的62人。北疃村當時共有220户,計1227人,慘案中被殺絕23户,殺死224人,主要勞動力被殺的佔35%。北疃村附近李親顧村被殺100多人,殺絕3户。
1954年6月24日北疃慘案製造者上坂勝對其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他説:事件發生的時間和地點:1942年5月27日,在冀中作戰中,於定縣南方二十二公里(地點忘了)及滹沱河北岸附近,製造事件之部隊是上坂所指揮之步兵第一六三聯隊,其中在定縣南方的罪行是第一大隊所為,在滹沱河北岸地區的罪行是第二、第三大隊所為。其殘酷手段中,最毒辣的就是使用毒氣,尤其是將大批八路軍戰士與居民驅入地道而使用毒氣,大批的人被殺,有的用刺刀刺殺或者用軍刀斬殺以及強姦等。此外,為了蒐集情報捉住居民來拷問,以及放火、破壞、掠奪等問題更不用説了,都幹過。
這種殘酷性,就是帝國主義日本軍隊之特徵。其結果,使無數居民被殺傷,用具體數字來推測的話,這只限於我的聯隊各中隊所殺傷的人員,以最低限度來計算有三千人以上。其中特別是在定縣的南疃、北疃殺害八路軍和居民的數字約一千,又在滹沱河北岸地區殺害約二千以上。
我80多歲的老母説起42年的情況:那時鬼子掃蕩,人們都往李親顧以東跑(就是北疃村方向),以為那比較安全,結果許多人看鬼子來了就躲到臨時挖的道坑裏,有人躲過了,出來後發現多數被鬼子用刺刀捅死,好慘呀!那之後鬼子到處修炮樓,幾乎村村都有,不遠的中心炮樓在車寄,這個炮樓的鬼子殺害了許多人。查資料:駐東車寄炮台日軍1938年6月到43年7月,先後殺害、虐待致死達974人,其中婦女、兒童91人;致殘215人,其中婦女、兒童38人;徵要民夫275.4萬個工時;各種財物損失達一千多億元。到“五一”大掃蕩期間,日軍在定縣境內設據點、崗樓134個,分佈於118個村鎮。主要村鎮崗樓與崗樓之間由簡易公路相連。全縣修簡易公路1140華里,挖封鎖溝1500華里。

北疃村烈士墓
日寇如此屠殺,並沒有使中國人屈服,復仇的怒火越燒越旺。縣大隊在北疃受重創後聚攏起三個班的抗日隊伍,很快投入戰鬥。“北疃慘案”倖存者之一李德祥加入敵後武工隊、除奸隊。1943年的一天,他們將“5·27”告密者、漢奸金大牙誘堵在炮樓附近的酒鋪裏,把他兩眼一蒙,手腳一捆,揹他跑到沙河邊上把他活埋了。定縣大漢奸張青玉,綽號張胖爾,抗戰期間殺死抗日干部、游擊隊員和羣眾110餘人,放毒瓦斯毒死86人,罪行累累,日本投降後加入國民黨,任定縣警察大隊中隊長,1947年被定南縣公安局逮捕,就在我老家東張謙村(與西張謙是一個大自然村)召開公判大會,沒等執行死刑,憤怒至極的羣眾就紛紛拿出備好的刀子、剪刀從四面八方湧來,有的跑了幾十裏地趕來,高呼“千刀萬剮張青玉!”硬將其肉割光。1956年6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法院特別軍事法庭將製造“五二七”北疃慘案的上坂勝等戰犯押上軍事法庭,上坂勝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
冀中大平原無險可守,挖地道是迫不得已的做法。北疃慘案發生後,冀中根據地許多地方汲取了這次慘痛的教訓,如清苑縣冉莊對村裏的地道進行了改進和完善,使之形成了一座完整的村落堡壘,有利於地道作戰作用的發揮(見電影《地道戰》)。
日軍暴行磬竹難書。特別使用化學武器公然違反國際公法,日軍稱為“決勝瓦斯”,在許多關鍵時刻,如久攻不下陣地、突圍、掩護撤退等,頻頻對我使用化學武器。1937年以後,中國方面有確切記載的日軍使用化學武器的戰例有2000多次,造成中國軍民傷亡達8萬人。戰爭期間,日本政府為了掩蓋製造和使用化學武器的罪行,把生產毒氣武器的工廠所在地大久野島從地圖上抹掉。直到戰後,這一地區才重新回到地圖上。戰後,侵華日軍遺留在中國境內的化學武器,已造成2000多中國人受到傷害。至今,我國已挖出了3.7萬枚化學武器,但估計還有200萬枚散落在曾被日軍佔領過的地區。

2014年4月5日,日本“北疃村教育交流訪中團”成員手拿親手摺疊的千紙鶴及中文悼詞,到河北定州憑弔“北疃慘案”遇難者
日寇違反國際公法搞毒氣戰造成北疃慘案,表現了他們的兇殘、強暴、野蠻、獸性與征服者的狂妄,展示的是人類最為醜惡的一面,他們要憑此震懾中國,摧殘中國,打垮中國,使中國人喪失反抗意志,使中國亡國滅種既成事實。這是日本侵略者整體犯下的反人類罪,是一羣社會渣滓一時的污濁泛起,人類獸性醜行的極端表演,喪盡天良泯滅人性的倒行逆施,一個永遠遭天譴的抹不去的歷史遺物。

2014年4月5日,日本老人為“北疃慘案”革命烈士敬獻花圈
不管今天人們有着怎樣的信仰,事實不容篡改。今天許多日本人能夠面對歷史,正面當年日寇暴行,前往北疃村悼念死者,日本民間友好組織的“三光”作戰調查委員會前往北疃村調查,表示不僅要讓日本人民知道南京大屠殺,還要知道北疃慘案,對其前輩犯下罪行道歉、懺悔,對那種暴行共同譴責,捐款修路建陵園,以補償罪責,這確實是良心發現,是人類同情心的一種表現,説明他們已經站在了人類正義一邊。今天日本首相福田訪問中國,在北大演講,也談到要以史為鑑:“我認為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儘管有過這樣、那樣不幸的時期,但我們有責任、有義務不折不扣地證實它,並傳給子孫後代”,“必須對自己的錯誤進行反省。以及帶着不傷及被害者感情的謙虛,只有認真地看待過去,並且勇敢而明智的反省該反省之處,才能避免今後重蹈覆轍的錯誤”。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歷史不能忘記,也不應忘記,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