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曉雯:大媽不鬥舞,鬥舞如繁花
“廣場舞大媽會為了搶地盤鬥舞嗎?”ya!ya!近日網絡問答社區“知乎”上的這個問題,吸引了8000多人次的參與。像一個略帶優越感的小小玩笑,脱不掉看着街舞長大的一代人視角,但提問者即便是表面上試圖理解大媽,這也是極好的。
不出所料,問題未待認真解答就先被網友“腦補”調戲了一番。“畫面太美我不敢看”、“最歡樂問題”、“A.K.A.大媽 in da house……”,網友“朱炫”當場編了個“青龍張素娥VS屠龍小菊”的武俠小説式段子。“東方青龍”張素娥的舞羣跳着《老婆最大》,腳下的青磚“發出龍吼一樣的聲音,太整齊,太霸道,廣場上大部分人都感到一種來自帝王的壓力。”而在一曲《最炫民族風》伴奏下,陳小菊與她的姐妹們“像是古老的阿芙洛黛緹……像一羣工筆畫仕女,如水垂光……”文筆不錯,真可惜文中**“這些年歲不再的老姑娘,從1960年以後就熟稔了斗的技巧”**那句,又走到“壞人變老”的老路上去。
拜託!看看下面網友們回覆再編故事好嗎?大媽們才不會這麼幹呢!網友們自述中,姥姥、媽媽、舅媽、鄰居甚至自己就是大媽舞羣中一員,還有比這更真實的大媽“鬥舞”紀實嗎?
鐵腕手段“佔山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媽逐步佔領廣場的這些年,媒體上不少有關她們“手段”的報道。在“馬逾”蒐羅的新聞中,陝西大媽和燒烤攤主打過架;浙江大媽還和小孩置過氣;廣西大媽用磚塊堵路,和私家車爭過地盤。網友“劉一”也有切身體會,大媽“讓保安把籃球場的籃筐都卸了……就因為我們會打球到七點,延緩他們半小時開舞。”

廣場舞大媽會為了搶地盤鬥舞嗎?
像這樣與“原住民”鬥爭的“硬仗”可遇不可求,行為過激的大媽也畢竟是少數。在大媽的世界裏,真正的對手是別的大媽。在這場戰爭中,硬件設備是取勝的先機!
根據“陳蘇三”觀察,“她們不會鬥舞,只會鬥誰音樂的音量更大,蓋住對方。曾經見過兩個大媽舞隊,交替抬高音量,最後竟然來了個低音炮……對,搬來個低音炮……最後另一個大媽舞隊被迫遷移陣地。”現場有多恐怖?甘肅網友“張羣”描述到,“去年冬天路過張掖,去看木塔,塔前廣場上兩撥大媽真的是拿喇叭對轟啊,站在一邊的中心範圍聽不到另外一方的音樂,站在兩邊交叉的區域聽不見手機鈴聲”。不過音量攻擊畢竟有違健身的初衷,效果也不一定好,網友“hong liang”就遇上過“拿低音炮的沒贏得戰役,結果是各跳各”的情況。
物質鬥爭的第二戰線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廣場之爭必然開闢出第二條戰線:鬥服裝、鬥經費、鬥教練、鬥舞風……還有,鬥誰睡得晚。
“洪菲萍”親歷過大媽間教練、服裝的競爭:“兩邊的勢力都很大,都擁有幾個家產上千萬的媽媽成員。我媽這邊出場一次訂做一套衣服;她們那邊請了一個北京的教練,1小時300,排一次舞500。”
網友“洪菲萍”村裏的廣場舞由來已久,大媽們搶地盤的經驗也最豐富。“2012年的時候,我們村子裏的一個愛熱鬧的有錢人家請了一個廣場舞教練來教鄰里跳舞。漸漸地人越來越多,從十個發展到幾十個,後來向村裏的居委會申請了小學的操場作為練舞的場地,鑰匙和音響均由發起人那家的媳婦掌管。然後發展起來了我們村的舞蹈隊,凡有祭祀、喜事一定會去參加表演,然後有獎金、禮品等。”為了在村子的中心場地上排舞,舞蹈隊分裂成了兩派。“兩邊的勢力都很大,都擁有幾個家產上千萬的媽媽成員。我媽這邊出場一次訂做一套衣服;她們那邊請了一個北京的教練,1小時300,排一次舞500。村子裏的居委會被她們操控着,辦活動時要誰出場,誰代表村裏去參加比賽往往是一場戰爭。”

“她們跟別的方陣有過搶地盤,不過一般都不會鬥舞,都是比誰人多誰舞新誰聲音大,誰的方陣教的好收費少等這類的核心競爭力項目。”
網友“阮球球”的家長大人是廣場舞最大方陣的領頭人,“她們跟別的方陣有過搶地盤,不過一般都不會鬥舞,**都是比誰人多誰舞新誰聲音大,誰的方陣教的好收費少等這類的核心競爭力項目。**我上次回家的時候,廣場上有5個廣場舞團體。家長大人的收費最低,是意思意思收幾塊錢算是音響錢,而且是自願的。”
物質層面的競爭終有止境,舞蹈流派之爭是正面戰場。跳四兩千斤的《泉水叮咚響》?還是疾風侵火的《倍兒爽》?在網友“抽風手戴老濕”見識過的大媽看來,這是能決定“什麼是真正的舞者”的問題。
“林思瑤”媽媽所在的舞蹈隊“一開始是隻有一個隊伍的,但是由於後來新來了一個很會跳民族舞的大媽,跟原來的隊長槓上了,所以隊伍分裂成了A和B,主攻兩個不同的舞蹈方向——健美操類似物和民族舞類似物。但是地盤只有一個啊……她們沒有鬥舞.,只是愉快地互相嘲諷了一頓(完全沒有罵人或者動粗,但是你們懂的……),然後,B隊伍‘大度地’離開了該地盤,找到了新的地方……A隊伍十分開心啊,她們獲得了初步的勝利~”
廣場舞的可持續發展模式
但這位網友的故事沒有到此為止,“我媽在B隊伍……但是她後來不去了,説是人越來越多事兒越來越多沒意思了……”戰勝者隊伍的銷蝕是大媽必須面對的問題,如何保障廣場舞隊伍長治久安,是最高層次的大媽“鬥舞”。
在這件事上,“Christine”姥姥發展起的廣場舞模式,可以提供借鑑。
“我姥姥(外婆)是她們那片地區方圓n條街以及某公園都算在內最大最正規的廣場舞的頭頭。她領導的廣場舞已經是在上面備案過的了……她非常驕傲地跟我説:‘我們是這邊唯一合法的廣場舞!’”
**走到這一步,姥姥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戰勝了周邊所有大大小小的廣場舞羣體。老太太“首先堅持自己掏錢買機器和買放歌用的U盤。其次,她規定除了每個人自願掏錢買制服以外不收一分錢。**這兩件事讓其他的大媽覺得這個領導很靠譜,她們可以不用花錢就能每天跳上兩個小時,何樂而不為啊。”
為了贏得團隊的信任“**她在這羣大媽裏面發展了幾個領舞的大媽,每兩個月請她們吃一次飯。**這幾個跳舞相對比較好的大媽就很信任和擁戴我姥姥,領舞的時候很積極認真。附近遊動不定的大媽們看到相對整齊劃一的舞蹈就比較願意加入她們這個組。”
光走到這一步還不夠,這位時髦的姥姥還動用信息技術組織跳舞、開發舞蹈資源。“她和這幾個領舞的還有微信羣,臨時取消跳舞的時候直接通知這個羣,這些人就能告訴那些沒有微信的人了。”“她們這個組跳的舞又多又新鮮,都歸功於我姥姥天天上網搜新的舞蹈教學,一個月就能學四五支新的舞蹈,到現在已經學了有五十來支了吧。”
**最後一點“她們找的那個地方鬧中取靜,**完全不擾民。她們跳舞的時候聲音也沒有那麼大,就住在旁邊也不會聽得到。”
——有組織、有紀律、場地條件好、領導值得信賴、舞蹈新鮮而且不要錢——走“羣眾路線”的大媽廣場舞,贊!贊!贊!
大媽們這麼努力,大家造嗎?!大媽“鬥舞”從原始的粗放野蠻“進化”到最終的温和禮讓的例子並不罕見。網友“張東東”説,臨近的廣場上,“前幾年,關門關窗也能聽到喇叭聲。現在,開窗也聽不到了。”撕掉那些輕佻的“文革餘孽”標籤,客觀地看看這支隊伍,這當中有“蔡春彥”這樣的24歲女孩,有着“林思瑤”媽媽那樣的教師、中層幹部,有“Christine”姥姥這樣周全的領頭者。“壞人變老”的論調可以休矣!
大媽隊伍的發展也不是一往無前的,網友“程鈺博”家樓下的大媽顯然還處在前進的“曲折”中。兩派大媽為搶地盤,“直接打起來了,結果雙方的兒女直接前來助陣,結果警車來了把主要滋事的幾個母女帶走了。”大媽兩敗俱傷後,劇情又出現了大逆轉“今年四月份,年輕人用網絡聚集一起把廣場變成了停車場,一下解決了小區的兩大難題。”回到開頭大媽們與小販鬥、與小孩鬥、與車主鬥……那些輿論場中受盡指責和嘲諷的大媽們,誰説沒有些辛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