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觀察者：穿漢服，反儒家？-關哲
6月20日，江蘇師範大學2014屆碩士研究生畢業典禮上，男生統一穿起朱子深衣漢服，女生身着曲裾深衣漢服出席。除了校領導和師生，教育部、徐州市和江蘇省教育廳的官員也穿上了漢服。
“學位服”看似只是小事，卻折射出中國的公共精神早已陷入巨大的分裂和內傷。
江蘇師範大學2014屆碩士研究生畢業典禮
“中國特色”的學位服
關於學位服的“中國特色”的爭議已非一日。1994年5月10日，根據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十二次會議關於制定一套既有中國特色又符合世界慣例、統一規範的學位服，向學位授予單位推薦使用的決定，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印發了《關於推薦使用學位服的通知》及其附件《學位服簡樣》和《學位服着裝規範》，這標誌了中國學位服規範體系的確立。
學位服簡樣
但民間對現行學位服的不滿一直存在，不少人認為，應用“漢服”特色更明顯的學位服代替之。早在2006年，網友“溪山琴況”曾向教育部等教育界人士發出倡議，公佈中國式學位服服飾倡議、設計和學位授予禮儀方案，以求得到重視。
“溪山琴況”在“倡議書”中説：近代以來，脱胎於西方宗教僧侶長袍的西方式學位服逐漸進入中國，成為改革方案後我國推行學位服制度所依據的設計藍本。西方式學位服無論從起源、造型特點、文化涵義等諸多方面來看，與我們源自文明傳統又面向未來的教育與科學的事業不盡協調。為此，我們進行了“中國式學位服”的設計嘗試，希望對探討中國學位制度的完善和發展形成有益的啓發和借鑑，期待中國特色的學位制度及學位禮儀能應時而變。
“溪山琴況”還表示：“現行學位服適合西方人，而中國人普遍溜肩、個子不高的身材穿起來一點美感都沒有，彷彿挫兮兮的玉米棒子。漢服式樣的學位服不錯，收了腰，腰線提高，給人感覺很精神。”
“溪山琴況”的設計方案
“溪山琴況”的設計方案在當時就引起了媒體關注。
北京服裝學院教師馬久成博士曾擔任“構建中國現代學位服體系”課題組組長。他認為，西方學位服引進中國時已考慮到中國人的身材特徵，修改了很多細節，“學位服前面的盤扣、披肩的花紋和圖案都是西方沒有的，披肩的造型和服裝的版型也更符合中國人的體形。”
在馬久成看來，網絡版的“中國式學位服”缺乏推廣的可行性，學位和學位服本來就是西方舶來品，具有鮮明服飾特徵，也遵循國際慣例；而所謂的“中國式學位服”像是古代官服，把漢代的服裝生搬硬套到我們現在的服裝裏來，符號指向存在偏差。“除研究以外，現在沒有按照古書照搬服裝模式的，即便影視劇表演中，都得依據歷史和演員的性格、角色對古代服裝進行改革和創造，《漢武大帝》和《大明宮詞》裏的漢服就是經過了這樣的再創造。”
東華大學服裝學院教授包銘新當時則認為，提出中國式學位服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但他認為這個設計看上去既像道家服裝又像祭祀穿的冕服，只是做了簡化，並沒有太多創新。包銘新強調，如果用中國元素設計學位服，沒必要非強調漢族服飾，漢族不是中國唯一的民族，“只要是我們中國的服飾都可以”。
封建糟粕，還是中國特色？
此次教育部官員穿漢服參加江蘇師大的畢業典禮，顯然打破了“有中國特色又符合世界慣例”的指導意見，著名ID@馬前卒 首先開炮：“尸居餘氣，封建糟粕反攻倒算”。
但什麼是“封建糟粕”應該拋棄，什麼是“傳統精華”應當繼承，目前尚無共識。持相反意見的@四方蒼茫 沒有正面辯護，而是反唇相譏：“現在我們一般學校畢業時穿的學士（碩士、博士）服，也是從西歐中世紀的大學傳下來的，算不算‘尸居餘氣，封建糟粕反攻倒算’呢？”
“就在上週，我高高興興地穿着典型的西方式碩士學位服和大家一起合影、上台受領‘兩證’，接受校長撥穗正冠，慶賀自己正式畢業並取得碩士學位。只是像這樣的漢式學位授予儀式讓我震撼、驚豔、羨慕，它不但與眾不同，而且富有民族特色和濃厚的文化底藴，使我深感讚許罷了。”
@四方蒼茫 的這些和回憶和感嘆，也許激發了另一位網友@Lucifer丶吟風 的想象靈感：
“文科穿文官朝服，理科穿武將朝服，一米九的大漢，戴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手持方天畫戟，我擦，好帥。”
“中國不能只宣揚漢族文化”
但中國特色是否就意味着“漢服”？
在不少人看來，漢服不僅是應該留在博物館的老古董，還內含着“華夷之辨”這種對少數民族的歧視。@麥芒四射 説：“有文化可不是靠衣冠的。那些古董只能屬於歷史了。就是真的想突出傳統，也應該在舊的基礎上創新出更符合時代要求的衣服來。更何況，現在是中華民族，可不僅僅是你們漢族。怎麼老是那麼狹隘呢。”
所謂“華夷之辨”，用網友@木香齋 的話介紹：“中華，中國華夏的簡稱，中國是華夏文明的中心。華夏文明簡稱禮樂衣冠文明。有章服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故稱夏，華夏就是衣冠禮樂的意思。”由此，“身穿漢服的禮儀之邦”產生了文化優越感，對周邊少數民族稱之為“夷”。
在歷史上，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的相互學習時有發生，不僅少數民族向漢族學習，漢族也經常學習少數民族。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既是一次出於軍事需要的改革，同時也打破了華夏民族在文化上高於少數民族的固有認識，奠定了中原華夏民族與北方遊牧民族服飾融合的基礎。
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過於強調“漢服”無疑容易讓人聯想到“大漢族主義”。
網友@swingler 不贊成提倡漢服，他的理由就是中國作為多民族國家的特殊性：“現在官方沒有廣泛提倡漢族傳統的服裝（就是漢服）是有道理的。日本可以搞和服，因為日本沒有民族問題；韓國也可以搞朝鮮族服裝，因為它的民族也單一。但是，中國不行。中國不能稱説自己的祖先僅僅是秦皇漢武的國民。中國不能只宣揚漢族文化。”
“如果這個學校的儀式上，就算只有一個少數民族服飾，那也沒有問題。但是這個學校所有老師公然以漢族服飾來表達禮儀，那麼校內的穆斯林餐廳還開不開？餐廳裏面的人會怎麼議論？雖然很多蒙古族、滿族、回族人不會説自己的民族語言，但是，高考加分讓他們明白自己不是漢族。這些人畢業的時候，着漢服參加漢族儀式來總結自己的學習生涯，他們會怎麼想？”
但另一些網友指出，要對西方式的“民族論”加以清算，“如果大家始終在西方民族主義的語境下討論，只會越討論越混亂矛盾，中國古代並無民族一説，中國是文明型國家，華夷之辯，本質是文化認同之別。與西方基於種族血緣之上民族識別根本不同。”@花落風定 的觀點立即得到了響應。@四方蒼茫 也認為“西式民族論”的產物“要不得”。
“實際上我們中華文化圈的傳統民族觀更接近於今天美國人對‘誰是美國人’的民族觀——服從中華政府的管制和法律、以中華文化價值觀為自己價值觀的人，都是‘華夏’”。
他還提醒：“當年中山先生時代只有‘五族共和’，全國沒有誰跳出來説‘五族不對！還缺我呢’，很多‘族’都是解放後按照斯大林政策（實際上斯大林政策的民族劃分又源自其一脈相承的西方民族理論）人為‘確定’出來的。”
但就如有些網友所問的：“説漢服其實不是僅僅弘揚漢族文化。讓其他民族怎麼相信？”@神説愛我者 認為：“可以讓少數民族學生穿着本民族服飾即可。其實説來可悲，各少數民族都有自己的代表服飾，反倒是漢族到現在也沒個民族服飾。”不過，從旁觀者的角度，這樣涇渭分明真的好嗎？
即使在支持漢服、支持恢復傳統文化的人中間，觀點也有差別。有的人主張恢復中國歷史上最鼎盛的漢唐時期的衣冠，有些人則主張學習宋明即可。因此，雖然同樣是支持漢服，卻經常可以看到，不同的人所穿的衣服的樣式並不相同。
是否支持儒家正統地位，是另一個重要的分界線。一部分人支持漢服，支持復興傳統文化，但不承認儒家的主導地位，反而認為正是儒家思想使中國走向了僵化和封閉，導致中國在近現代全面落後於西方；而另一部分人更加熱衷於恢復儒家文化，所以他們支持的並非“漢服”，而是儒冠深衣。這種不同的思路和立場在服裝設計上也會體現出來。
“只有達官顯貴的禮服？”
除了民族文化特色的維度，還有社會階層問題。
“請問漢族民族服飾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只有達官顯貴的禮服，沒有鄉下農夫、手藝人、工匠的常服？民族歸民族，階級歸階級，你要人服氣閉嘴，先得一碗水端平。”網友@神聖巨喵 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他還引用馬克思的話來批判：“他們戰戰兢兢地請出亡靈來給他們以幫助，借用他們的名字、口號和衣服，以便穿着這種久受崇敬的服裝，用這種借用的語言，演出歷史的新場面。”
對此，網友@隨便用用 反駁説：“脱胎於歐洲傳統服飾的西裝，也體現了階級，誰見過勞動人民穿西裝下地幹活的？”
“不同的社會分工自有各有相應的職業服裝，讓人一看就知道那人是做什麼的，這裏的是禮服，這跟勞作的衣服是有差別的。”@賈旭剛 則申明禮服的屬性。
一直力挺“漢服”的@四方蒼茫 也表示：“應該反過來説，古代只有貴族才允許穿的威儀禮服，今天人人有才者皆得穿，正表現出社會的進步和平等。”
2013年4月14日上午10點，一場春季祭孔大典在濟南府學文廟隆重舉行。這次祭孔大典是由濟南市傳統文化研究會、山東大學國學社等聯合舉辦的一次民間祭孔典禮，來自山東大學、山東師範大學、濟南大學、齊魯師範學院、山東中醫藥大學、山東財經大學、山東聖翰職業學院、曲阜國學院等單位的教師和學生，濟南市傳統文化研究會會員，以及愛好國學的社會各界人士，共同參與了這次祭禮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