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羅奇:美國不願意改變,這很危險
【摩根斯坦利老將斯蒂芬·羅奇,是華爾街難得對中國經濟比較樂觀的一位。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國際金融機構紛紛表示中國將步泰國、新加坡後塵時,時任摩根斯丹利首席經濟學家的羅奇,多次來中國調研,最終預測認為中國能夠抵禦危機,事實證明,他説對了。
當美國政客和媒體大肆指責中國,應該為中美貿易失衡負責的時候,羅奇反其道而行之,認為中國不應該再成為中美經濟失衡的替罪羊。
7月22日,斯蒂芬·羅奇攜帶他的中文版新書《失衡——美國和中國相互依存》來到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大師講堂做演講。他認為,長期以來,中美兩國相互依存,相互依賴,“中國儲蓄,美國消費”,這樣的依存關係會出現兩種結果,其一是良性負責任的互惠互利,其二是糟糕的結果,就像現在,中美兩國在貿易、貨幣、網絡竊密等問題上互相指責。然而,中國已經啓動改革,企圖打破中國對美國的依賴,但美國還不願意改變,不願意減少消費,增加儲蓄,這樣的結果會很危險。】
以下為斯蒂芬·羅奇演講全文(觀察者網整理,有刪節):

7月22日,斯蒂芬·羅奇在大師講堂做演講
美國和中國,人們經常會描述他們是世界第一大、第二大經濟體,或者全球的強國和正在崛起的大國。但有時候我們會陷入這種口號中不能自拔,我覺得我們不僅僅是要想出一些詞來體現人們的情感,還要再深入挖掘這兩個經濟體背後的發展驅動因素是什麼,而且什麼促使他們走到一起,什麼又會將他們推向對立的兩邊。
中美之間的關係,是我作為經濟學家研究使命中的一箇中心內容,我在摩根斯坦利的職業生涯是從30年前開始的,這三十年可以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我非常注重分析預測美國的經濟,我在華盛頓美聯儲工作的時候培養起來的一些技能,能夠幫助我做這些預測。
我職業生涯發展的第二部分是更加全球化,更加強調亞洲,尤其是中國(指擔任摩根斯坦利亞洲區主席期間,觀察者網注)。對我來説,非常關鍵的一個時刻,就是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的時候,世界上最有活力的地區的金融系統一夜之間就崩潰了。那個時候摩根斯坦利的經濟學家團隊是世界上最頂尖的,我打造了這樣一個團隊。然而亞洲金融危機爆發的時候,我們非常羞愧,因為我們團隊的預測是最糟糕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亞洲發生了什麼。這場危機讓我們非常震驚,對我們摩根斯坦利的聲譽也產生了影響。
亞洲金融系統幾乎失控了,危機馬上就要波及到中國。亞洲的一個又一個國家,泰國、印尼、韓國、台灣地區,還有新加坡、香港,一個接一個倒下了,大家都認為馬上就輪到中國了。那時候我雖然到過中國幾趟,但對中國的經濟瞭解不多,我要挽救我們團隊的聲譽,就必須要搞清楚中國會發生什麼?所以在1997年中期的時候,我一個月往中國跑兩次。很快,我就發現,中國的發展道路與其他亞洲經濟體不一樣,不會像韓國、泰國、印尼這些國家一樣崩潰。
有了這樣的認識以後,基於我的分析,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亞洲金融危機最終會觸底,這個底很大程度上就是要感謝中國經濟堅韌的基本面,亞洲經濟的領導力會從日本的手裏轉移到中國。我很驕傲的説,我的結論是正確的,但我坦誠地告訴你們,這個結論讓我在日本很不待見。
所以1997年對我來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年份,我從此開始以非常有建設性的態度來分析中國經濟的前景。
中美關係相互依賴,摩擦不斷
在摩根斯坦利工作30年以後,我就決定換個事情做。我非常榮幸能夠從華爾街全身而退,五年前我到了耶魯大學。
在耶魯大學,我把自己職業生涯的兩大塊融合在一起,前半段我是關注美國的經濟學家,後半段我更專注中國經濟的研究。我確實感覺到,這樣的一種經歷對我的研究大有幫助,對美國、中國都有深入的研究,這是我的長處。
在開始講中美關係之前,我想再退一步跟大家講一些背景信息。我要承認,我受到我夫人的影響,她是一位心理學家,她對關係的認識也影響了我對中美之間關係的分析,通過我夫人的知識和洞察力,我深入瞭解到關係理論。在心理學當中,有一個術語叫做相互依存,二者相互依賴對方生存下去,他們的個人身份都是通過從對方獲得的反饋建立起來的,但是這樣一種關係不穩定,越依賴於對方來幫助解決自己的身份認同,就越會失去自己的身份認同,甚至有一些脆弱,最終會帶來衝突,帶來一些矛盾,這樣一種相互依存是不健康的,不穩定的,也是不可持續的。
美國和中國,我們可以看得出來,是非常明顯地展現出相互依存的不利一面,看一看我們的現狀:比如在互聯網竊密、貨幣問題方面的互相指責,還有東海航線問題、南海問題,雙方都説問題是對方造成的,這就是大家在經濟當中相互依存帶來的不利關係。
我新書的題目就叫做《失衡——美國和中國相互依存》,就是對心理學當中這樣一種關係理論進行分析。這樣的分析視角,一方面令人很困惑,因為有很多衝突,但是這本書最後還是讓大家充滿希望的。最後,有一段診斷性的文章提出解決方案,怎麼樣應對這樣一種相互依存帶來的衝突,我會提到解決辦法。
現在我們來看一下美中關係中一些關鍵的概念,兩個經濟體當中消費所佔的比重,美國的消費更多,超過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國家,消費佔的比例是非常之高。中國的消費比較少,可以説在現代經濟體當中,中國是消費比例最低的一個國家。美國是一個終極消費者,中國是終極生產者,消費者依賴於生產者,生產者也依賴於消費者,所以這裏的主題叫做經濟互依性,美國消費者急需來自中國的廉價產品,這樣他們才能夠收支相抵,中國的收入變化比較少,消費在增加,現在美國沒有額外的盈餘,怎麼支撐消費?中國來買我們的國債,所以最終生產者的出口推動了它的增長,需要強有力的全球需求來推動中國的出口,最大出口的市場就是美國。
接下來我要告訴大家的故事就是,這種相互依存關係帶來了一些不平衡,一些摩擦,使得兩個國家別無選擇,只能進行變革。在我的故事當中有幾個關鍵的時間點。兩國之間關係的故事都是從1978年開始的。
當時中國剛剛結束文化大革命,異常的小心,非常需要發展經濟,這樣才能生存下去。1978年12月份,鄧小平先生宣佈改革開放,給出的答案就是出口導向型的經濟,很大一部分出口到美國,幫助美國消費者捱過那段滯漲引起的緊巴日子。1978年美國消費不振,急需新的經濟增長點,於是就到中國來尋找解決美國兩難困境的方法。所以1978年標誌着美中關係新故事的開始。

斯蒂芬·羅奇演講:中美經濟關係再平衡
中國發展:三條腿都要穩
2007年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點。2007年時任中國總理温家寶説,我們經濟發展的背後,中美經濟關係是不穩定、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可持續的,他説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北京。我們看到中國經濟的關鍵數據,固定投資佔GDP的比重非常高,消費佔GDP的比重在下降,這是任何現代大型經濟體沒有經歷過的。
温家寶總理的評論引發了一場辯論,那就是到底中國需要什麼樣的經濟增長方式?經過了30年的快速增長以後,接下來什麼樣的模式才是適合中國的?這場辯論延續了四年,最後推動了“十二五”計劃,中國提出了一系列非常重要的戰略部署。
“十二五”計劃提出了一種新的經濟增長方式,就是要把終極生產者轉型成一個更加平衡、更加靠內需來推動的經濟體。大家可以看到,轉型首先面臨的挑戰就是,要提高居民的個人可支配收入佔GDP的比重,2012年這個比例低於43%,大概是美國的一半。所以在“十二五”規劃當中強調三大基石:要有更多的工作崗位,尤其是突出發展服務業;通過城鎮化推動居民工資的增長;打消大家的顧慮,要打造社保體系,讓人們擁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這就是經過四年爭論之後得出的新結論。
中國的“十二五”規劃期間實施了三年,城鎮化和服務業方面進展不錯,但是社保做得不太好。就像我坐了一個三角凳,如果一條腿被抽掉,就可能要摔倒,這就是風險。
首先來看前面兩個,一個是服務業。中國的服務業佔比其實是比較小的,“十二五”規劃的目標是從45%上升到47%,好消息是,計劃正在見效,第三產業不斷在上升,現在成為中國經濟體當中非常大的產業,雖然幅度不是很大。
過去,製造業和建築業每年的增長速度都比服務業快3%,但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中國應該説是世界的製造中心,現在已經越來越多的以服務業為導向,但這個故事只不過才剛講了一個開頭而已。
從服務業能夠看到中國增長的潛力,也能夠解釋增長速度的放緩。我想給大家強調的是就業人數,經過數據分析,我們會發現,第三產業的單位產出就業人數,比第二產業高出30%,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結論。而且我非常高興的説,昨天當我和北京發改委的高級官員溝通的時候,他們也非常理解這一點。
這意味着什麼呢?如果作為決策者中國政府的目標是要吸納勞動力,也就是説看就業崗位的增長水平,那麼每年經濟增長7%也沒有關係。與製造業和建築業為導向的經濟不一樣,這種形式的經濟需要10%的增長率才能保持較高水平的就業崗位增長。現在服務業發展起來了,7%的增長率就可以吸收很多的勞動力,這意味着經濟增長7%,就可以維護社會的穩定。
順便説一下當經濟放緩至7%,可以解決很多失衡問題,環境的惡化、資源消耗、不平等現象等,還能改變粗放式的增長,可見,服務業的增長可以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轉型途徑。經濟增長速度雖然放緩了,但是卻能更持續更廣泛的經濟增長。
第二就是城鎮化,數字非常能夠説明問題,在80年代的時候,城市人口不到總人口的20%,去年是54%,2020年城市人口再增加1億能佔到總人口的65%。城鎮化對於我們所説的消費拉動經濟增長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我們已經説過了,城市工作人員的消耗率是農村人口的3倍。但我們不能説僅僅是農村人到城市裏面去,而沒有創造就業機會,這是不行的,否則就會有大量的城市失業人口,會有貧困現象出現。
李克強總理一直在強調服務業和城鎮化的相互關係,他認識到,服務業的發展其實是城鎮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管你在哪個國家,哪個經濟體都是如此,他們能夠帶來大量的就業機會,我前面已經給大家分析了服務業其實是勞動密集型行業。像中國這樣的人口眾多的國家,非常需要服務業,服務業和城鎮化之間的關係又非常密切,城鎮化還能夠推動高投資。
有很多人非常擔心中國,他們覺得中國投資佔GDP的比重實在是太高了,難以持續,其實我不是這樣看的。因為當我看中國投資的時候,我對於新的產能投資倒不是非常的擔心,我擔心的是存量,人均資本存量,它能夠推動生產率的提升。儘管説中國固定投資佔GDP的比重是47%,但是人均資本的存量,我這裏指針對城市的勞工,其實在世界排名是非常靠後的,中國還需要持續不斷加大投資,只有這樣才能支持生產率不斷提升。因而中國的城鎮化發展也還需要有很多年。
成功的故事就講到這裏,我前面説到了,“十二五”計劃當中的一個缺陷,應該説是社會保障,尤其是對於醫療的投資,還有對於退休的投資。中國社會正在快速的老齡化,因為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造成了這種現象,所以大家看到撫養比率在不斷攀升。
但是我們來看一下社保基金,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來支持不斷老齡化的人口,大家來看全國社保基金,以及當地政府社會保障基金和私人養老基金,人均只有區區569美元,只有這麼點錢去支持他們一輩子退休生活。當然人民幣在中國可能比在國外經花一點,但是這些還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説了“十二五”計劃的戰略是對的,問題是在於實施,兩條腿已經有了,但是第三條腿還是欠缺的。
我們現在來看一下我要講的第四個時間點,2013年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我前面講了兩個時間點,一個是1978年,一個是1997年,這第三個是2007年,請大家記住這四個時間點。
中國改革:從世界終極生產商變成平衡經濟體
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多項建議,怎麼樣去解決三條腿當中缺失的一條腿?放鬆獨生子女政策,户籍制度改革,存款利率自由化等等,都是推動消費者收入和解決最重要的社會保障基金收入的辦法,到2020年的時候,國企上繳利潤的30%用來支持社會保障的基金,能夠減少因為人們的擔心而引起的預防性儲蓄。
“十二五”計劃,加上三中全會,這兩個組合讓我對於中國的中長期有非常建設性的看法,我覺得中國面臨巨大的挑戰就是要進行轉型,從世界終極的生產商變成一個更加平衡的經濟體,這是我的一個核心結論。
另外一點,我覺得非常重要的是,計劃的實施,過去十五年我在在中國呆了很多時間,我經常聽到各種各樣的演講,聽到領導做的各種各樣的承諾,承諾他們將會做什麼。“將”這個詞,其實是非常令人擔心的。我們要把將會做什麼用我們現在正在做什麼來取代,那這就會把重心關注到實施和落實上面。要去解決中國政策落實的問題,幾乎是治理能力方面的一場革命。
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也是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治理形式的改革,我可以向大家保證,在西方沒有一個人在評估中國挑戰的時候,關注到這一點是非常重要和有價值的。這個新領導小組是由習近平主席來領導的,他不僅僅關注經濟、金融,而且也關注政治、環境、文化、生態、政黨結構、社會結構,在中國要落實政策就要靠這個組織。我覺得,一些政府部委手中的權力會逐步被削弱,當然我這個觀點是非常具有爭議性的,人們就覺得老的治理體系本身就是問題的一部分。
當2012年11月份習近平被任命為國家主席的時候,他説的第一句話就是中國經濟要可持續發展,頭號風險就是特殊利益團體的阻力。
中國要能夠成功轉型,要能夠繼續繁榮發展,就必須要破除這些特殊利益羣體,要懲處腐敗集團,這是整個轉型過程當中非常必需也是非常關鍵的環節。當然這可能是過渡階段中最困難最痛苦的一部分,但這是中國早就應該實施的平衡措施。
其實人們對於中國還是有很多疑慮,西方觀察家經常擔心中國,他們會講中國債務水平的上升、影子銀行,會講房地產的泡沫等等,很多人深深地相信,中國處於一個重大危機的邊緣,我就是為了説服他們,他們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説一些什麼。
中國要多消費,美國要多儲蓄
我還有最後的一些關鍵要點要講,前面我講到兩個相互依賴的經濟體,我的結論是,中國是非常依賴美國的,但現在正在改變自己的發展模式。中國正在重新實現平衡,中國感覺到必須要靠自己,更少地依賴別人,從而在全球建立起自己獨立的大國地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説,可能有一點牽強,這就是習近平主席説的中國夢,更多是依賴於自我,自力更生。
那麼美國在做什麼?在關係理論當中,如果兩個個體彼此是相互依賴的,然後他們發現有問題了,其中一方説,我要解決我自己的問題,我要更多的獨立,更多的自力更生。另外一個人説我不變,那麼就會出問題。另外一方會覺得自己的情感受到了傷害,這樣就會成為一股非常不穩定的力量,事實上這就是美國現在的風險,因為美國並沒有變化。
美國現在老觀點還在作祟——過度的消費,實際上就是過度消費給我們造成金融危機。我再回到1978年,美國那個時候陷入滯脹。第二個日期是2007年,美國進入金融危機,這是30年代以來最糟糕的一個危機,美國現在仍然處在危機造成的衰退當中,美國要修復這種扭曲的不可持續不穩定的資產負債表。
好消息是美國經濟的修復取得了進展,收入債務的比重現在下降了,這是好消息。壞消息是現在這個比例還是太高,比20世紀最後30年長期平均值還高40%,個人儲蓄幾乎是零。美國人認為,房地產是他們長期的儲蓄,房地產泡沫破裂以後他們就沒有儲蓄了。美國現在再重新恢復儲蓄,但進展非常慢。結果就是美國進入這樣一個時期:70%的經濟推動力來自消費,但消費6年沒有任何起色。美國通脹調整以後,25個季度平均消費增長率只有1.2%,那是金融危機之前12年平均值的三分之一。
消費者都知道,要消費必須要有收入,他們正在修復他們的資產負債表,我們的政策制定者,通過量化寬鬆想要重新推動消費者的消費,通過老百姓財富增加來刺激消費,那我們不希望重新再平衡。中國希望再平衡,美國人不希望。
現在我們來看中國往哪裏走,還有美國的故事如何繼續。就像我一開始就提到了,中國要少儲蓄多消費,美國要多儲蓄少消費,美國人根本就不儲蓄。我們為什麼要儲蓄呢?那中國人把儲蓄都交給我們了,我們要求中國人努力辛勤的工作來支持我們,中國就答應了,那我要感謝在座所有的人,把你們的儲蓄都交給了美國。
如果我剛才的分析是正確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國的儲蓄下降,更多是消費,內需對於美國人的支持就會下降,所以對於美國人來講,一定要儲蓄。大美國總體的儲蓄率,包括個人、企業、政府部門,經過通脹調整以後,2008年的儲蓄是負的,現在也是20世紀最後30年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只有通過儲蓄美國才能夠打造競爭力,才能推動對基礎設施、人力資源、管理能力的投資,然後讓我們的經濟重新平衡,不再是過度消費,而是美國的產品和服務的出口,這是美國所需要的,但是現在美國沒有這樣做。

演講之前,斯蒂芬·羅奇接受觀察者網在內的幾家媒體採訪
中國已經改變,美國還無動於衷
最後要把我的結論告訴大家,一個好的,一個壞的,這是非常糟糕的情景,這就是不對稱的再平衡,中國的再平衡是有可能實現的,儲蓄過剩轉變為銀行吸收存款,這樣經常賬户盈餘會下降,外匯儲備等等增加也會放緩,中國不太願意買美國的國債了,美國必須找其他的資金提供方來補這個缺口。但是其他的一些國家跟中國不一樣,他們如果把資本提供給美國,他們會要求條件,比如説利息更高,美元走軟,這樣會帶來美國的通脹。所以這樣的一種情景對於中國是好消息,對美國是壞消息,這個不平衡對於整個世界都是壞消息。
另外一個好的情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就是對稱平衡,中國不斷推動服務導向型的增長,勞動密集型產業不斷發展,增長速度更慢一些,但是不再靠大宗貨品來推動GDP的增長,而是綠色經濟,成為世界和諧增長的一個領導者,非常強調消滅貧困和提高居民收入,然後也給美國帶來非常大的機會。在我書裏面有一個章節就提到服務業所帶領的多種轉型。在中國接下來到2025年,中國的服務業要增長12萬億美元,而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貿易,美國是最大的服務業主導的經濟體,美國是有非常大的機會來撬動中國巨大的財富,實現4-6萬億的服務業的增長。
那麼出現兩種情形的概率有多大呢?我認為更大的幾率會出現不對稱的再平衡,所以我們要非常努力地避免出現壞的結局。
上個禮拜,中美之間進行戰略經濟對話,有大量的媒體報道。但是我認為,中美根本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手段來改變這樣的結局,這太糟糕了。
最後再回到我的關係理論,這樣一種心理分析,世界上兩個最大的經濟體之間的心理分析,我要請大家思考的是,這樣一種舊的相互拖累的關係,一方指望另外一方滿足自己的需求,越來越依賴於對方,越來越依賴於夥伴來實現自己的身份認同,這樣的關係持續下去,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這樣你就變成了一個非常空虛的空殼,這樣會帶來雙方的摩擦和衝突,拒絕承認這個問題是自己造成的,一旦有問題就指責對方,這個關係是不可持續的。最後這種關係往往會以破裂而告終,在整個關係的過程當中,就是相互的指責。
相互拖累會帶來危險的信號,如果不轉型就會出現最糟糕的結果,那就是我們現在非常擔心的貿易衝突,貿易衝突、貿易摩擦就會演變成貿易戰爭。這是一個惡夢。
但我期待的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結果,就像我在書的結尾所説,我們要應對這些風險。對於兩個國家以及國民來説,最重要的重中之重就是要再平衡。中國看到了再平衡的重要性,但是美國還沒有看到。
這裏提供另外一個模型,會更加有建設性,就像個人層面,包括經濟層面,包括美國跟中國的兩國關係,從相互拖累轉變為相互依賴,對於兩個國家都非常重要。
我們需要這樣一種新型的相互依賴關係,這種新型關係更加健康,他們互為夥伴,負責任地滿足自己的需求:首先自給自足,有非常明確的自我身份認同,然後再來搞合作伙伴關係,這樣雙方的互動更加有建設性,與你最重要的夥伴進行非常健康的合作,雙方的成長路徑會更加提高對方,關係更加穩定。大家會充分挖掘這樣一種健康關係所帶來的機會。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貿易、貨幣、網絡竊密、東海、南海等問題上,互相指責,這是傳統的相互拖累的依存關係。我們可以做得更好,我們必須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