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洋：俄羅斯黑海艦隊“滿血復活”了嗎？

7月27日，克里米亞半島港口城市、黑海艦隊司令部塞瓦斯托波爾舉行隆重的紀念儀式，慶祝俄國海軍成立319週年。活動期間，俄羅斯總統普京強調，進一步加強黑海艦隊部署是“特別優先”任務，並將“更新軍艦，建立現代的軍事基礎設施和社會保障設施”。

隨着俄羅斯與西方關係不斷變冷與地中海沿岸國家政局持續動盪，黑海艦隊及其所屬港口儼然成為俄羅斯與西方角力的重要支柱。中國媒體近期對這支遠方的艦隊給予了格外關注，“全面強化”、“着力發展”、“實力大增”甚至“滿血復活”都成為中國報章上近期常見的形容詞。

普京檢閲黑海艦隊，一目看盡60%的“主力艦”

黑海艦隊究竟恢復到了什麼水平，在俄羅斯與烏克蘭和西方較量的“一盤大棋”中扮演什麼角色？這一切，都要從黑海艦隊“滿血”的時代説起。

昔日榮光與今日“滿血”

黑海艦隊是俄國命運最為坎坷的艦隊，歷史上，這支艦隊曾兩次被徹底毀滅，又兩次被重新建立，並在蘇聯解體前達到發展巔峯。不僅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建設空前完善，海軍艦隊也達到令人生畏的程度。

以1988年的黑海艦隊為例，此時的黑海艦隊編有2個大型反潛艦旅、1個導彈艦旅、2個水域護衞艦旅、1個偵察船旅、1個救援船旅以及其他潛艇部隊和兩棲艦部隊，共擁有直升機航母2艘、巡洋艦7艘、驅逐艦11艘、大型護衞艦7艘、小型護衞艦28艘、潛艇28艘、導彈艇37艘、兩棲艦艇60多艘、水雷戰艦艇70多艘……海軍航空兵裝備各型飛機超過250架，岸防部隊則有4個反艦導彈旅和1個海軍步兵旅（海軍陸戰隊旅）。

昔日的黑海艦隊

這一時期的黑海艦隊實力不僅遠遠超出土耳其，在華約盟國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支持下，更輕易實現了對黑海的全面控制。這一時期的黑海艦隊還頻繁派出艦隊突破土耳其海峽，前出到地中海甚至紅海與北約國家海軍對峙。

在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中，以黑海艦隊為主力的蘇聯第5分艦隊就在地中海對美國第6艦隊進行了近距離威懾，阻止了美軍直接干預中東戰爭的可能性。

一旦與西方間爆發戰爭，黑海艦隊將在第一時間炮擊並派兵攻佔土耳其海峽，同時派潛艇和水面艦艇前出地中海，切斷歐洲的石油航線及地中海的歐亞交通。

如此龐大的艦隊早在1992年就煙消雲散，俄羅斯海軍雖然繼承了黑海艦隊的衣缽，卻在長時間內沒有對艦隊給予有效支持。經費不足的艦隊沒幾年就敗掉了大部分蘇聯遺產，卻幾乎沒有添置像樣的新裝備。

克里米亞危機中，黑海艦隊既沒有派艦艇緊盯進入黑海的北約艦船，也沒有攔截在公海上的烏克蘭海軍旗艦，唯一立下戰功的是早已報廢的巡洋艦“奧恰科夫”號——它用自己的沉沒阻塞了烏克蘭一支小艦隊的出港之路。

至於，中國記者看到的“滿血復活”的艦隊，只是生鏽的黑海艦隊中最後能動的一部分：黑海艦隊的主力戰艦如今只剩下2艘巡洋艦、1艘驅逐艦、2艘護衞艦；60多艘輕型艦艇也只有1/3還在編制序列中；過去不為人注意的登陸艦現在則堂而皇之地在艦艇名錄上作為“大型艦艇”充門面；潛艇部隊雖然頂着“獨立潛艇師”的名號，卻只有一艘常規潛艇；唯一的“新鮮血液”來自被繳獲的烏克蘭海軍艦艇，卻同樣是蘇聯的遺產。

蘇聯解體至今，黑海艦隊接受的像樣新造艦艇，只有普京上任前添置的一艘掃雷艦。

 

   

從房客到房東

雖然早在2010年，俄羅斯海軍就放話要在2020年前，給黑海艦隊增添6艘新護衞艦和6艘新潛艇。但直到今年，這一表態才化為俄羅斯海軍的階段性成果：今年2月，首艘為黑海艦隊建造的636.3型潛艇開始試航；3月，首艘為黑海艦隊建造的4000噸級11356M型護衞艦下水。儘管在2020年前能否準時完成這些艦艇尚存疑問，但俄羅斯對黑海艦隊的支持卻不可小覷——蘇聯解體至今，俄羅斯開工並建成服役的2000噸以上主戰艦艇總共也只有4艘。

正在建造的11356M，雖然船不大，但已經是俄軍的重點工程了

至於普京信誓旦旦的核潛艇，目前看來加入黑海艦隊的可能依舊微乎其微。黑海艦隊既沒有使用核潛艇的歷史也沒有保養核潛艇的設備，重新建起這套設備耗資不菲。更何況將威懾力巨大的核潛艇送進封閉的黑海，無論戰略還是戰術上都不甚明智。

相對於艦隊的緩慢復興，黑海艦隊更加立竿見影的實力增長體現在其航空兵團上。7月初，首批3架蘇-30SM多用途戰鬥機已交付黑海艦隊，後續還會有更多的蘇-30SM服役，替換黑海艦隊現在裝備的22架蘇-24戰鬥轟炸機。黑海艦隊目前幾乎沒有對空防禦能力，而蘇-30SM具有更全面的空戰能力，可以填補漏洞。

蘇30SM

更大規模的動作則在於塞瓦斯托波爾各處軍事基地與克里米亞半島部分軍工企業的恢復。如中國記者們所見，黑海艦隊官兵住所、軍官俱樂部和多處營區都準備翻修甚至重建，港內的備用軍用機場也在逐步恢復使用，一些曾經淪為旅遊景點的地下工事也正在重新整備。過去20多年俄羅斯對黑海艦隊的無動於衷，幾乎在一夜之間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

這與其説是俄羅斯在資金、技術或者政策上的變動，不如説是對這個港口心態上的變化。

“得益於”赫魯曉夫當年將克里米亞劃給烏克蘭的“酒後決策”，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每年都要向烏克蘭支付數千萬美元或向烏克蘭提供低價天然氣，以保證俄軍繼續使用塞瓦斯托波爾的港口和基地。這種寄人籬下的房客生涯近年來因為與房東的關係不佳而一度緊張。不僅動盪的烏克蘭政局總是影響租借合同的簽署和履行，俄烏兩國在國家層面漸行漸遠，更是讓續約之路充滿了不確定性。

對於不確定能否長租房屋的房客，無論花錢裝修房子還是添置無法搬走的電器，都不是一件經濟上划算的事情。塞瓦斯托波爾的情況正是如此。既然主權不屬於俄羅斯，黑海艦隊對投資大規模修繕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一直缺乏熱情。

雖然塞港的自然條件得天獨厚，但在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之前幾年，由於俄烏關係緊張，黑海艦隊處於避險考慮，一直將有限的經費投入到俄羅斯領土上的新羅西斯克港的建設工作中，對於塞港的設施則持“用完用爛”的消極態度。而今日的大興土木，與其説是全面振興黑海艦隊，不如看做房客拿到房產證後進行正常的裝修更為妥當。

克里米亞有大量蘇聯時代的軍事設施，冷戰後都遭到廢棄

地中海之矛還是黑海之盾

對塞瓦斯托波爾的大筆建設投入，不僅針對黑海一個方向，還要兼顧克里米亞半島面對烏克蘭方向的陸上防務。俄南部軍區在6月底剛從頓河畔羅斯托夫抽調一個裝備反坦克導彈、大口徑自行火炮和遠程多管火箭炮的岸防炮兵團前往克里米亞，第4空防司令部的作戰部隊和偵察分隊也即將向克里米亞轉移。

同時，俄軍在塞瓦斯托波爾還成立了新的三防獨立團，並已開始投入戰備，該團憑自身能力能夠全面確保駐克里米亞部隊防範核生化攻擊的要求。

根據俄南部軍區海軍指揮部領導人阿納托里·多爾戈夫透露，克里米亞將在2020年前成立裝備現代化反艦導彈的岸防導彈炮兵旅、裝備新式轟炸機的航空集羣、新型艦載直升機集羣、S-300或S-400地空導彈旅和2個以上的摩托化步兵旅。

這種將克里米亞半島“要塞化”的設置，正是為了應對烏克蘭。俄羅斯出兵佔領克里米亞並在隨後將其併入的舉動不可避免地惡化了俄烏關係，烏新政府也已經表達了奪回克里米亞的政治態度。儘管目前組織混亂的烏克蘭政府軍連東部武裝都難以徹底平定，但從軍事角度考慮，一旦烏克蘭展開對克里米亞半島的攻擊，半島俄軍雖不至於孤立無援，卻也面臨短時間迎擊強敵的挑戰。加強克里米亞軍隊和國防設施，強化其抵抗能力，正是俄軍對此作出的反應。

至於黑海方向，隨着蘇東劇變，黑海的實際內水地位早已不復存在。冷戰時期少數美軍艦艇闖入黑海、抵近蘇聯港口偵察時，總是遭到蘇聯艦艇的尾隨、驅逐，甚至發生“我艦奉命撞擊你艦”的激烈衝突。但如今，美國不僅在克里米亞危機期間派出多艘艦艇進入黑海，而且至今仍保持在黑海的海上力量存在。而俄羅斯所能做的，只是偶爾派戰機掠過戰艦示威而已。

鑑於目前的國際與周邊形勢，普京應當會盡力兑現自己的承諾，黑海艦隊的實力有望得到顯著增強，至少在不久的將來，區區一艘美國驅逐艦很難在黑海“耀武揚威”了，只是路漫漫其修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