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利·拉薩柯夫:對紐瓦克市學校改革的檢驗
【美國新澤西州紐瓦克市的公立學校系統以其昂貴的投入和低效的運作而聞名全美。由於連串的腐敗案件,該地區的公立學校於1995年由州政府接管。但學校及學生們的表現仍毫無起色。這些公立學校每年花費過億美元的税款,卻只收獲全美最差的學生成績。
2010年,時任市長科裏·布克(現為參議員)、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和Facebook創始人兼CEO馬克·扎克伯格承諾,要對紐瓦克市學校系統進行改革。2010年秋,扎克伯格贈送給紐瓦克市1億美元,與布克及克里斯蒂共同創辦了一個教育基金會。基金會的目的在於,將紐瓦克市轉型成“優秀教育的全美典範”。
四年過去了,資金投入了不少,但紐瓦克絕對稱不上典範。2014年,扎克伯格的捐款已經全部花掉,但紐瓦克市公立學校的學生成績卻仍和改革前一個樣。
《紐約客》雜誌的長篇報道還原了這一改革的始末,觀察者網全文翻譯,以饗讀者。英文原載《紐約客》網站2014年5月19日,原標題Schooled: A Test in School Reform in Newark,觀察者網特約譯者閆靜雅/譯,張苗鳳/校】

(左起)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扎克伯格、紐瓦克市長布克爾今年早些時候出席一場教育峯會。
一. 協定
2009年12月的一個深夜,一輛黑色雪佛蘭太浩在警察和市民的車隊中緩慢穿過紐瓦克最危險的部分區域。車內坐着的是現任市長、民主黨人科裏•布克,以及剛剛當選的新澤西州州長、共和黨人克里斯•克里斯蒂。他們大概十年前就是好友,克里斯蒂在紐瓦克任美國檢察官的時候,布克邀請他共同巡察城內最猖獗的毒品交易區。
布克此次行程的表面目的是向克里斯蒂展示如何打擊犯罪。但是布克今晚還有別的任務。競選期間,克里斯蒂有一個關於都市學校的議題。“我們花大價錢,卻搞砸了。”他説。他指的是紐瓦克市每年十億美元的公立學校預算開支,其中四分之三來自州政府撥款。“我們必須將這一體系連根拔起,重新來過。太離譜了。”
自從1998年進入市議會以來,布克就是教育券和特許學校(政府撥款、獨立運營——觀察者網譯註)的支持者,而現在他要對學區動刀子了。他會需要克里斯蒂的幫助。自1995年以來,紐瓦克的學校就是由新澤西州管理的,當時一位法官以腐敗與疏忽為由終結了地方控制。一項州調查得出結論,“證據表明,孩子留在紐瓦克公立學校的時間越長,學業進步的可能性就越小。”十五年後,州政府的教育管理也出現了不良記錄,學生成績幾乎沒有提高。
克里斯蒂經常談到自己出生在紐瓦克,布克讓司機繞道去了克里斯蒂以前居住的小區。太浩停在了荒涼的南奧蘭治大道,克里斯蒂説他過去經常跟母親和弟弟在這裏散步。1967年他四歲,他們家搬去了郊區,幾周後就發生了紐瓦克的大暴亂。在這荒草叢生、垃圾遍地的地段,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廢棄的三層建築,窗户用木板封住了,四處噴着幫派塗鴉。破敗的西區高中隱約可見。那裏的學生約90%有資格領取免費或降價的午餐,不到一半的新生能夠畢業。之前一學年,三名西區高中的學生被幫派射殺,而在那之前一年,一個温暖的夏夜,美國中部幫派MS-13的當地成員用槍、砍刀、牛排刀,殺害了三名即將進入大學的紐瓦克青年,其中兩人來自西區高中。另一名西區高中的畢業生嚴重致殘。
在SUV的後座上,布克表示希望能與克里斯蒂一起改變紐瓦克的教育狀況。來自郊區的共和黨白人與來自城市的民主黨黑人的政治聯盟會給兩黨政治帶來怎樣的混淆,兩人後來想到這一點就笑了。布克提醒道,他們將會對抗的是工會和操縱政黨的政治家。學區有七千僱員,是全市最大的公職僱員團體,全市大概共有270000公職人員。克里斯蒂充滿熱情地回應道,“見鬼,我在紐瓦克市大概能拿到六票。為什麼不做點對的事情呢?”
於是,全國最大膽的教育改革實踐開始了。目標不僅僅是整修紐瓦克的學校,而且是創造一種能夠改變所有學區的全國模式。
三十年來,最貧窮社區裏的學校的極差表現已經日益成為全國範圍內不斷加深的憂慮,大學、政府和企業都在此問題上投入了大量資源。在過去十年,一項由全國部分最富有的慈善家資助的改革運動已經採取了一些企業型的辦法:特許學校、商業型的教師校長問責制和賦予表現優異者的績效獎勵。奧巴馬總統和教育部長阿恩•鄧肯創造了力爭上游(Race to the Top)美國教育改革計劃,撥款43億美元倡導各州建立更多特許學校,並根據學生的表現考評教師。
克里斯蒂對布克的回答——“為什麼不做點對的事情呢?”——反映了這場運動的道德色彩。改革者將他們的事業與民權運動相提並論,他們意識到他們的許多關鍵對手是過去民權運動的產物:工會和決意保護城市中數以千計的公職的城市政客——在城市,安全的就業是稀缺的。幾十年的研究表明,對於學生學業表現,在家和在鄰里間的經歷比教室裏的指導更為重要。但改革者辯護道,經營良好的、有足夠靈活性能招募到最好的老師的學校,能夠克服貧窮、單親和暴力帶來的消極影響。所以需要特許學校,它們的運行擺脱了學區龐大的官僚主義和工會規則。“我們知道這是有用的,”布克和其他改革者經常這樣説。他們指責既得利益者用貧窮作為失敗的藉口,而將競爭的方法視為漸進主義,不予理會。教育需要“轉型式的改變”。馬克•扎克伯格,26歲的Facebook 創始人,贊同這種觀點,而且他許諾為布克與克里斯蒂的事業提供一億美元的資金。

扎克伯格(右)和紐瓦克市前市長布克
大概四年之後,紐瓦克有了50位新校長、4所新的公立高中、一種將收入與業績掛鈎的新教師合同,以及一份大部分特許學校共同分攤最貧困學生的協議。但是市民最近才知道,這一重大調整意味着數千學生將調到別的學校,一千名老師和超過八百名後勤人員在三年內將被解聘。四月中旬,教會的77名成員聯名寫信給克里斯蒂要求暫停計劃,他們表達了“尖利的”公眾憤怒,以及人們有決定自己命運的“道德使命”。如今是美國參議員的布克在近期的採訪中表示他理解這些家庭的恐懼和憤怒:“我的母親——她應該已經適應了被牽連進一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將憤怒描述成“一個極點”,並且預測在兩三年時間裏,紐瓦克將成為全國城市教育的模板。“這將是一項豐功偉績。”
布克是民權運動後出生的第一代黑人領導者。他的父母是IBM管理層,他成長於富庶的、白人聚居的郊區哈靈頓公園,距離紐瓦克二十公里。布克身高6.3英尺,善於社交,富有魅力,是優等生、足球明星。他畢業於斯坦福,獲得羅得獎進入牛津繼續學習,之後進入耶魯法學院。四十歲的艾德•尼克爾是他的一位密友,也曾就讀於耶魯法學院,後來白手起家,成為百萬富翁。他回憶道,布克會在課堂討論時講述他家庭的勵志故事,總是以社會正義為結尾。“他僥倖成功了,吸引了從左派到右派的所有人,”尼克爾説,“在一個每個人私下裏都認為自己會是下一個參議員或者總統的班級裏,布克明顯表現出了卓越的領導能力。”
布克沒有追求收入豐厚的工作前景,而是為紐瓦克的房客做律師;1997年,他得到世達律師事務所獎學金的資助。他住在中心區的低收入區,這裏充斥着毒品和犯罪,他在這裏認識了一些社區活動者和在全國性媒體工作的人。隨後,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與《時代》雜誌報導了他策劃絕食抗議來要求在毒品區加派更多警察的事蹟。他競選市議會的職務,得到公共租賃房房客的熱情支持。後來尼克爾回到金融業來幫助布克籌錢。他的建議很簡單:給那些富有的金主講你自己的故事。在安德羅斯餐廳的午餐上,布克告訴我,尼克爾給他上了無價的一課:“投資者投資在人身上,而不是在商業計劃上,因為他們知道成功者總會找到一種方法獲得成功。”
布克籌到了十四萬美元,對於紐瓦克議會競選來説是聞所未聞的天文數字。一位民主黨人士提起華爾街的熱心家們,“他們將科裏帶進他們的會議室和辦公室,將他介紹給他們在對沖基金的同事。他們看科裏這樣的人,就好像在以75美元一股買谷歌那樣。他們談論着他成為第一位黑人總統,而此時他還沒有當選入市議會,他們都想成為這種成就的一部分。”在1998年春季,29歲的布克險勝四任議員喬治•布蘭奇。
後來由保守派共和黨白人主導的學校改革運動將布克視為寶貴的財富。2000年,他被邀請到紐約曼哈頓研究所演講。他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演講者,將貧窮的紐瓦克市民描述成任人唯親的政客的俘虜,他們的孩子被困在“令人厭棄的”學校體系中。“我不認為公共教育是根據郵政編碼把我們的孩子派送到的一塊公共保證的空間和公共競選、公共資助的建築,”他説,“公共教育是用大眾的錢在配置最好的學校中教育我們的孩子——公立學校、精英中學、特許學校、浸禮會學校、猶太學校。”
布克告訴我那場演講給了他全國的知名度:“我在民主黨內成為了被遺棄的人。”但是他爭取到了“所有這些共和黨捐贈者和紐瓦克之外的捐贈者,許多人如此積極是因為我們有一個非洲裔的城市民主黨人講述了關於教育的事實。”每次演講結束,他都倍受特許學校和教育券機構籌款追捧,包括一羣最終促成了民主黨教育改革的對沖基金經理。他們支援那些支持改革的民主黨人——這些改革遭到教師工會反對,包括2004年來自伊利諾伊州的參議員候選人,貝拉克•奧巴馬。
毫無疑問,紐瓦克學區需要改革。這裏為幾代人提供了資助性工作。正如非營利性組織紐瓦克教育信託的羅斯•丹尼斯2010年所説的,“紐瓦克的學校就好像打着糖果店幌子的賭場。出現危機時,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賣糖果。而當危機消失,他們又回去賭博。”
紐瓦克行政人員與學生的比例——1:6——幾乎是全州平均水平的兩倍。辦事員佔中心行政機構的30%——是同類城市的約四倍。甚至一些辦事員還有自己的辦事員,而薪金支票和學生數據總是習慣性滯後且不準確。大部分學校建築年齡超過80年,有些正在崩塌。2010年11月,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來到楓葉大道學校前兩夜,一大塊過樑掉在了走道上。奧巴馬伕人來這裏宣傳她“讓我們行動起來”運動,以應對肥胖問題。在她旁邊的就有全國聯席主席布克。因為新澤西州只修補了一小部分待修的建築,學區每年要在建築維修上花1-1.5億美元——這些錢本該用在孩子們的教育上。
而這些建築物內部的情況更糟糕。在全區75所學校中的三分之一里,三到八年級的學生中只有不到30%的受教育水平符合本年級應有的程度。高中的畢業率是54%,進入地方社區大學的學生中超過90%需要輔導班。布克2006年當選為市長,但他沒有管理學區的權力,於是開始招募特許學校。他從幾個紐瓦克慈善家那裏為紐瓦克特許學校基金會籌集了兩千萬美元,其中包括蓋茨基金會、沃爾頓基金會、羅伯森基金會、費希爾房屋基金會和勞倫•鮑威爾•喬布斯。在他的鼓勵之下,紐瓦克湧現出一些全國頂尖特許學校,其中15所由傑出學校(Uncommon Schools)和KIPP(“知識就是力量計劃”,美國特許學校集團——觀察者譯註)經營管理。家長們越來越多地給孩子報名進入特許學校——特別是在那些低收入者和黑人聚居最多的地區,那裏的公立學校最差。許多校區剩下的大多是最需要幫助的學生。
事情並不總是如此。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紐瓦克的公立學校有着良好的聲譽,那時菲利普•羅斯從猶太教高中Weequahic高中畢業,阿拉米•巴拉卡(原名勒魯瓦•瓊斯),非裔美國詩人、劇作家、革命家,就讀於巴林傑高中。但是大蕭條以來,紐瓦克的工業基礎開始衰退,在六十年代崩潰,而此時來自南方農村貧窮的非裔移民數量達到了頂峯。旨在恢復城市中心的城市復興計劃使紐瓦克的貧困人口比例高於其他城市。貧民窟和危房被推平,為辦公樓和市民廣場騰出空間,被重新安置的家庭都集中在城市中心的五個大型建築項目中。這一項目被稱為“黑人拆遷”(Negro removal)。
中產階級白人逃離了城市。280州際公路連接着市中心和西部郊區,有一個通向利文斯頓(克里斯蒂一家就搬去了那裏)的出口,公路摧毀了穩定的紐瓦克鄰里關係。十年之內,城市人口構成從三分之二的白人變成了三分之二的黑人。據羅伯特•卡文(即將出版的新書《透視紐瓦克》[Inside Newark]的作者)所説,那是美國最迅速也最混亂的城市變更,僅遜於底特律和印第安納州的加里。剩下的白人學生轉出了非裔美國人佔多數的學校,在這些學校代課老師教四分之一的課程。“在黑人入學率高的學校,”N.A.A.C.P.報道説,“教科書不是不足,就是過時或太差,沒有任何用處。”一些教室裏除了漫畫書什麼都沒有。
至今仍有許多人稱1967年的騷動為“叛亂”。一個極端腐敗的種族主義意裔美籍政治機器控制着市政廳和學區。前眾議員、時任市長休•阿多尼諾回來後説,“在華盛頓沒有錢,但是做紐瓦克的市長,你可以賺上百萬。”1970年,他與另外四人被控向城市承包商敲詐140萬美元。其後的兩任市長肯尼斯•吉普生和夏普•詹姆斯,都是非裔美國人,也被控重罪。布克是五十年來第一位沒有被指控的紐瓦克市長。
1967年,理查德•休斯州長任命一個委員會來調查暴亂的原因。調查報告包括城市復興項目,“為了爭奪金錢,本應是項目主要受益人的窮人被忽視了。”而且,“貧民區學校”讓大部分窮人和黑人孩子“在現有境況下毫無希望。少數人排除萬難成功了。大部分卻沒有。社會沒法承擔如此巨大的潛在人力資本的浪費。”
立法機關拒絕了休斯接管學校的要求,而翫忽職守和腐敗的循環繼續着。1994年,教育部調查員發現,學區租賃的一所小學寄生着大量的老鼠,裝着石棉,並且鉛含量超標。學校董事會在協商用270萬美元買下這所價值12萬美元的建築。事實證明這座建築為一家假公司所有,該公司為兩位學校校長所有,他們在意裔美籍政治圈中表現傑出。(兩人因多項罪名被起訴,但被判無罪。)在1990年代的一系列判決中,州最高法院發現,不同學區間資金分配不一致侵犯了最貧窮社區的孩子受教育的憲法性權利。立法機關被告知要花費幾十億美元來平衡資金分配。1995年,州政府控制了紐瓦克學區。然而,克里斯蒂以財政限制為由,配給低收入區的資金少於應有的份額。
在休斯報告出來之後幾十年,紐瓦克的教育系統仍然由“貧民區學校”主導。2010年,40%出生在紐瓦克的孩子得不到充分的,甚至完全沒有得到產前護理——尚未開始呼吸就已具劣勢。44%的孩子生存在貧困線下——這是全國平均水平的兩倍——其中很多還受到暴力傷害。學區裏95%的學生是黑人或拉丁裔。
學區過去出現的遺棄現象和未兑現的諾言,在外人留下了深深的孤立、警惕之感。“紐瓦克極度排外,”市議員羅納德·C. 賴斯説,“人們覺得,白人在暴亂之後拋棄了這座城市,但是未來有一天他們會回來,將它從我們手裏奪走。”
2010年夏初,布克向克里斯蒂展示了一項提案,標記為“機密草案”,題目是“紐瓦克公立學校——改革計劃”。草案要求實行自上而下的改革;改革可能會在更開放的政治過程中遭到工會和操縱政黨的政治家阻礙。“真正的變革總有意外傷亡,現存秩序下的既得利益者會猛烈地反抗,”提案寫道。尋求共識會削弱真正的改革。目標之一是“讓紐瓦克成為特許學校的龍頭”。計劃要求“灌以博愛的支持”,來從全國學校改革機構中招募教師與校長;建立豐富的數據系統和問責系統;擴大特許權;削弱終生教職和資歷保護。慈善家與政府基金會不同,他們不需要關注公眾的優先權和花銷。克里斯蒂批准了計劃,然後布克開始向主要的金主兜售。
在前十年,微軟的比爾•蓋茨、加利福尼亞地產和保險巨頭艾利•布羅德、沃爾頓家族(沃爾瑪集團)和其他從華爾街到硅谷的億萬富翁成為了教育慈善基金的主要支柱。這些人被稱為“風險慈善家”,他們自稱為投資者而不是捐贈者,以徹底改變公立學校的方式尋求回報。除了資助擴大特許學校,他們還幫助“為美國而執教”組織(Teach for America)和共同核心州立標準(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的發展,來提高教育質量。
在布克事業起步期,艾德•尼克爾將他介紹給一位名叫馬克•博德尼克的硅谷風險投資者,他隨後成為布克的追隨者。博德尼克是Facebook的早期投資者,他娶了雪莉•桑德伯格的姐妹,雪莉•桑德伯格後來成為公司的首席運營官。2010年6月,博德尼克私下告訴布克,馬克•扎克伯格準備在教育領域“大展拳腳”。博德尼克還告訴他,桑德伯格和扎克伯格將在六月參加愛達荷太陽谷的一個媒體會議,而布克被安排在會議上發言。布克説,博德尼克讓他一定要找到桑德伯格,桑德伯格將幫他聯繫扎克伯格。
當時布克是全國名人。自從他被選為紐瓦克市長,就因任期內兇殺案的大幅下降而贏得了廣泛關注——從2006年的105起降到2008年的67起。那一年是將近半世紀以來第一次連續43天沒有發生一起兇殺案。開發商開始談協議,要建四十年來市中心第一家酒店和二十多年來第一批超市。慈善家出錢重新開發公園。廣受歡迎的電視節目——“紐瓦克”(Brick City),關於布克打擊犯罪的真人秀——即將開拍第二季。布克在大學畢業典禮和慈善晚宴上作演講,上深夜脱口秀節目。他的Twitter粉絲超過一百萬,比紐瓦克市人口的四倍還多。在2000年初就成為他的朋友的奧普拉·温弗瑞稱他為“搖滾明星般的紐瓦克市長”。
布克在赫伯特•艾倫的太陽谷寓所的董事會晚宴上見到了扎克伯格,艾倫是主持會議的紐約投資銀行家。扎克伯格邀請布克一起散步。他説他在尋找一個準備好迎接徹底的教育革命的城市。布克回憶自己當時談到,“城市面臨的問題不是‘我們能否處理最難的問題——慣犯、醫療、教育?’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有這樣的意願嗎?’”他問,為什麼不打造全國最成功的教育模式,將其施用於紐瓦克呢?你可以震動整個城市。扎克伯格告訴記者,“這個人就是我想投資的人。這是一個能創造變化的人。”
扎克伯格對城市教育或慈善所知甚少,但他對此釋然坦誠。六年前,作為一名哈佛二年級的學生,他輟學創建了Facebook。他最近加入了蓋茨和沃倫•巴菲特,承諾將半數財富用於慈善事業。他從來沒有去過紐瓦克,但他説他會從經驗中學習,在這個過程中成為一個更好的慈善家。
扎克伯格與他的妻子普莉希拉•陳(兩人相識於哈佛)共同參與教育慈善事業,但是他們有不同的見解。在陳的自述中,她成長於馬薩諸塞州昆西市的一個貧困家庭。她的華裔越南移民父母每天工作十八小時,她的祖父母照顧她。陳是她的直系親屬中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並且感激公立學校的老師鼓勵她嘗試去哈佛。當時,她每週有五天在多切斯特的兩個家政項目中做志願者,在學業和社交問題上幫助孩子。她成為了兒科醫生,照顧缺醫少藥的孩子。她認為那些孩子在學校遇到的挑戰與他們經歷的貧窮、家庭的困境、相關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問題密不可分。
扎克伯格説,離開大學後,陳在加州聖何塞一所富有的私立學校教科學的一年給他很大影響。他和陳在社交上認識的人通常“表現得好像她要去做慈善事業”,他説。“我個人的觀點是:相比於這諸多收入更高的其他行業的人,你的影響力將更大。這是最基本的經濟無效率。社會應該更重視這些崗位。”扎克伯格逐漸視在城市學校任教為這個國家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他希望能將之變得跟在Facebook工作一樣對才華橫溢的大學畢業生有吸引力。如果不是選擇了最優秀的人,他無法獲得自己商業上的成功——那公立學校為什麼不能一樣如此呢?
扎克伯格吸引年輕人留在Facebook用的是簽約獎金,數額遠超過紐瓦克有經驗的老師的平均收入。公司的工作區域有乒乓球桌、備有Naked Juice(美國加州果汁品牌——觀察者網譯註)的清涼飲料和紅字標語:“集中精力,保持航運”;“迅速行動,破除陳規”;“如果你無所畏懼,你將成就什麼?”在紐瓦克的學校,沒有什麼是高速運作的,很多人心生膽怯。就像幾乎所有的公立學區一樣,紐瓦克根據資歷和學歷確定教師的待遇,儘管這兩者都不能保證效率。“誰會想在這樣的系統中工作呢?”扎克伯格很想知道。
在太陽谷碰面的一個月後,布克給了扎克伯格一份改革議程,內含六點內容。其中首要任務是簽訂新的勞動合同,以保證提高學生成績的紐瓦克老師能夠得到可觀獎勵。“從長期看,這是他們能招到許多非常優秀的人才的唯一方法。”扎克伯格這樣説。他提議最好的老師可以得到高達其薪水50%的獎金,這在硅谷是很平常的激勵,但在紐瓦克卻不可能。一旦扎克伯格的慷慨贈予使用殆盡,學區將無法繼續負擔這種開支。
布克希望扎克伯格在未來五年內提供一億美金。“我們都知道這需要大手筆——我們都認為要做得大膽、吸引眼球。”他説。扎克伯格向布克保證,如果他籌到了第二個一億美元,他的資金會作為配套資金注入。布克也保證目前的主管將被“改革型領導”取代。克里斯蒂事後回憶他與布克的通話:“他説,‘州長,我相信我能達成這項協議。真的。不過我需要你。’”克里斯蒂沒有答應布克讓市長控制學校的要求,但是讓他成為了一位非官方的合作者,從選擇主管開始,參與所有決策。
扎克伯格與陳飛到了紐瓦克自由機場,並在大陸航空公司總統俱樂部與布克及克里斯蒂見了面。布克讓扎克伯格同意在“奧普拉•温弗瑞脱口秀”上宣佈這份饋贈,時間正好與紀實片《等待‘超人’》的首映及其主要宣傳活動一致。影片記錄了家庭孤注一擲地努力將孩子從失敗的傳統公立學校轉到特許學校,並將這種危機主要歸咎於教師工會。
雪莉·桑德伯格為扎克伯格審核協議,電郵通知布克的主要募捐者巴里•馬斯特:“馬克將在這周內配合蓋茨的行動。我這週會聯繫大衞•愛因霍恩(我的堂兄)”——對沖基金經理——“馬克在安排跟董事會的晚餐……如果奧普拉自己也捐贈不是很絕妙麼?她會嗎?我會跟進約翰•杜爾/新學校風險基金。”杜爾是風險投資家。
雷·錢伯斯是從事私募的紐瓦克當地人,十幾年來一直慷慨地為教育捐款。他得知了這項協議,提出通過當地慈善組織提供一百萬美元以示支持。但是馬特斯在給布克的郵件中寫道,“我並不介意。五年中提供一百萬對於這個組織來説太無關緊要了。”這些郵件被新澤西美國公民自由協會獲得。
2010年9月24日,團隊在奧普拉的節目上介紹了他們的計劃。“那麼,扎克伯格先生,”奧普拉問,“你在這中間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他回答道,“我負責開啓計劃:教育基金會。基金會的第一個項目是一億美元獎學金。”温弗瑞插話道,“一億美元?”觀眾發出經久不息的鼓掌歡呼。當温弗瑞問扎克伯格他為什麼會選中紐瓦克時,他指向布克和克里斯蒂,説道,“選中紐瓦克只是因為我相信他們……我們將設立一億美元的獎學金,這樣布克市長和克里斯蒂州長可以掌握他們需要的靈活性……來將紐瓦克變成整個國家教育的傑出典範。”這是紐瓦克的家長和教師們第一次聽説即將席捲他們學校的改革。
扎克伯格知道在其他城市存在對教育改革的抵制,特別是在華盛頓特區,當地的選民反抗教育局長李洋姬的專制領導,並將阿德里安•芬迪市長趕走。但他對布克很有信心,後者兩次在選舉中高票當選,有着這個城市對他的支持。在奧普拉脱口秀的當天,扎克伯格在他的Facebook上發帖説,布克在第二任期內將一心一意改善教育,就像他在第一任期打擊犯罪一樣。
然而,根據新澤西州《明星紀事報》的報導,在紐瓦克呈現的是完全不同的圖景。這座城市經歷着二十年來最血腥的夏季。在協商扎克伯格捐款事項的同時,布克將面臨潛在的毀滅性赤字,並且還會隨經濟衰退而加重。他辭掉了整個城市四分之一的勞動力,包括167名警察——幾乎是他第一任期內新招募的所有新人。市議會反對布克從債券市場借大量資金修復破敗的供水系統的提議。同時,他還要應付滿滿的演講行程,這經常讓他不在市內。根據審計披露,2008年至2013年5月間所做的96場演講的利潤達1327190美元。“不可能存在搖滾明星市長,”羅格斯大學(位於新澤西州——觀察者網譯註)歷史學教授克萊門德•普萊斯説。“你要麼是搖滾明星,要麼是市長。你不能兩者兼得。”
在奧普拉節目之後三天,布克與克里斯蒂、阿恩•鄧肯出現在微軟全國廣播公司(MSNBC)的“早安喬”節目上,併發誓“我們必須讓紐瓦克領航,不能讓外人來指路。”但是紐瓦克沒能引領路線。隨着配套資金得到保證,扎克伯格的資金從他在帕洛阿爾託的基金會轉入新成立的紐瓦克未來基金會(Foundation for Newark’s Future ,F.N.F.)。F.N.F.的董事會包括市長和那些捐資大於等於一千萬美元的人。(這一標準後來降低到五百萬,仍然遠少於當地基金會的預算。)F.N.F.同意任命一個社區諮詢委員會,但是兩年後仍沒有提名,而到那時,大部分資金都已經到位——主要用於新的勞動合同以及維護和擴張特許學校。其中一個基金會的第一筆開支是付130萬給位於紐約的塔斯克戰略公司(Tusk Strategies)作為社區參與運動管理費。其核心是十個公共論壇,市民會被邀請針對改善學校建言獻策。布蘭德裏•塔斯克負責邁克爾•布隆伯格2009年的連任競選,也是紐約特許學校的顧問。
最初的幾個論壇有幾百人參加,他們要求得到通知並參與其中。人們志願幫助缺乏成年人照顧的孩子。紐瓦克西區公園娛樂總監謝夫裏•奧斯汀説道,“我每天都能在自己的項目中遇到很多孩子,他們的住所破敗不堪。當我夜裏想起他們,常會眼含淚水。如果你沒有去過那裏,沒有在那裏長大,你無法提供我們所能提供的那種幫助。”卡爾文•蘇德是一位律師,他在法學院時曾在巴林傑高中教過五年課。他表示,最麻煩的學生是輟學後加入黑幫的孩子。
奧斯汀説,他跟其他志願者從來沒有接觸過:“我猜,那些主意對於高高在上的人來説很渺小,但對我們而言卻很宏大,因為我們知道這對孩子來説意味着什麼。”
布克參加了一些會議。他很高興聽到那些校長要求更多的自主權——這是他的目標之一。他告訴大家,“我們註定要成為美國第一座將整個學區改造成優秀系統的城市。我們將把優秀的孤島推廣成希望的半球。”
與此同時,教師們則在擔心他們學生那黯淡的前景。在中央高中,大衞•崗茨為他文學課上的新生男孩們佈置了一項詩歌練習。他將“希望”寫在黑板上,給學生幾分鐘時間來完成。14歲的泰勒在班上朗誦了自己的詩歌:
我們希望活着,
活到我們有孩子
我們希望它每天都能像家一樣
我們希望我們不是下一個被噴射的目標……
我們希望不會在紐瓦克這潭死水中了此殘生
我希望,你希望,我們都這樣希望。
另一個學生馬克寫道,“媽媽希望我不要變成街頭暴力的受害者。/我希望希望能找到我。”塔裏克寫道,“希望——是我沒有的東西。”
布克讓克里斯多夫•瑟夫安排一次徹底檢查。瑟夫是他的長期非官方教育顧問,當時56歲,成為了教育改革運動的中心轉換人物。直到2005年,他管理愛迪生學校,為公立學校贏得利益。他加入伊萊•布羅德的公立學校領導管理培訓項目。2006年,他成為紐約教育局長喬爾•克萊恩首席助理,有時被稱為“改革老爺爺”。至於紐瓦克的項目,瑟夫建立了一個諮詢公司——全球教育諮詢。布克從布羅德基金會和高盛投資公司獲得許可,開始僱傭這家公司。
瑟夫開始建立紐瓦克財政、人員、問責系統的“事實庫”,以便新的主管能夠迅速行動,實現改變。他向我解釋道,“我的專長是系統改革——圍繞所有明確目標在微觀政治、自私、腐敗、舊習等方面的改革。”最終,扎克伯格和相關捐贈者為這家公司及其諮詢埋單280萬美元,儘管瑟夫強調他個人不接受任何報酬,而且2010年12月就離開了這家公司。那個月,克里斯蒂任命瑟夫做新澤西州的教育專員,這意味着學區的主要顧問仍然是它的首席監管者。
談到紐瓦克風險慈善家的代表,瑟夫説,“我非常堅信,當一個體系已經破敗到如此程度,做一些常規的事情是無法拯救它的,只能做得更好。”是時候進行“全區改革”了。紐瓦克出現了獨一無二的機會。這個區,按瑟夫所説,“規模易管理,由超凡的市長領導,並有州政府管理。我們控制着所有的層面。”在沒有主管的情況下,瑟夫辦公室利用顧問提供的技術支持有效地管理着學校。
在接下來的兩年中,扎克伯格捐贈中的兩千萬多美元和匹配資金在不同的領域進入了諮詢公司:公共關係、人力資源、通訊傳播、數據分析、教師測評。其中許多顧問為喬爾•克萊恩、為美國執教和改革運動中的其他活躍團體工作,還有很多與幾個學校系統簽訂合同,這些學校擁有“力爭上游”教改計劃和風險慈善家的資助。紐瓦克市個體諮詢師的現行價格是每天一千美元。艾塞克斯郡城市聯盟主席薇薇安•考克斯•弗雷澤觀察到,“每人都有收入了,而拉西(Raheem,少數族裔的名字——觀察者譯註)仍然不識字。”
二. 反方
2011年2月,《明星紀事報》獲取了一份全球教育諮詢撰寫的機密建議草稿,其中包括一套標準來判斷關閉或合併十一所表現最差的學校,為特許學校和五所主題公立高中讓路,這些都由紐瓦克未來基金資助。報紙用頭版列舉了可能被影響到的學校,並披露州行政長官瑟夫已經成立了諮詢公司。
在文章發表那晚,紐瓦克學校顧問董事會正好在開會。董事會沒有實權,因為它處在州的控制之下,這些會議通常都乏味而鮮有人蔘加。教師工會的領導人時刻準備着攻擊改革,當晚還有六百多名家長和工會積極分子出現在會場。一位母親喊道,“我們不要有錢的白人來毀了我們的孩子!”從走廊到陽台都是高喊的人羣,“克里斯蒂在哪裏!”“好萊塢市長在哪裏!”議程中一項重要的條款更讓人們確信有人在從他們孩子的教育開支中賺錢——紐瓦克學校總務主任動用了1.4億美元州建築資金而沒有説明。“錢去哪了?錢去哪了?”人羣反覆高喊。
當月後來的一個週六早晨,布克和瑟夫在羅格斯大學紐瓦克校園與二十位民間領袖進行了私人會面,後者曾希望扎克伯格的捐贈能夠在改善學校的目標下推動城市團結。而如今他們有着深切的疑慮。“似乎你們正偏離你們原來的目標,走向正相反的情況,”Richard Cammarieri表示,他是前學校董事會成員,工作於社區發展機構。
布克承認了過失,但是表示他必須迅速行動。他和克里斯蒂的任期三年內就會結束。如果2013年一位民主黨人擊敗了克里斯蒂,那人將得到教師工會的支持,可能讓學區重歸地方控制。“我們希望立刻盡己所能做最多的事,”布克説,“頑固勢力非常寄希望於抵制我們對這十億美元的預算做的決策。”這些在紐瓦克工作了數十年的與會者懷疑,這三年之內強行推進的改革是否可持續。
瑟夫表示自己的動機是無私心的:“公共教育包含了機會平等的高尚理想。我知道機會平等是巨大的謊言。在紐瓦克、在紐約、在全國所有市中心,這都是謊言。你可以説我是瘋子,但我承諾用一生的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他和布克承諾讓紐瓦克市民更多地參與其中,布克向民間領袖團體尋求公開支持。“如果目標是對孩子有益的,我願意在榮耀之路上繼續走下去,”他説着,身體前傾、雙拳緊握。
拉斯•巴拉卡,中央高中的校長、市議員,代表主要反對者現身。他的父親,阿米里•巴拉卡是紐瓦克近期歷史上最著名的激進派。拉斯•巴拉卡以當街佈道的形式發表了演講,激起了紐瓦克市民強烈的被剝奪感,一如布克強烈地鼓舞了慈善家。他説,布克—克里斯蒂—扎克伯格的策略是註定失敗的,因為其中不包括對貧窮的系統性打擊。他告訴他的學生們,克里斯蒂需要它們失敗,這樣他才能關閉中央高中,將其移交特許學校。“託管更像是殖民,”他這樣談論將特許學校置於未開發的土地而不是在學區。強大的利益集團打着學區幾十億資金的主意。

拉斯·巴拉卡在紐瓦克市長選舉之夜。
許多改革者將巴拉卡視為整個困頓的城市教育的象徵。像許多新澤西政客一樣,他有兩份公職,年收入超過二十萬美元。他的兄弟在他市議員的僱員名單上。中央高中在2010年的考評中成績極差,那是巴卡拉校長任期的第一年,而在聯邦有教無類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 law)下,學校有着被關閉的危險。但是巴拉克增加了一項激進的整頓措施,使用了一些改革者的策略。“我從各個地方竊取想法,”他説。在聯邦的改善學校許可之下,他延長教學日,引進小型教育中心,大力加強測試,僱傭諮詢師加強識字教育。他還召集了常年在學校附近晃盪而免受懲罰的幫派成員,告訴他們那些幫派鬥爭必須止於校門。學生稱他為B-Rak。
然而結果仍是複雜的。2011年,中央高中的評估結果有顯著提高,瑟夫在會議上講話祝賀學生們。但是根據他們的A.C.T.(American College Test,美國大學入學考試之一——觀察者網譯註)成績,只有5%的中央高中的學生達到了“預備進入大學”的閲讀標準。
私下裏,巴拉卡支持許多改革者對現狀的批評,包括撤銷評價最低的教師的終生教職。儘管他公開支持工會的立場,他説他反對根據資歷和學位決定教師的薪資,而這正是紐瓦克根據工會合同所做的。“我們應該建立基本工資,而增加薪水的唯一標準應該是學生們的表現,”他説。他告訴我其實在紐瓦克,許多人私下裏是贊同的。但是,他仍堅持,“這種獨裁的恃強凌弱行為一定會讓人們説‘不,滾出去。’”他笑道。“他們總説‘等待“超人”’,其實,你知道麼,超人不是真的,他的敵人也不是。兩者都不是他的敵人。”
2011年,布克訪問了SPARK學院,這是一所由紐瓦克“知識就是力量”項目(KIPP)網絡經營的特許小學。陪同他的是凱莉•圖那,Facebook的共同創立者、億萬富翁達斯科•莫斯科維茨的女朋友(現在是妻子)。布克希望她能見證教師們的集中訓練項目。圖那和莫斯科維茨創立了他們自己基金會,布克希望他們能幫助湊齊扎克伯格的一億美元匹配資金。(他們後來許諾捐贈五百萬美元。)SPARK學院最近搬到了喬治•華盛頓•卡夫小學,佔據其中的第三層。卡夫是紐瓦克最暴力的地區之一。喬安娜•貝爾徹,SPARK的校長,想讓市長能就SPARK中的“K”給教師們講兩句,K代表着“努力前進”。布克引用了1965年塞爾瑪選舉權遊行,感謝SPARK教師們為所推動的事業做出的努力——“將人類從最殘酷的束縛——無知——中解放出來。”(我的兒子後來接受了紐約的KIPP學校的教職工作。)
對學校改革的異議主要集中在將資源從傳統的公立學校轉移到特許學校。當學生轉去特許學校,撥給公立學校的錢也隨之轉移。特許學校有更多的資源和僱傭最優秀教師的自由,當學區的空教室轉給特許學校時,爭鬥尤為激烈。但是貝爾徹及其同事和卡夫小學的校長温斯頓•傑克遜建立了緊密的工作關係。他們得到警告説,卡夫小學的學生閲讀成績全市最低,這些年成了差教師的堆放地。幾位SPARK的老師問布克,給這裏其他幾層的學生制定了什麼計劃。
“坦誠地講,”布克説,“我希望你們能儘快擴張。但是,當學校在衰敗,我不相信舊瓶裝新酒是一種辦法。我們需要破舊立新。”
傑克遜要求增加安保的請求從來都是石沉大海。有幫派定期在學校操場上舉行夜間儀式,傑克遜向警察報告,卻毫無音訊。在SPARK進駐卡夫一個月後的一天晚上,安保攝像頭拍到九個年輕人毆打一個人。當傑克遜和貝爾徹第二天早晨趕到時,他們發現牆上和走廊上有血手印和血跡。他和貝爾徹給警方的電話和警長的郵件都沒有得到回應。在傑克遜的要求下,貝爾徹給市長寫了郵件,附上三張照片,拍攝的是“我們幼兒園到二年級教師進入教學樓必經之路”上的血跡。二十分鐘後,布克回覆:“喬安娜,你的郵件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視。我已經把郵件抄送給警察局長,他會盡快聯繫你。科裏。”警察局長山姆•德馬約打來電話,然後選區區長和反幫派組織訪問了學校。隨後警察出現了,幫派轉移了。
三. 最終寶藏
扎克伯格和桑德伯格越來越擔心。在奧普拉節目發表聲明之後六個月,布克和克里斯蒂還沒有找到主管人,沒有完善的改革計劃,沒有簽訂新的教師合同。2011年4月2日星期六,他們在帕洛阿託的Facebook總部會見了布克。他們問,如果這些是衡量進展的錯誤標準,那正確的標準應該是什麼?他們要布克對此負責,正如布克想讓教師和校長負責一樣。布克很後悔。“罪名成立guilty as charged,”他回答到。
扎克伯格敦促他儘快找到強有力的主管,會後,他送給布克一張Facebook的動員海報:“完成比完美更重要。”布克、克里斯蒂和扎克伯格曾試圖將約翰•金招進來。時任紐約州副教育局長的金,曾領導波士頓和紐約市一些最成功的特立學校,但他拒絕了這份工作。據他的幾個朋友所説,金擔心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低估了這項工作需要花費的時間。其中有人回憶他的話,“沒人完成過他們試圖完成的事情——建立一個為高度貧困的孩子服務的學區,還要有一樣的好結果。”他對這個五年計劃深表懷疑,因為負責監督的政客們很可能另謀高就。
布克從加利福尼亞回來後,卡米•安德森成為了主要候選人。39歲的她是兒童福利倡導者的女兒,洛杉磯市長湯姆•布蘭德裏的社區發展總監。她全部的心血都花在改革界。她曾經在温蒂•科普的“為美國而執教”項目中教過書,隨後加入了其在紐約的執行小組。安德森後來在新學校新領導(New Leaders for New Schools)工作過,那裏將校長培訓成改革領導者。成立者之一喬恩•舒爾成為了“力爭上游”的締造者。她是2002年布克市長競選的高級分析師,並且是紐約喬爾•克萊恩管理下的非傳統高中的主管。
安德森有兩個明顯的標誌對她不利:她是白人,她以毫不妥協的領導風格著稱。1973年以來,紐瓦克的主管從來都是非裔。但是安德森有一個有趣的背景故事。她經常提到她跟九位收養的兄弟姐妹一起長大,他們是黑人和棕色人種。她的伴侶傑瑞德•羅賓遜也是非裔的,他們的兒子以弗裏德里克•道格拉斯命名。至於她的方法,她的朋友、小説家麗貝卡•唐娜説,“她有她自己的視角,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她去實現她的目標。如果你對自己的心意不清楚,如果你很容易被威脅,如果你不同意她,你會感到恐懼。”瑟夫和布克將之視為財富。如瑟夫所説,“除非你願意排除萬難,堅持前進,否則任何人都無法在這一領域有所得。這就是卡米。”

卡米·安德森
克里斯蒂於2011年5月任命了安德森。很快,對於特許學校在城區應扮演什麼角色,安德森和她的老闆們出現了分歧。她指出,對於極端貧困、有學習障礙或説英語有困難的孩子,特許學校基本對他們的照顧都比學區學校少。而且,特許學校這款彩票不成比例地吸引了“投注者”——有時間掌控進程的家長。人們預期紐瓦克的特許學校到2016年會招收40%的城市學生。這將把最困難的那60%留給學區學校。布克、克里斯蒂和扎克伯格希望安德森能夠修復學區學校,而隨着學生和收入被抽走,她不得不關閉學校,辭退教師。由於州里的資歷規則,資歷最淺的老師會最先離開。安德森稱之為“教育改革的救生艇理論”,爭辯道,這會讓大部分學生如泰坦尼克上的乘客一樣沉沒。“你的改革理論是相互衝突的,”她對瑟夫和布克説。正如安德森跟我説的,“我告訴州長……我來這兒不是要讓學區逐漸被淘汰的。”
安德森承認一些頂尖特許學校的成功,但是紐瓦克面臨着幾乎每一個城市學校體系都會面臨的難題:如何在擴張特許學校的同時不危及傳統的公立學校。克里斯蒂和布克答應可以給她時間找出解決措施,儘管扎克伯格和其他捐贈者已經承諾用幾千萬來擴張特許學校。
安德森立刻將注意力轉向了學區學校。她給了校長更大的自主權,引進符合共同核心課程標準的新課程。她用來自紐瓦克未來基金的180萬美元僱用非盈利諮詢組織TNTP,參與修改更嚴格的評定體系。在她上任的第一年,基金會給了她四百萬的額度讓她根據自由量裁僱用諮詢師。
她最初兩年的主要創舉之一是關閉、合併了十二所表現差的含幼兒園到八年級的學校,變成八所“新興學校”。每所都任命了一位可以選擇自己教師團隊的校長,這是從特許學校借鑑來的。這些學校也有數學和文學的訓練以及智能董事會和新的課程。教師要在延長日工作,並且在夏天多工作兩週。安德森試圖創造一些“驗證點”來表明如何改變失敗的學區學校。
八所合併學校在2012年秋季開辦,大部分得到了家長們的強烈支持。在南部有百年曆史的潘興大道學校,新校長Chaleeta Barnes和副校長Tameshone Lewis在紐瓦克都有深厚的根基,而家長、教師和學生對於他們堅持高標準都反應良好。他們替換了過半數的老師,新團隊通力合作來改善教導水平,並且指出學生們的學習和紀律問題。
老師們親切關照跟不上的學生,其中很多取得了進步,但是學生在學校之外受到的創傷引起更大的問題。沙克爾•尼爾森五年級數學課上的一位學生的父親在學年初的時候被謀殺了。當尼爾森坐在他的課桌旁鼓勵他的時候,他有時候能解決問題,但是隨着她繼續下去,他低下了頭,放下了他的鉛筆。一個女孩本來表現優秀,但是當她情感不合的父母重新開始聯繫並開始吵架的時候,她不再努力了。
大多數新合併的學校裏的教學質量和士氣都有所提升,但是州測試中,只有Peshine在數學和文學上都有一定程度的進步。另外六所在一門或兩門科目上有所下滑,而第七所一門有進步、一門保持不變。這並不意外。改革要固定下來並體現在成績中,需要一年多的時間。從跨學區比較看,在安德森任期前兩年中,通過州標準測試的學生比例在各項測試成績中都有所下降,只有兩項除外。她質疑測試的有效性,認為考試變難了而學生更加貧困了,儘管他仍然會以此決定哪些學校是失敗的、需要整改。在她的第一年之後,她公佈説高中畢業率有10%的增加,但是A.C.T.成績表明,只有2%的新生達到了大學入學標準。
安德森意識到學校需要更多的社會和精神上的支持,但是也指出紐瓦克已經在每個學生身上付出了比全國其他學區更多的資金。她敦促校長們相應改變現有預算。“沒有最終寶藏。”她説。
事實上,確實有最終寶藏,但是大部分沒有用到學生身上。這是改革者反對城市學校浪費的行政制度的主要論點。紐瓦克區裏每年的預算有超過半數是花在服務上而不是教學上——而且通常價格過高。特許學校接受到的每個學生的公共資金更少,但是由於有更精簡的行政機構,更多的資金用在了教學上。SPARK的520名學生比大部分紐瓦克特許學校的學生都更貧困。為了支持他們,校長喬安娜•貝爾徹給每個幼兒園班級配置了兩名教師,每個年級的每個數學和文學班配一到三名老師。Peshine只能負擔得起每班一名教師的開支。SPARK有更多的助教和雙倍的社會工作者,他們每週為65個孩子提供諮詢。去年,SPARK的實驗班在新澤西標準考試中排第三名。83%通過了語文,87%通過了數學,每門都超過了全區將近四十分。
改革者還爭辯道,教師必須根據競爭力決定薪水。“在所有人事決定中拋棄資歷這個因素。”扎克伯格在2010年9月與布克的協議總結中寫道。終生教職和資歷保護是被寫進州法律的,所以立法部門和談判桌上都出現了相關協商。經過跟州教師工會進行艱苦的談判——州教師工會是新澤西政客最大的資助者——主要的改革措施得以通過,這使終生教職更難獲得,而更容易剝奪。但是,為了回報工會的支持,立法機關沒有改變資歷保護。
不久之後的2012年11月,紐瓦克教師工會第一次同意簽訂新的合約,只有當教師在地方嚴格的新評判體系下得到有效或更優的評價時,才能得到更高的獎金。評級最高的人會收到5000到12500美元不等的績效獎金。
所有這些都伴隨着過高的代價。工會要求3100萬美元來為教師沒有得到加薪的那兩年做出補償——這比最優秀的教師在三年合同中將得到的績效獎金的五倍還多。扎克伯格承擔了這筆費用,他知道其他投資者會覺得這種讓步無法理解。合約總費用約達五千萬美元。紐瓦克未來基金也同意了安德森的要求,另設立四千萬美元來支付校長的合同和其他勞務費用。扎克伯格曾希望上進的新教師能夠迅速對工資標準做出反應,但是地方無法負擔新教師和老教師所有的工資,其中有560人,每年工資超過92000美元。一個新教師在被評為高效時,要幹滿九年才能積攢60000美元。
事實證明,資歷保護更為昂貴。關閉學校和其他人事變動給地方留下了未被新校長選用的350名教師。如果安德森僅僅把他們辭退了,那些有高級職稱的就可能“衝擊”資歷淺的同事。她説,這對學生的成績將有“災難性的影響”:“孩子們在三年級只有一年的時間。”她以全薪留住他們,根據2013年預算聽證會的證詞,兩年內的費用超過5000萬美元,將安排他們支持學校裏的各項義務。有着年輕團隊的校長非常慶幸。留下的教師比安德森預期的少得多。她希望克里斯蒂能給她放棄資歷法的許可,允許她辭退評級最低的教師,這將遭到立法機關和全國性教師工會的反抗。
難以置信的是,有着十億收益和兩億慈善捐助的地方將要破產了。2013年3月,安德森公佈了5700萬美元的預算赤字,主要歸因於特許學校的離去。她從學校預算裏削減了超過1800萬美元,辭退了兩百多名諮詢師、書記員、門警,他們大多是紐瓦克市民,不大可能再得到能與此相提並論的工作。“我們在以教育改革的名義提高紐瓦克貧困的程度,”她向一羣投資者哀嘆。“這是很難違抗的。”
學校僱員工會、社區領袖和家長都在譴責削減預算、裁員和關閉更多學校的公告。安德森強硬的管理風格也無濟於事。在每年的預算聽證會上,當學校諮詢委員會強力要求公佈具體哪些職位和服務將被取消時,她的代理人表示這部分信息不可披露。安德森的預算低估了教師冗員的開支——他算少了一半。
委員會投票否決了她的預算提案,隨後又投了不信任票——兩次都是一致通過,但是考慮到他們的諮詢顧問地位,都是無效的。與此同時,拉斯•巴拉卡宣佈競選市長,宣誓從外人的控制中“奪回紐瓦克”。他將安德森立為首要攻擊目標。“我們正在見證一次與學校改革無關的學校改革進程,”他在南部地區向一禮堂的觀眾講到。他沒有解釋的是,儘管他厭惡改革者的伎倆,他的諸多目標和他們一樣。
五月,在巴拉卡的主導之下,市議會一致了通過一項解決方案,要求中斷安德森的所有創舉,直到她能提供證據證明他們確實提高了學生的成績。當月下旬,安德森派出一名助理來,讓巴拉卡作為中央高中的校長得以休假。她稱他有利益衝突:作為市長候選人,他反對他作為校長要去實行的措施。他拒絕了,而且他對事件的挑釁描述的視頻被傳給了支持者,而他的支持者們早有這樣的疑問“我們是否要像傻瓜一樣站在這裏,允許這個‘硬闖進來的局外人’擾亂我們自己人?”
上百個巴拉卡的支持者,包括工會領袖和活躍分子,參加了當月的學校董事會會議,來為他辯護並公開譴責安德森。她的助理主管要求新學校的領導和家長在會上作證。一位Peshine教師面對的是唐娜·傑克遜,一位常年抨擊布克及安德森的活躍分子,質問唐娜為什麼要嘲笑那些幫助孩子們的紐瓦克教師。“我厭倦了聽到這些關於Peshine的優秀事蹟,”她説,“那只是給了卡米關閉更多學校的藉口。”
2013年9月4日,克里斯蒂表示他打算學期結束,安德森任期完結時,再次任命她:“我不在意社會的批評。我們經營的是紐瓦克的學區,不是他們。”但是安德森越來越自主。克里斯蒂在準備連任競選,而且在為總統競選打基礎。布克在參加參議員的特殊競選,來取代已故的弗蘭克•勞坦博。六週之後,他贏得了競選,出發去了華盛頓。
許多改革者對安德森也很不滿。他們反對她延期交付布克許諾的特許學校的大筆開支,説她沒有給孩子應有的更好的教育機會。
四. 一個紐瓦克
安德森秋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與來自帕特農集團的數據分析師一起工作,帕特農集團是一家在兩年間接受了紐瓦克慈善家約三百萬美元的國際諮詢公司。她想找到辦法解決城市學校錯綜複雜的狀態。她如何保證特許學校隨着其擴張,能夠錄取按照代表份額應該錄取的那部分紐瓦克最困難的孩子呢?如何讓縣立學校進步得足夠迅速,以説服家長仍讓孩子留在那裏呢?據她估計,考慮到將在未來三年辭退一千名教師,如何能讓她僱傭到最好的老師呢?“這是一副十六維的國際象棋,”她説。
她將自己的計劃稱為“一個紐瓦克”。每個家庭可以在55所學區學校和16所特許學校中進行選擇,而不是被分派到就近的學區。一種算法能夠顯示來自最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和那些有特殊需求的孩子的偏好。作為安德森的主要成就,二十一所特許機構中有十六所同意加入,以便減少選擇偏見。在南部的四所將被關閉的鄰近小學中,三所將被特許學校接管,第四所將成為早教中心。總之,超過三分之一的紐瓦克學校將被關閉、翻新、搬遷、淘汰、改變用途或重新設計。從一月初開始,成千上萬的學生將需要申請去其他地方。安德森説,整個計劃需要制定法律;更改任何一部分都會危害全局,並且傷害孩子。
秋天,她召開了幾十次會議來解釋“一個紐瓦克”的基本原理,向特許學校的領導、商業執行總監、當地基金會的官員、選出的官員、牧師和民間領袖。但是與會者説她並沒有展示具體的方案,因為這些方案還不存在。同樣的,家長們秋天得知他們的學校可能被關閉或翻新,但是具體細節卻要等到十二月。在聖誕假期前那周,安德森派她的助理們匆忙安排學校會議來向家長們公佈整個計劃。她預見到會有騷動——“十二月浪潮”,她這樣對自己的團隊説——而她希望一月份能消減。
家長們需要答案而不得。安德森説有學習障礙的學生可以在所有學區學校就學,但是這一項目還沒有開發。沒有車的家庭質問,他們的孩子如何穿越城市到較好的學校就學,因為計劃沒有提供交通運輸。儘管安德森最初宣佈特許學校將接管一部分幼兒園到八年級的學校,結果特許學校只同意接收幼兒園到四年級的學校,五年級到八年級的學生就不得不去其他地方。

反對安德森“一個紐瓦克”計劃的遊行。
最大的憂慮是孩子們的安全,特別是在南部,那裏過去四年謀殺案件增加了70%。霍桑大街學校最近的替代選項是喬治•華盛頓•卡夫小學,向南半公里,還得失去五到八年級。傑奎琳•愛德華和丹尼斯•佩裏-密爾都是霍桑的學生,他們非常瞭解那裏的危險。幫派試圖控制他們的家,撕碎煙囱、水槽、鍋爐,偷他們的東西,迫使兩家人暫居流浪人之家。愛德華和佩裏-密爾帶我走了一次去卡夫的路。我們穿過了繁華的大路,轉入沃爾克特社區,這條街有一些用木板圍起來的房子用來做毒品交易。
愛德華説,“我不會允許我女兒走那條路的。我二十八歲的孩子就在幫派中,我們努力讓他脱離。我二十二歲的孩子很憤怒,因為父親不在。我不願看到又一代人走這條路。”然後,她問道,又似乎在對安德森説,“你能保證我女兒的安全麼?……你這麼做的時候有考慮我們的孩子嗎?還是你僅僅想迫使我們離開,因為有大公司想讓我們離開?”安德森告訴我她將解決所有的安全問題,要麼是校車,要麼是附近的住宿中學。霍桑的父母説他們沒有聽説這些。
39歲的夏亞•傑弗裏是巴拉克在5月13日將舉行的市長競選中的對手,他可能成為安德森的關鍵盟友。當她來到這裏時,他是學校諮詢董事會的成員,支持她的大多數議程,包括擴張特許學校和學區改革。但他也是州控制學區的強烈反對者,他多次公開挑戰她,説她沒有與委員會分享足夠多的信息。在2013年預算案上,他也投了反對票。事後,據安德森的前助理説,她告訴他潛在的競選資助者,他不是真正的改革者,引證就是他投票反對她的預算。(安德森否認自己這樣説過。)
他相信公立學校和特許學校可以同時運行,教育改革在紐瓦克可以推行,但只有當市民的聲音被聽到並被尊重時。“不幸的是,我們的主管最近幾次對我們社區的基本利益漠不關心,”他在關於教育的競選演講中説。“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我要説:沒有人可以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做任何影響到我孩子的事情。”
發佈“一個紐瓦克”後的那天,拉斯•巴拉卡在Weequahic高中前舉行了新聞發佈會,譴責這個計劃是“肢解公共教育……需要立刻停止。”Weequahic的入學率驟跌,安德森打算在三年內將其淘汰,搬進來一個新的女子學校和一個男子學校。Weequahic是長期逃亡的猶太團體和成千上萬的紐瓦克社區領袖、政客、運動員及老師的母校,他們都在強烈抗議。學校建築前巴拉卡的照片和視頻出現在報紙、電視、博客和網頁上,建築上還有著名的W.P.A.標誌——“啓蒙之人”。“你能感覺到那天勢頭的轉變,”政治戰略家布魯諾•泰德斯説。“我對自己説,‘他在試圖將選舉變成對她的全民公投。從這一刻開始,她做什麼都不重要了。’她成了克里斯蒂和拒絕給紐瓦克自認為是應得之權權力結構的符號。”她期望能夠為計劃背書的民間領袖和牧師退卻了。幾周後,安德森同意至少兩年內保持Weequahic原封不動。
十二月下旬,克里斯蒂與安德森在特倫頓見面了,他保證支持她,無論有怎樣的反對聲音。但是兩週後,堵橋門醜聞(秋季克里斯蒂謀求連任之際,他的副幕僚長與由他提拔的一名港務管理部門官員涉嫌互相勾結,尋求利用職權關閉一座連接新澤西州和紐約州大橋的部分車道,以製造交通擁堵,對不支持克里斯蒂連任的民主黨地方官員實施政治報復。——觀察者網譯註)事發,克里斯蒂需要考慮他自己的事業。安德森搬出了紐瓦克,她告訴朋友自己擔心家人的安全。
1月15日,巴拉卡在霍普維爾浸禮會教堂聚集了一羣被一個紐瓦克計劃影響的人羣。來自南部的四位小學校長爭論説四年中的大幅裁員造成不可避免的失敗。安德森將他們停職,並派自己的人事部僱員來調查這些校長是否阻礙了“一個紐瓦克”計劃的錄取工作。這一舉動引起了極大的憤怒,以至於新希望浸禮會教堂的牧師喬•卡特告訴克里斯蒂他擔心發生動亂。克里斯蒂讓瑟夫來處理這個問題,一週之內,安德森解除了停職。這些校長提交了聯邦公民權訴訟,聲稱自己的言論自由遭到了侵犯。
一月下旬,美國教師聯盟的主席蘭迪•温加滕在紐瓦克第一大道學校的學校董事會上作了講話。五百人佔滿了禮堂,另外有三百五十人在自助餐廳收聽,還有一百多人站在外面要求進入。温加滕要求A.F.T.的支持,“直到這個社區奪回它的學校,”他聲稱,“全國都在看着紐瓦克。”巴拉卡要求安德森立刻離職,促使人羣發出歡呼,叫喊着“卡米下台!”,伴隨着他們的謾罵和揮舞的橫幅,上面寫着“卡米、克里斯蒂,別再欺凌弱小!”
隨後一位紐瓦克職業高中(將被安德森關閉)的優等生的母親站起來指責她,“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得到的,你們不希望你們的非裔孩子也有嗎?”她説安德森“必須離開East Kinney,因為我們有太多人都知道你要去哪。”安德森紅着臉,搖着頭,一次又一次説,“別動我家人!”過了一會兒,她整理了文件離開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參加過學校董事會。“這個論壇展現出的功能紊亂給我們的孩子樹立了反面典型,”她在向區裏發表的聲明中寫道。時任董事會主席的安託瓦內特•巴斯卡比爾-理查森回應道,“這是你應得的下場。任期第三年,你在紐瓦克的社區強行推進你的計劃,沒有考慮任何利益相關者,無論是外行人還是專業人士,都不會覺得合適或者被尊重。”
“這是後布克時代,”拉斯•巴拉卡最近在紐瓦克市中心的新澤西表演藝術中心説。“舞台已經搭好,燈光亮起來了,人們來到了劇場——我們表演的時刻到了。”他在談論這周的市長競選,他當然想贏,但是他得講述教育上的城市戰爭。巴拉卡極度依靠教育工作者工會的支持,傑弗裏則得到學校改革運動的支持。布克自從宣誓就任參議院以來,在公開場合就對紐瓦克的學校保持沉默。克里斯蒂仍在試圖挽救他的總統競選前程。
扎克伯格的一個億基本都花掉或就位了。他和陳給了硅谷基金會將近十億美元,面向未來不具體的捐贈,但是他們不再涉足其他學區改革,這與之前的計劃不同。
瑟夫在三月離開了新澤西教育委員的職位,加入了喬爾•克萊恩,後者在2010年辭去了紐約教育局長,轉而管理魯珀特•默多克新聞集團新的教育科技部。安德森拒絕透露她是否已經簽了新的三年合同。她説她將在參與社區上做出更多努力,但是她擔心這一進程可能被“以創造分裂為目的的政治力量”影響。她也無法審查計劃,因為這涉及到單個家庭。“這就是十六維象棋的本質,”她説,“你不可能在一處讓步,然後在另一處製造困難。”
在全國範圍內,關於改革的討論也開始發生變化。4月30日,新學校風險基金,一個非盈利的風險慈善公司,召開了教育改革運動的年度峯會,這家公司曾為紐瓦克的努力捐贈了一1000萬美元。“我們服務的人必須是其自身解放的一部分,”李洋姬在華府的繼任者卡亞•亨德森説。阿恩•鄧肯在教育部的助理詹姆斯•謝爾頓,承認決策者中的種族多樣性的必要性。“在座有誰聽説過這種説法,教育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民權運動?”他問,“如果我們認同,那麼我們需要相信那場運動的其他部分也會隨之而來。”
在紐瓦克,解決方案可能比任何一方所瞭解的還要切近。他們開始將公共教育收入送到最需要的孩子手上,這樣學區的老師可以提供跟SPARK提供的相同層次的支持。而考慮到特許學校的迅速擴張,他們需要平等對待所有學生。安德森理解這一點,但是她、瑟夫、布克和那些風險慈善家——儘管在社區參與上花了幾百萬——仍未能持強硬態度,跟紐瓦克人民就學區到底有多少資金、流向哪裏、什麼學生沒能得到,進行開誠佈公的交流。他們也沒有意識到有多少慈善家詢問的諮詢師恰恰就是來自教育改革運動內部的人。
夏亞•傑弗裏相信紐瓦克的反衝是可以避免的。他常説,“教育改革……對於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的人們來説就像是遇到了殖民。它是傳教式的、強加於人民的,而不是與人民協作的。”有些改革者告訴他,工會和政客總會主導學校董事會選舉的出場人數,然後控制公立學校。他不贊同:“這是民主。多數人支持這些想法。你需要建立聯盟,教育和倡導他們。”就像他在改革初期對我説的,“這裏仍然是美國。有時候,你不得不説服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