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國探尋各國影響力：95%石油銷往中國 媒體稱日本友好
國家主席習近平日前單獨對蒙古進行“點穴式”訪問引發高度關注。雖然這是一次“走親戚”式的訪問，但成果豐碩。中蒙元首宣佈將兩國關係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係。其中，蒙方將以創始成員國身份參與“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建設，且中方支持蒙古國加入亞太經合組織（APEC）。
由於地理位置上的近鄰，加上歷史上的關係，中國人對蒙古應該説並不陌生。然而，對於這個近鄰，大部分中國民眾卻又並不熟悉。
在習近平主席訪問蒙古國前夕，包括《國際先驅導報》記者在內的中國新聞記者團受邀訪問蒙古國，得以近距離觀察中國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鄰居。
95%石油銷往中國
從北京往北1000餘公里，飛機航程不到兩個小時，即可抵達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中國與蒙古國的邊界線長達4710公里，是中國陸地邊界線中最長的一條。
走在烏蘭巴托街頭，到處是蒙文和英文招牌，基本上見不到中文的影子。記者見到的幾家中餐館也只有“CHINESE RESTAURANT”的英文標識，而沒有中文招牌。在歐美和東南亞等許多國家街頭喧囂的中國遊客，在烏蘭巴托基本見不到。烏蘭巴托著名的百貨大樓是按照北京王府井百貨大樓圖紙、於上世紀50年代由中國援建，但並無特別標識説明，對普通民眾來説無從知曉它與中國的淵源。商場內所售商品，中國製造的數量與俄羅斯、歐洲、日本等國商品相比並不見多。網上流傳人民幣在蒙是硬通貨，但記者在購物時也遇到了障礙，烏蘭巴托大部分商店並不直接收人民幣。
從表面看來，中國元素在這個近鄰國度展現得並不多。但是根據記者在蒙古國進行更深入的採訪後，卻又發現中國的影響力其實比表面上表現出來的大得多。
烏蘭巴托街頭小景
蒙古國礦業部國務秘書吉格基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介紹説，目前已有100多家中國企業在蒙投資礦業，礦業投資佔中國在蒙總投資的51%，蒙古國近年來石油開採總量的95%以上銷往中國。而據蒙古國文化體育旅遊部部長奧雲格日勒女士介紹，每年來蒙旅遊的外國人中，中國遊客位高居首位，佔總人數的1/5。
蒙古國東戈壁省的鑽井
此外，蒙古也出現了“漢語熱”。據蒙古國立大學孔子學院院長朱軍利介紹，他們每學期都培養200名左右的非學歷學生，其中六成以上都是社會人員。孔子學院蒙方院長其米德策耶博士告訴記者，當前蒙古國共有60多所中學和大學開展漢語教學，漢語是僅次於英語的第二大外語。漢語人才在蒙古國就業市場上非常受歡迎。
記者掌握的統計數據顯示，中國連續多年保持蒙古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和第一大投資國地位；中資企業數量佔在蒙外資企業首位，目前有數千家中資企業在蒙古國的礦產、紡織、建築、畜產品加工和服務等領域投資經營；2013年，兩國貿易額達60億美元，佔蒙古國對外貿易總額的一半以上；兩國間人員往來每年達到150萬人次，其中蒙古國人員訪華超過130萬人次，接近總人口的一半。
這些數據和記者在蒙古國的採訪兩相印證，可以反映出中蒙關係的真實面貌。雖然中國元素在烏蘭巴托街頭表現得並不明顯，但是中國經濟的輻射力在蒙古國已經有着深刻的反應，中蒙之間的社會經濟交往已經相當深入。
俄資企業把握蒙古國產業命脈
如何在原蒙蘇關係的基礎上與俄羅斯建立新型關係？這曾是民主化之後的蒙古國面臨的新問題。1993年1月，蒙俄兩國在莫斯科簽署了《蒙古國和俄羅斯聯邦友好關係與合作條約》，表示要互相尊重主權與獨立，完全平等，邊界神聖不可侵犯，“開展睦鄰與夥伴式的合作”等。雖然“夥伴”與“兄弟”關係相比，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但該條約顯然為蒙俄兩國之間建立新型關係奠定了法律基礎。
2000年11月，俄羅斯總統普京訪蒙，兩國簽署《烏蘭巴托宣言》，為兩國互利合作關係奠定了基礎，蒙俄關係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此後10年中，兩國高層互訪密切。2004年，俄宣佈免除蒙古國欠蘇聯的全部債務，最終解決了歷史遺留問題，為兩國今後的關係發展掃清了障礙。2008年至2009年，蒙古國總理桑·巴亞爾先後三次訪問俄羅斯。時任俄總統的梅德韋傑夫2009年訪蒙時，與蒙總統共同簽署了《發展戰略伙伴關係宣言》，確定將兩國關係從“睦鄰傳統夥伴關係”提升到“戰略伙伴關係”。隨後，兩國簽署了鐵路、鈾礦開發等一系列協議，標誌着兩國關係提升到全新的戰略水平。
梅德韋傑夫在蒙古國
蒙古國現有的工業基礎幾乎都是由蘇聯援建的，其中，蒙俄聯營額爾敦特銅鉬礦自1978年12月投產以來，一直是蒙古骨幹企業，尤其在1990年經濟轉軌之後出現的危機時期發揮了支柱作用。蒙古人稱，在那個危機時期，額爾敦特銅鉬礦和畜牧業拯救了蒙古國。截止2011年，額爾敦特銅鉬礦仍是蒙古國百強企業之首，國家財政的三分之一來源於本礦。
蘇蒙合資的烏蘭巴托鐵路股份公司修建的總長1815公里的鐵路，目前仍是蒙古國唯一鐵路幹線。此外在燃油、電力等方面，蒙古國對俄羅斯依賴程度都比較高。據專家測算，在蒙的俄資企業產品出口量約佔蒙古國出口總額的40%，其產值約佔30%。可見，俄羅斯企業在蒙能源、礦產、工業和農業領域都發揮着命脈作用。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中蒙貿易額在蒙古國對外貿易總額中所佔比重雖不及俄羅斯，但也在穩步提升。蒙古國總統查·額勒貝格道爾吉今年6月會見來訪的俄羅斯議會上議院議長時表示，他已經正式邀請俄總統普京參加蒙古國今年8月舉行的哈拉哈河戰役勝利70週年紀念活動。蒙方期望，普京總統的訪問在經貿合作方面有新的突破，希望俄中輸氣管道西線通過蒙古國境內。對此，普京曾表示可以考慮。
“只有兩個鄰國”和“第三鄰國”
蒙古國地理位置特殊，與中俄兩個大國為鄰，又與中俄兩國都有過較為複雜的歷史糾葛，記者在蒙古國的採訪過程中，也能夠明顯感覺到蒙古國內有部分人對中蒙開展深度合作、特別是礦產和能源方面的合作有一些顧慮。
對此，蒙古國中華總商會會長劉文可表示：“他們的主要顧慮是國家安全。”一方面，蒙古國希望能夠減少對礦產出口的依賴，實現經濟收入的多元化；另一方面，蒙古國地處中俄兩個大國之間，從國家安全角度出發，它希望減少對中俄的依賴，實現合作對象的多元化。
“第三鄰國”是蒙古國外交政策領域的重要戰略。第三鄰國指的是除了中國和俄羅斯兩個地理上的鄰國之外，積極發展與其他國家的關係。近年來，蒙古國積極發展與美國、歐洲、日本、韓國等國家和地區的關係。其中，蒙日關係的發展最受外界關注。
據蒙古國礦業部國務秘書吉格基德介紹，目前蒙古國與三個國家建立了戰略伙伴關係，除了中國和俄羅斯兩個鄰國之外，第三個就是日本。日本是近年來向蒙古國提供最多發展援助的國家，也是蒙古國最主要的貿易伙伴之一。記者在烏蘭巴托街頭也發現，與很難找到中文標識形成對照的是，日文標識雖然也不多，但還偶爾可見。另外，烏蘭巴托街頭跑的汽車超過半數是日系車，有報道説蒙古國是日本二手汽車的主要銷售目的地之一。
日系車在烏蘭巴托隨處可見
當然，蒙古國各界人士也一再向中國記者團表示，發展與中俄兩國的關係是蒙古國外交的首要目標，這個定位不可能改變。蒙古國總統額勒貝格道爾吉在接受中國記者團聯合採訪時也表示：“我們將同其他國家發展關係的政策稱為‘第三鄰國’政策。但是第三鄰國並沒有與兩個鄰國關係抗衡，或是平衡同兩個鄰國關係的含義。”他表示，相信中國能夠理解蒙古國同世界各國平等發展關係的政策。蒙古國大呼拉爾（國會）議員巴奇美也向記者表示：“蒙古只有兩個鄰國——中國和俄羅斯。發展睦鄰關係對蒙古國是最重要的。現在中俄關系發展良好對蒙古國而言是個好事情。”
媒體視日本為“最友好國家之一”
由於政治外交和國際戰略的目的，日本政府伸向蒙古的觸角很早。蒙古國與日本1972年建立外交關係。後者從那時起便開始向蒙提供政府開發援助，簡稱ODA。1977年，日本幫助蒙古建成“戈壁”羊絨製品公司，這是日本對蒙古的首個援助項目。不過與美國的經歷相似，冷戰時期蒙古完全依附於蘇聯，對日關係處於停滯狀態，直到1990年蒙古國民主化之後。
1991年8月，日本首相海部俊樹訪蒙期間表示，“日本將向蒙古提供20億日元的的緊急援助，併為蒙古開設1億美元的進出口貿易保證金，以幫助蒙古克服當前的經濟困難”。90年代以來，日本已成為向蒙古國提供最多發展援助的國家，也是蒙古國第四大貿易伙伴國。截至2011年，日本對蒙提供ODA高達2111億日元，並取得了顯著效益：貸款興建了蒙古歷史上第一座鋼鐵廠——達爾汗鋼鐵廠；改造烏蘭巴托第四熱電廠和專為其供煤的巴嘎諾爾露天煤礦；擴建扎門烏德火車站；更新第二醫院的設備；改造烏蘭巴托的供水系統；與蒙合資創建了擁有20萬用户的蒙古國最大的移動通訊公司。
日本拉攏蒙古多管齊下，經濟援助、文化滲透，效果顯著：蒙古國陸續向日方提供了1萬多名二戰期間被俘的在蒙關押日本戰俘的資料，幫助日本尋找日本戰俘遺骨及其移交事宜，並在日本政府的要求下，在首都烏蘭巴托南郊修建了一座日本軍人紀念碑；蒙古國還在朝核六方會談中始終與日本立場一致；在聯合國改革問題上支持日本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成為唯一公開正式表態支持日本“入常”的東亞、東南亞國家；蒙古國還將2008年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的選舉權讓與日本。尤其引人注目的是，蒙古各主流媒體經常把日本列為“對蒙古最友好的國家之一”。根據日本外務省日前一份調杳顯示，目前在蒙古，日本已成為最受歡迎的國家之一。
去年3月底，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蒙。這是時隔7年之後，日本首相再度訪蒙。2006年8月，時任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一邊訪蒙送大禮包（約合3954萬元人民幣的援助），一邊感謝蒙古支持日本“入常”。而今，安倍將訪蒙作為上任的序曲之一，帶來更大的禮包（約合2.77億元人民幣的優惠貸款），並稱大力推進日蒙“戰略合作伙伴關係”。安倍稱，將根據“自由民主、和平、互助”三原則深化兩國合作關係，願與蒙古國一道開啓兩國關係的新時期，彰顯日本和蒙古國都是共享自由民主價值觀，走同一條道路的戰略伙伴。
安倍還承諾，日企為參與開採世界最大煤礦塔旺陶勒蓋提供協助，還將在蒙古建設新機場、達爾汗煉油廠、培養醫務人員的教育醫院等。在環境領域，日本將對烏蘭巴托市的治理環境污染提供技術支援。如果安倍承諾的對蒙經援到位實施之後，蒙古國以燃油、電力為主的能源短缺將會得以緩解。
在這次訪問中，安倍一再強調，“強化雙方在安全保障領域的戰略關係”，與蒙古總理阿勒坦呼亞格一致同意“建立包括美國在內的日、蒙、美三方事務級協商機制，就政治和安全等廣泛領域的議題交換意見”。日本在蒙古加大安全投入，無疑具有強化日美安全機制及擴大同盟國的考慮。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蒙古國在安倍訪問期間特意安排他參拜在蒙日軍戰俘紀念碑，令外界譁然。
今年5月，蒙古國國家大呼拉爾討論通過了蒙古國政府提交的《日本為蒙古國培養1005名工程技術人員協議》提案。根據蒙日兩國政府協議，日本將利用蒙古國向日本借到的7500萬美元貸款（2014年至2023年，利率為0.2%），為蒙古培養1005名工程技術人員。這些人員由日本8所院校承擔培養任務，保證學員回國之後在大中型建設項目中發揮技術骨幹作用。
唯一主動向美要求參加伊戰的亞洲國
蒙美關係的改善也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作為政治關係開始轉變的重要標誌之一，美國國會相繼作出了一系列關於支持蒙古國的決議。眾議院於1991年3月、參議院於同年7月分別通過決議，除對“正在步入自由世界大家庭”的蒙古表示祝賀外，呼籲美國政府向蒙古國提供援助。
1998年至2010年間，美國國際開發署向蒙古提供了2.14億美元無償援助。至2011年，蒙美貿易額達到5.4億美元，美國已成為蒙古主要貿易伙伴國之一，在相應的對蒙外國投資額中排名第8位。
與蒙俄關係相比，蒙美關係中，軍事與安全合作是重點。“9·11事件”發生後，蒙古國抓住國際形勢發生急劇變化的時機進一步向美國靠攏。蒙方明確表示，堅定站在反對國際恐怖主義的立場上，堅定地支持美國及其盟國發動的反恐戰爭，讚賞世界各國共同努力反對國際恐怖主義，並準備在外交、法律、財政、軍事等方面為國際反恐聯盟的行動作出貢獻。
2003年3月20日，美伊戰爭正式拉開序幕。4月10日，曾在對阿戰爭中堅決支持美反恐行動的蒙古國政府表示願意向伊拉克派兵參與維和行動，併成為世界上第35個發表聲明支持美國對伊開戰的國家。據美媒報道，這讓在外交上一籌莫展的布什政府感到意外驚喜。對此，美駐蒙大使和布什總統很快做出反應表示歡迎。同年9月，蒙古國應美國的要求向伊拉克派出了首批174名維和人員，主要從事戰後重建和人道主義援助工作，每6個月輪換一次。蒙古國成為了唯一一個主動要求派兵到伊拉克的亞洲國家。
在伊拉克的蒙古軍人
作為對蒙積極主動行為的肯定，2004年5月美國“千年挑戰基金”董事會做出了把蒙古國列為首批受援國的決定。2007年伊拉克局勢不斷惡化時，蒙古國家安全委員會本已做出了不再向伊拉克派軍的決定，但身陷伊戰泥潭、急需國際支援的美國仍向蒙古國拋出“誘餌”，以正式簽署“千年挑戰基金總協議”為條件希望得到蒙古國的支持。於是當年7月底，蒙古國100人的第八批赴伊輪換人員如期抵達巴格達。至今，蒙古派遣維和部隊的行動一直持續。到2014年，已派出14批武裝分隊執行維和任務。
“礦業立國”與發展難離中國
事實上，中蒙合作是一種雙贏選擇，蒙古國的發展離不開中國，已經逐漸成為共識。長年在蒙從事礦產勘探和諮詢業務的蒙古正元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李德亮分析説，蒙古擁有大量有色金屬礦產，其中許多是中國所稀缺的戰略性資源，而且開採程度低，投入開發少，潛力巨大；而中國有資金，有技術，有市場，中蒙經濟互補性非常強。
蒙古國中華總商會會長劉文可認為，“礦業立國”是蒙古國的基本國策，它在資源開發方面總體持開放態度。雖然蒙古國內有一些不希望更多依賴中國的聲音，但是中蒙經貿合作的迅速發展逐漸讓這些人認識到，蒙古國的發展離不開中國。很多礦產資源即使不是中國企業參與開採，也離不開中國市場。
記者在蒙古國南戈壁省的奧尤陶勒蓋銅金礦的採訪也印證了劉文可的觀點。奧尤陶勒蓋銅金礦是世界規模最大的銅金礦之一，主要由全球礦業巨頭力拓公司投資開採。記者在礦區瞭解到，礦區距離中蒙邊境只有80公里，電力、後勤物資等大部分都從中國進口，而礦產品目前基本全部出口中國。
奧尤陶勒蓋銅金礦礦區
除了礦業之外，中蒙在基礎設施建設、旅遊文化產業、畜牧業等方面的經貿合作也有很大的潛力。目前，蒙古國的基礎設施還比較薄弱，從烏蘭巴托市區前往郊外的著名景點特列爾吉風景區和十三世紀國家公園，沿途路況就比較差，其中部分道路仍然是土路。烏蘭巴托城區，也隨處可見修建中的大樓、高聳的塔吊、正在鋪設的道路。記者接觸的在蒙華商也表示，蒙古國想要實現產業升級和經濟多元化，積極地與中國合作是一條切實可行的道路。
蒙古國商界在中蒙合作中取得了實實在在的利益，他們對進一步提升中蒙經貿合作水平有着極高的期待。蒙古國青年企業家在與中國記者團座談時，紛紛表示：“蒙古國現在進出口貿易的最大夥伴是中國，以後也將會是中國，兩國貿易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可以推動其他關係的發展。”“希望中蒙兩國在投資貿易方面更加簡化，更加便利，把商貿障礙降低到最低程度。”“蒙古國是煤炭和礦產資源大國，希望中國在貨運、港口等方面提供幫助。”
對於中蒙合作中間的一些疑慮，記者接觸的蒙古國各界人士一致認為，雙方進一步加強交流與合作，是消除誤解、增進互信的必由之路。多位在蒙華商都向記者表示，以前在蒙古遇到過當地民眾對中國人不友好、對中國企業不理解的事情，但是近年來情況有了明顯好轉。在蒙從事建材生意多年的席少忠先生對記者分析説：“這主要是因為蒙古人在與中國人的接觸中發現，中國企業可以給他們帶來切實的好處，他們的疑慮也就逐漸打消了。”